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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笑了笑,用匙子舀一小口送进嘴里。汤羹绵软绵,入口即化,唇齿还留着一股淡淡的红枣香。“嗯,不错,费了不少功夫吧?”
“用上等紫砂锅小火精熬,不算难。”宁贵妃小心的客气道。
太后点点头,又笑了,他就喜欢宁贵妃这点,不居功不显摆。在后宫里看惯了那些急功近利的妃子们,个个争相讨好她,在她面前争宠,太后真觉得闹腾。像宁贵妃这样识趣儿、知进退的人,太后反而更喜欢。
皇帝对宁贵妃的宠爱绵长,大抵也跟宁贵妃这种会讨好人的性子有关。人长得好,家世昌宏,又是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性子,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就能晋升了贵妃位。
太后前些年对皇帝这样的安排还不满过,不过而今这两年因为宁贵妃乖巧孝顺她,太后倒对她也没什么怨言了。
人老了,何必知道的太多,自找麻烦。只要跟前人能讨她欢心,她又何必去多计较们,反而弄得自己心太累。
宁贵妃接着赔笑道:“太后,七皇子的婚事也定下了,等个一两年,七皇子妃保不齐还能给您添个小曾孙。宫里头万事平顺,您就安心享着子孙福呢。”
“宫里是少了一个叫哀家操心的,那不还有个宫外的。”太后想起祁连修这孩子就头疼,一边扶额一边无奈地笑道,“这孩子哀家管不了了,哀家说什么话,他都能想法子把弯子绕回来,再不济,他就让哀家白白出空拳。前两次给他安排世家女相看,他可倒好,借着皇帝的差事就把哀家吩咐的事儿给落下了。”
宁贵妃知道太后素来宠爱晋阳王。太后虽然平日里口中多骂他的话,但心里头却是把晋阳王放在心尖上疼的。许是每个女人对自己最小的儿子都有种特别的宠爱,淮南王死得早,老太后自然要疼爱幺子留下的唯一儿子了。
宁贵妃可不敢说晋阳王的不好,明智的选择替其开脱。“王爷鞠躬尽瘁,为国为民,辅佐帝王,这也是随了他父亲淮南王的性儿啊。”
“是,他父亲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咱们祁国又不是没有人了,非得他自己个儿冲上前拼命?留哀家一人在宫里头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害哀家流了多少泪啊。”太后说着,便流泪了,哀戚戚地用帕子拭泪。
“瞧我,说了不该说的,惹您伤心了。”宁贵妃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太后缓口气,表示不怪她。
宁贵妃笑了笑,哄好了太后,又道,“算算今年也已经过了一半了,日子过得真快。”
“岁月催人老。”太后笑叹一句,转即道,“这孩子也十七了,再拖着不说亲,哀家一把老骨头怕是等不到看他的下一辈人了。”
“太后必定长命百岁!日子长着呢,您啊那千万别这么说。不过也确实该考虑小王爷的婚事了,臣妾相信小王爷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在惦念这件事儿呢。”
太后点头,觉得您贵妃说的很在理。今年就把修儿的婚事定下来也好。
“不过这孩子不大好糊弄,眼光高,也不知能瞧上哪家的姑娘。”
“王爷小时候是养在您膝下的,您的喜好还不就是王爷的喜好?”宁贵妃继续恭维道。
太后乐呵的点头:“倒也是这个理儿。不过哀家这心里头也没个合适的人选,一定要找个能与修儿相配的世家贵女才行。”
“自然是这样。”宁贵妃浅笑,她心里原本倒是有个人选,却一直不敢贸然说出口,错过了机会。
家里人早催她说服太后,将堂妹宁婉蓉荐给太后。宁婉蓉能做晋阳王妃,于她来说是好事。晋阳王才高八斗,能力超群,自己跟他连了亲戚之后,她在宫内外的势力便无人可匹敌了,以后在宫中的路也会更加顺风顺水了。不过太后素来不是个好糊弄的,宁贵妃一直在谨慎寻找机会,却不巧前些日子娘家的二婶子却突然死。宁婉蓉要守孝。她的谋划被这场变故被一竿子打没影了。
宁贵妃恨得咬牙也没法子,只能接受她继母周氏的安排,将周天巧先送到晋阳王的身边。凭周天巧的身份,做侧妃都没可能,最多也就是个庶妃。宁贵妃担心她作用不大,不过她也是报了些希望的,毕竟有总比没有强。如果周天巧有能力把晋阳王拖延三年不娶正妃,到时她再让宁婉蓉嫁进门,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太后见宁贵妃发冷,眯眼问她想什么了。
