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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边,也已是汗湿重衣。陈鹏年之事确是他亏心,本欲借迎驾事要陈鹏年孝敬一二,可这厮偏就是个强项知府,愣是一文不出,还透过何柱很是说了些谏言。那日在码头,备的太子车驾又只是个亲王仪制,很是在众人面前下了自己的面子。依着胤礽之见,这个陈鹏年,分明就是不将自己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于是有心寻了个错处发落他,也算是杀鸡骇猴之策,免得再有人如此不开眼。
赴行在路上,胤礽从何柱处得知陈鹏年与顶头上司阿山不睦,便与何柱定下了此计,授意内侍做下那事,嫁祸于其,只要使其落下个大不敬的罪过,起码也是罢官夺职的下场。当日也是机缘凑巧,陈鹏年自己倒霉,他竟在康熙面前坦言奏陈迎驾奢靡,直触了康熙的逆鳞。自己从旁稍一撩拨,便使得康熙龙颜大怒,痛加发作。本以为这回陈鹏年定是有死无生,正好也可了结了这趟南巡的积怨。谁曾想,当间竟还闹出了方昀这一幕幺蛾子?这事又被弄得达了天听!而邓昌达、何柱那两奴才,在皇父面前又统共抖落了多少?胤礽心内不住地翻腾,可禁不住膝盖酸麻不已,毕竟此时已跪了一炷香的功夫,实在耐不住了,才抖了胆子,稍大了声气,道:“儿臣胤礽请见皇阿玛!”
骤然又闻得一高声请见,内里康熙愈发着恼,气性上来,冲着外头扬声就是一句:“叫那孽子滚进来!”
第二百零一章 风雷涌动 (八)
更新时间2009…11…14 20:25:32 字数:2038
听康熙如此吩咐,邢年不过是个奴才,哪敢这么大剌剌去传,只侧身避在一旁。太子在外闻声,知康熙气急,自己半躬身进得屋内,并不敢抬头,复又跪了,低声道:“是儿臣不孝……让皇阿玛着恼,儿臣前来领罪,只求皇阿玛重重责罚。”康熙见着其此刻模样,讥讽之言就着寒彻目色,一掼而出道:“朕岂敢恼着皇太子?现下幸亏还只是一席污秽而已,未卜明日朕之所遇便是一众刺客要了朕的性命!今儿是个不敬的陈鹏年,明儿又会是个造反的谁?”
听康熙语愈刻薄,胤礽情急之下,惟有频重重叩头,语难连续,道:“皇阿玛,儿臣。。。儿臣岂敢。。。。。陈鹏年礼敬不周,儿臣恼他,屈了他确是有的,可儿臣再混帐,也断然不会做出谋逆之事来,求皇阿玛……明鉴。”
康熙虽耐下了性子听了,可观胤礽之语,依旧是个迫己威势的答言,毫无一点自愆之意,登时又勃然发作道:“明鉴?朕的确明鉴,朕明白说与你听,只这一句便是尔心可诛!构陷臣工,假朕之手泄己私愤,行此佞幸下作之事,虽邢年等阉人所不屑为之!”步行其侧,负手欠身,厉色探诘道:“呵,这等事体自你口中道出,你尚觉颜面,可朕深以为耻!传将出去,这算什么?皇太子失德至此,行类暗昧小人,若还配践祚社稷,朕岂非就是个昏蒙之主?”一连全是诛心之语,胤礽越听越是心惊,颤巍巍将头上冠带去了,放在身旁地上,叩头直至出血,道:“皇阿玛,儿臣知罪了,阿玛再怎么处置儿臣都是该当的。儿臣只求皇阿玛保重龙体。”此时太子终于放了悲声,道:“儿臣蒙皇阿玛亲自教导二十七年,是儿臣不成器,是儿臣自己不长进。。。。。。”
康熙静静看着太子惶惧如斯,眼前竟蓦然透出康熙三十六年于怀来见着其时的样子,也是这般无贰,也是这般沉重难言。如是想着,倏忽间,朔风突起,越了窗棱灌进来,大有山雨欲来的冷滞之感,竟是微微打了个寒颤,背身阖目,凛声道:“出去。”
“皇阿玛!”胤礽遭帝斥退,还想再做辩解,甫一抬首,正遇着康熙如寒冰一般的目光,立时被骇得一懔。便是此时再心急,也知事当不可为,无奈之下想起身,可膝盖早已不是自己的,好容易方才挪动了。看着搁在一旁的冠带,略一犹豫,并不敢戴,也不想就此回去,只得退出门外,又老实跪了。
此时,豆大的雨点已开始落下,打在胤礽头上,冰凉。
已是入夜时分,康熙几次欲安置,却觉心悸不已,根本无法成眠,唤了当值的魏珠来,取了些苏合香丸服了,方觉内里气息舒坦了些。屋内虽是灯火通明,印着康熙的面孔,却异样的灰暗。斜靠于榻上,默了一发,康熙方踌躇问道:“太子…还在?”魏珠平素就是侍候太监之中最小心慎言的,此刻更是仔细了言辞,一句话不敢多说,低声回道:“是,奴才刚还见了,太子爷就在外头跪着。”康熙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出口。
