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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儿道:“我已经决定了。”
风淡泊苦笑:“万柳山庄还要靠你来继承,师父还需要你来奉养,你怎么可以走呢?”
影儿慢悠悠地道;“既然你都可以不要我,不要师父,我为什么不可以?”
风淡泊语塞。
影儿又道:“你是不是觉得,你要……娶了我,别人会看不起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爹一直很不喜欢你,我姐姐一直讨厌你?是不是?”
风淡泊不答,他的脸已惨白,膝盖也已在颤抖。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原本是仆人,你即便成了山庄的主人,也抬不起头来?是不是?”
风淡泊颤声道:“是……”
温柔的声音像柳叶匕一样在扎他的心,如果影儿打他骂他,他反倒会觉得好受些。
影儿的声音更轻柔了,简直是要故意折磨他:
“跟我说话呀,大哥哥……”
风淡泊痛楚地道:“影儿,你别这么对我,求求你。”
影儿柔声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风淡泊闭上眼睛,慢吞吞地道:“你十四岁生日那天……”
影儿拍手娇笑道:“你送给我一只毛绒绒的小狗,我记得,我好多天都抱着它睡觉呢!”
风淡泊苦苦地笑了一下:“那天你姐姐……大小姐差人把我叫了去……”
影儿的娇笑一下停止了。
“……大小姐让我跪下,过了很久很久才说了五个字——
‘少碰我妹妹’,然后把我赶了出来………”
影儿的小脸已白如初雪,她的牙齿已深深地咬进了下唇。
艳红的血,从饱满的柔唇里溢出。
风淡泊凄苦地微笑着,闭目喃喃道;“你十五岁生日那天,大小姐又告诉我说:“‘你要敢碰影儿,我就将你分尸!’去年你十六岁生日那天,大小姐……”
“够了!”影儿哆嗑着尖叫起来。
风淡泊果然住口。
影儿颤声道:“你难道不知道依姐受的打击太大?她神智不清,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风淡泊喃喃道:“她是为你好,我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仆人,从一生下地就注定了,无法更改……”
影儿已有点站不住了:“风谈…泊,你………”
风淡泊睁开眼,一下惊呆了。
鲜血已染红了影儿的下颏,也已染红了她的脖颈和胸衣。
他突然冲上去,扶住了快要倒地的影儿,急叫道:“影儿,你,,…你别这样!”
影儿无力地挣扎着,嘶声道:“放开我,放开!我不要你扶,你走!”
风淡泊哀声道:“影儿,求求你,别这样!”
影儿不动了,似已晕厥。
风淡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手忙脚乱地倒水、拧毛巾,给她拭去血迹。
影儿闭着眼睛,悄声道:“大哥哥,是你从小就带着我玩的,是不是?”
风淡泊哽咽道:“是。”
“我那时是不是很淘气?”
“影儿…很乖很乖……”
“我是不是从小就叫你大哥哥?”
“是”
“爹和依姐不让我这么叫,我就不吃饭……”
……
“大哥哥!”
“嗯?”
“你知不知道,我从小……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
就……想嫁给你……”
“大哥哥!”
“难道我都……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肯…原谅依姐?你还不肯……像小时候那样…‘……”
泪水从她紧闭着的双眼中溢出,湿了鬓角,湿了柔发,湿了枕头。
风淡泊突地忍不住了,他俯下身,轻轻吻住了那含着血丝的柔唇。
血是咸的。泪也是威的。和着血和泪的吻,是不是也是咸的?
影儿颤抖得很厉害,好像整个身子随时都会抖散开来。
她的一双手本来无力地放在胸口,这时却伸上来,抱住了他的腰,一下抱得紧紧的。
风淡泊倒下来,倒在她身边,影儿的全身都紧紧地贴了过来。
暮地,了然的声音在隔壁响了起来:“要亲热先把门闩死,别顾头不顾腚的!”