宁贵妃警惕了一下,笑嘻嘻的跟太后道:“臣妾似乎有些多事儿了,心里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说呢。”
“说吧。”太后道。
“小王爷对婚事如此不上心,会不会是还未体会到这其中的乐趣?若是王爷在男女事儿上面还没开窍,也便无所谓有没有了。”宁贵妃小声道。
太后皱眉琢磨了一下,觉得很在理。“许是这样,哀家前几月送了不知多少美人进她府里,结果被他拿了错处,全软禁在院子里不许外出走动。哀家是想说,都没法子说。若再送一批,只怕也是个这样的结果。”
“许是美人们不大对王爷的胃口,又或者王爷喜爱的不单单是美人这么简单。样貌是其一,品性才德也很要紧呢。”
太后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那臣妾就妄论一遭?太后您恕罪才是。臣妾觉得太后大可以先遣个识书达理的女子陪在王爷身边,慢慢引导他开窍,然后再……”宁贵妃适可而止,有些不好意思。
太后却听着真上心了,低头琢磨着很有道理。“不过即是要先放人过去,也就只能封个庶妃,家世就不能太高了,低了也不成。有样貌,有品性,还得见过些世面,机灵些;不然,必定入不了他的眼。”
“臣妾家里有一表妹正适合。她是臣妾继母的亲侄女儿,因自小没了父母,便养在继母膝下。吃穿教导和府里的小姐们一样,性子极为柔顺,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做得也好,府中人没有一个不赞她的。”
太后看一眼宁贵妃,心里知道她的小算盘。不过这也不算是大事儿,就是个庶妃罢了,顶不了多大作用。若是真如她所言,此女能引导他的宝贝孙子开窍,倒不失为一件立功劳的事儿。
“太后,您想想,她也是个没爹娘疼的孩子。臣妾觉着,王爷和她该是有共通之处的,好说话。”宁贵妃补充道。
太后点点头,最后这一点更加说服她了。她正忖度着要不要做个决定,便听太监传话说晋阳王来了。
祁连修现给太后请安,转而扫一眼宁贵妃,对其浅行了见面礼。宁贵妃笑了笑,点头回应。
太后笑颜如花,立马招手唤祁连修到跟前来。“好孩子,今儿个想起看你皇祖母了?”
祁连修突然跪在太后跟前。
太后一惊,拉着祁连修道:“快起来,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跪下了。早说你平常不必行此大礼,每次都不听哀家的话。”
“皇祖母,孙子有要事和您商量。”
太后愣了下,看眼祁连修,转而又疑惑的看向宁贵妃。宁贵妃也奇怪,不过不好再多呆下去,忙起身告辞。
太后又让祁连修起身,祁连修仍是不肯。太后料知是个大事儿,沉着脸让他先说。
祁连修连磕三个头,先感谢了太后的养育之恩,又表明自己以后也会继续孝顺太后。
太后听这些话,莫名的觉得心酸,也更好奇这孩子即将说的事儿到底是什么。
“皇祖母,孙子知道这件事您听了之后不会同意,又或者对您来说是个极大地刺激。孙子心里不落忍您伤心生气,但这件事事关孙子的后半辈子,孙子必要先告知您一声。您若真生气了,随意大骂孙子就好,千万别气伤了自己的身子。”祁连修一字一句耐心的解释,除了谈论政务,平时他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太后听得鼻子发酸,眼睛红了半圈。她心疼的捶了捶胸口,难受道,“好孩子,有什么事儿这样难为你。怎就知道祖母会不愿意?你这般懂事,祖母怎会忍心拒绝您呢。”
“您一定会。”祁连修就是跪着也挺直身板,清贵孤傲之气不减半分。
太后体恤幼子遗孤,已是疼爱十分,加上祁连修自小懂事出落得一表人才,太后对他更是有时十二分的钟爱。比起太后对祁连修的疼爱程度,那些皇长子公主等人都被甩出八条街外了。
太后有些不信祁连修的话,她可是个开明的人,特别是对自己的宝贝乖孙子,更加开明。
“皇祖母,孙子想娶妻,已有中意的人选。”
“这是好事儿啊,哀家有什么不愿意的,哀家盘早早晚晚都在盼着你这桩人生大事儿呢。好孩子,你可算开窍了!快和我说说,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幸运。”
“她是江家的姑娘,不过不——”
“卿侯府江家么?”太后太过兴奋,直接抢了祁连修的话。“我记得她家长房是有个姑娘,虽然说是继室所出,身份低了点,倒也算是个正经嫡出的血脉。成,这件事哀家同意。”
“皇祖母,您听孙子把话说完。她是江家的姑娘,但不是您知道的那个江家。她只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儿,父母早亡,早些年受过苦,而今的日子总算好些了。”祁连修解释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孙子中意的是她,唯有她!”