两人一惊之下,倏地分开。风淡泊怒叫道:“了然,你怎么……”
了然在隔壁大笑:“俺马上就出去,看看老禇到了没有,总得要一半个时辰才能回来。你们可以放宽心亲热,不会有人打扰的。”
了然果然走了。风淡泊挂好门,不好意思地看着影儿笑。
影儿满脸通红,恨恨地瞪着他:“你还不……还不……过来?”
*** *** ***
李之问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老头子生死不明,一点消息也没有,家里哭叫乱成一片,老母亲也哭得晕过去好几回,又须去请医问药,直闹得李之问六神无主,手足失措。中午时,四家的儿子们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李之问现在除了枯等绑匪勒索,别无良策。要是寄希望于捕快,只怕闹得不好,四家的“肉票”都得被撕了。
李之问决定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从这两天发生的古怪事情中,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古怪事情还很不少。
第一件:凹凸馆来了个杜若,说是卖艺不卖身,还有“赵氏双雄”保镖。
第二件:张桐破例被杜若请了进去。
第三件:独眼的胖大和尚在路上和自己相撞时,说过他也是去凹凸馆的,还说了句“老禇闹什么玄虚”。
第四件:扬州哄传一个姓风的年轻人送给了皮条老华一千两银子,求老华带他去凹凸馆。
第五件:张桐己离开扬州,或者说,也已失踪。
第六件:今早恶和尚还在凹凸馆中,其后华良雄又闯了进去。
第七件:四家首富被绑了票,其中有张家。
李之问不由精神一振,自语道:“这些事情之间一定有很密切的联系。”
可张桐已无法找到,凹凸馆人去楼空。眼下也许能找到的,只有三个人——胖大和尚、皮条老华和那个姓风的年轻人。另外,知道姓名的人有“赵氏双雄”。张桐曾说过他们是济南赵府的,这条线可以查一查…还有那个姓禇的,也许脱不了干系。
或许凹凸馆的事与老父被绑票无关,但李之问总是怀疑,这两者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这些人里面,最好找的,应该是华良雄。扬州青楼中,认识华良雄的人极多。他是个很有名气的老皮条。当然谁也不会特意去记着他。这种人物的悲哀,也正在于此。
另一个比较好找些的,是那个胖大、独眼、凶恶的和尚。
扬州的和尚虽不算太少,可也不太多,那和尚又生具异相,不难认出。
可又如何去找呢?李之问废然长叹。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诉别人。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那是万万不可能办到的。
对方当然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他李之问无拳无勇,又不敢借重官府,贸然出头,不是找死吗?
这种需要提着头去干的事,李之问自问无力也无胆。
*** *** ***
凹凸馆前冷冷清清,不少捕快换上便衣,远远监视着凹凸馆四周。很少有行人路过这里,谁也不愿被官府里的人找上麻烦。
黄昏时分,一个老者牵了匹马,一路吆喝着径向凹凸馆走来。不多的几个路人纷纷闪避,对这个不怕死的老嫖客深表问情和钦佩。
眼见那老者快走到凹凸馆门前了,捕快们眼中都闪出了惊喜的凶光。
那老者却忽然勒住疆绳,停了下来,转头向一条小巷口看去,口中大声叫道:
“了然,你躲在那里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又被徐大娘赶出来了?你乱打什么手势?让我别说话?为什么?……我不是让你进凹凸馆等我吗?风淡泊来了没有?你是怎么了?抽风了?”
了然见捕快已吹起哨子,向这边围了过来,气得一跺脚,逼近那老者,低声吼道:“快走!捕快来了,缠上就麻烦了!”
老者一愣神,转头看看那条路上跑来的捕快,讶笑道:
“嗬,捕房的儿子们要包了凹凸馆,吃独食啊?!”
有几名捕快已越奔越近,手中挥着铁尺锁链,叫道:
“抓住这两个凶手!”
“别放他们跑了!”
“上啊!”
其实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两人是干什么的,只是上头催得狠,必须找几个人顶缸。他们正愁没人敢来呢,可巧撞上这二人,岂有不拿下之理?