太后一时间脑子空白,没太适应祁连修话中的意思。她惊讶了一会儿,瞪着祁连修叹道,“你说她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就是说是平民百姓,还无父无母!你说她受过苦,可是因她自父母死后便没什么长辈教养她了?那岂不是要抛头露面谋生活……”单单一条百姓家的女儿已然让太后有些受不了,更何况这姑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她的忌讳。
祁连修冷着脸解释道:“她并不是皇祖母所想的那种人。她自强自立,行得正坐得端,为人干净清白。”
“那也不行!”太后赤红着脸拍桌怒喊道。
祁连修面色不变,太后的拒绝和暴怒早在他意料之中。既是他已然决定好的事儿,不成誓不罢休。
“那么多世家贵女你不选,偏偏找了个这种人。说,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皇祖母若不同意,孙子必不会说出她的身份。不怕皇祖母笑话,孙子此番向您求婚,她其实并不知情。”祁连修回道。
“她不知道?”太后惊讶的看着祁连修,简直不能在生气了。她这个宝贝孙子果然是个人才,连气她都能气出个不一样的花样来。真是个好样的!为了护住那女子的身份,竟不肯说出她的身份,这分明就是怕她这个‘恶毒’的老人家在背后下手!
太后一边气祁连修防着他;一边又矛盾的明白:若非他如此,自己真的会私下处置了那个姑娘。所以说,她这个孙子是真的太了解她了。
太后明白祁连修的执着劲儿,也知道他办事素来有手段,不管直接的办法还是迂回的方式,这孩子总是有法子把问题摆平。
不过这件事不好用!她态度坚决。
“就算你先前跟哀家说了那么多煽情的话,哀家也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绝不同意!”太后怒道。
“孙子知道。”祁连修淡然回道。他平静的语气反倒与太后的不淡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后气了好一阵儿,看着孤零零跪地的祁连修又忍不住心疼。她缓了缓情绪,另想了个办法。“好孩子,你先起来,坐在祖母身边。”
祁连修照做。
太后语气转为温柔,耐心的劝解他:“你若是真中意她,哀家也没办法。哀家知道你性子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哀家一个老婆子没什么力气。喜欢个姑娘也没什么,出身低些也没什么。哀家同意你把她弄进府里,让她伺候你。日后你俩如何,哀家也不管。只一件事,她不能做你的正妃,‘娶’这个字不能用在她身上。你若再喜欢,提她做个庶妃也没关系。谁叫哀家疼你呢,为了我的宝贝孙子,哀家愿意为你破这个例。”
☆、第47章
“您若肯破例,便不会这样说。”祁连修蹙眉回道。
“你——”太后气得直捶胸,用帕子抹眼角哭道,“哀家白养你这么大,你就忍心这么气哀家?”
“孙子不敢气您。只是人有时候气不气,还要看自己。”
“你,好一副伶牙俐齿!行了,哀家也不跟你说话了,说了也是自找气受。是哀家自己想不开,你走吧。”太后故意侧了下身子,偏头不去看祁连修。不过她的话却是口是心非的,心里是盼着乖孙子能哄她几句。
“皇祖母,您别气,孙子对不住您,但这件事孙子会坚持到底。”祁连修冲太后深鞠躬,转即告辞。
太后隐忍了半晌,回头看祁连修消失的背影,气得直咬牙。
“来人!”太后叫来两名侍卫,命其暗中跟踪祁连修,她就不信自己查不到那名女子的身份。安排完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