了然气急败坏,出手一杖击在那匹马的屁股上,顺势一扯老者的袖口,吼道:“快跑!”
老者口中怒道:“跑什么?谁说嫖娼犯法了?”脚下却比了然还利索,蹭蹭几下,就溜得没影儿了。
聚拢来的十几个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 ***
一个年轻公子立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愣生生地看着那老者和了然的背影消失的地方。
他就是李之问。
他看见了了然,也就猜出那个老者是什么“老禇”,本想下楼去追踪二人,但二人转眼间已走得没影儿了。
李之问失望之余,也不免有些庆幸:“这些人鬼精鬼怪的,能飞能跑,若要让他们发现了我在追踪,只怕会要了我的小命!”
*** *** ***
影儿还赖在风淡泊怀里,就是不肯起来,浑身就像一根骨头也没有了,软软柔柔的,一动不动。
她虽然自己不肯动,却不肯让风淡泊不动。
风淡泊苦笑道:“了然要回来了。”
影儿闭着眼睛,曼声道:“他回来回自己的房里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了然已经在门外笑将起来:“你怎么知道没有关系?”
影儿一声低呼,游鱼一般溜下床,抻抻揉皱的衣衫,珉抿散乱的鬓发,恨恨地瞟了瞟风淡泊,蓦地羞红了脸,扭头到了窗边看风景去了。
风淡泊故作镇静地打开门,一下喜得跳了起来:“禇老爷子,你可来了!”
禇老爷子嘻嘻一笑,也不回答,只将目光扫向影儿的背影,顺嘴道:“啧啧啧,你小子金屋藏娇啊!”
风淡泊脸上有点挂不住,连忙干笑道:“这是我师妹柳影儿,影儿,你过来一下。”
影儿红着脸转过了头,恶狠狠地盯着禇老爷子。
风淡泊道:“影儿,这位便是徽帮的老大禇不凡禇老爷子。”
影儿撇嘴道:“我瞧他也平常得很,怎敢取这个名字?
呸!”
禇不凡怒道:“就是柳红桥来了,也不敢小瞧老夫。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敢拿我名字开玩笑。告诉你,若不是看在风老弟的面子上,我不拿大耳刮子打你才怪呢!”
他一生气,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显得相当滑稽。影儿忍不住扑哧笑出来,禇不凡也乐了。
了然低声道:“你们有完没完?捕快多半会找来的,咱们还是躲一躲好!这些狗杂种功夫稀松,鼻子却跟狗差不多灵”
风淡泊吃了一惊,忙问端详,了然便将方才情况说了。禇不凡满不在平道:“你们尽管随我走好了!我老人家在扬州有分舵,好大一座园子。手下的这帮奴才照看得不错,而且离这里不远。走走走………风老弟,你的事情咱们再说,反正也不是特别急。到分舵后,咱们再仔细商量商量。只是这些奸商失踪的事还真有点棘手。不过有两个人是徽帮的,我不能不管。
唉,真是烦人,烦死人。”
他一面走,一面低声嘟囔,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影儿笑道;“难怪人家都说,徽帮是天下最最富有的帮会,原来这许多大户都是你们帮中的。禇老爷子,他们不会武功吗?”
禇不凡吟道:“会个屁!要是会武功,怎会被别人绑了票?
他们只管赚钱。”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上行人却仍不见减少。天气太热太闹了,会享受的扬州人可不愿呆在屋里发汗喂蚊子。
四人行不多时,已到了城东一处大庄园门前,院内古木参天,门口高挑着两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映着两个肃立的庄丁。
四人走上台阶,一个年轻些的庄丁警觉地叫了起来:“什么人?”
禇不凡冷冷道:“你爷爷。”
那人一呆,旋即怒道:“你找死?”
禇不凡笑得更冷:“你爷爷不是找死,是找人。”
那人双手一伸,拦住了禇不凡的去路:“滚开,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禇不凡不动声色地道:“不会吧?我来找魏纪东。”
另一个年岁稍大的庄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