行在,四阿哥居所茂槐堂。
十三阿哥胤祥枯候了近一个时辰,望着对面的四阿哥胤禛手结佛印,闭目凝神,终是按捺不住,来回走了几步,道:“四哥,此刻还念什么佛,二哥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给拿个主意?”胤禛仍是安坐不动,直至一遍楞严经默颂罢,才不紧不慢,张开眼道:“你别样都好,只这一宗,沉不下气来,不若也学了我礼佛参禅?养养自己的气性也是好的。”胤祥连声告饶,道:“四哥饶了小弟罢,我哪有四哥这坐功?别参禅不成,得了痔疮反倒不美。”说了这混话,却见胤禛面上毫无半分笑意,便近前两步,又道:“四哥经也颂了,如今二哥的事该说个章程了?”胤禛淡淡道:“还有什么章程?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里就知道太子究竟出了何事?现下无非只一桩,都是骨肉兄弟,我们两个不能坐视不理,去时候去皇阿玛处给太子爷求情了。”胤祥闻言一愣,奇道:“前番小弟说要去,却被四哥拦了,如今…?”胤禛轻拍了胤祥的肩头,道:“那时皇阿玛许正在发作太子,你我去撞见了,其一,太子面上须不好看,便是讨了情,按太子的脾性,也断然记不了咱们的好;其二,皇阿玛正在气头上,咱们就算说了也未必能有用,没得连累太子被罚得更重。现下里等了这几个时辰,太子跪了这些时候,皇阿玛气该平了。”胤祥转念一想,便笑着道:“是这个理儿,还是四哥虑得周详。”胤禛瞥了他一眼,道:“你去换件衣裳,出去办差一整日,一股汗味儿,也不怕失仪?”胤祥赧然挠了挠头,着人取过件月白府绸褂子换了,这才随着胤禛,一路往**而来。
远远看到胤礽跪着的背影,兄弟二人便住了步,也跪了,使着外面当值的太监传报了去。没多久,便见魏珠前来,与二人施了礼,带了几分歉意,道:“两位爷,主子说了,若是今儿二位爷是为太子而来,便着二位爷回去,后日主子宣了一众随侍的大臣,还要考较二位爷的功课习字,让二位爷好生准备。”胤禛与胤祥相视一眼,又看看数十丈外的太子,正要再开口,魏珠犹豫了一下,道:“奴才求爷们了,回吧,别让奴才为难,主子断不会见二位爷的。”看着魏珠满面祈求之色,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怏怏回转而去。
又过得三个时辰,胤礽雨中垂首已是跪了整整一夜,袍褂早就尽湿,整个人也似失了生气一般,心内愈发缥缈。才见天露初白,屋内像是走出个人来,胤礽再也支撑不住,顿时只觉眼前一黑,便扑到在地。
第二百零二章 风雷涌动 (九)
更新时间2009…11…21 11:16:04 字数:2170
屋内,康熙也是一夜辗转无眠,捱到天初亮,索性便起了身,忽听得外头一阵嘈杂,正要出言斥责,便见着魏珠赶来跟前回奏,问明了,方知是太子经了雨夜长跪以致晕厥,心中微觉不忍,稍蹙了眉头,吩咐道:“速速叫太医院孙家平等前去诊看。”顿了一下,又道:“若是有碍,即刻报于朕知道。”其后才唤了邢年进来伺候更衣,正辫发间,又想了想,还是着魏珠去了,跟太子处先伺候着。
太子被内侍们扶了置于软榻之上,小跑着一路将其送回静业轩躺了。此时胤礽已烧得意识模糊,只觉得一会儿似身入冰水一般,一会儿又像置身火笼之中,难挨之至。迷蒙之中,像是看到自己手脚被枷锁缚住,正惊恐之间,见康熙入内,满面的怒火,手里竟提着一柄剑,似乎立时便要冲着自己劈将下来,急忙闪避,手脚却被桎梏,难以动得半分,一转眼,又见一妇人,观伊装扮,不是仁孝皇后又是哪个?当下高声急道:“额娘救我,额娘救我!”
便在此时,一块冰帕子置了上来,胤礽顿觉额上一丝清凉,正露出些缓释笑意,却又隐隐见康熙仗剑走的越发近了,慌张之时,周遭似乎还有一人,转将出来一看,大喜过望,呼道:“索相,索相,快救我!”
康熙先时得了魏珠来报,知是这番是有些沉重了,禁不住心内生出几分歉疚,到底父子连心,太子又是自己平素最宠溺的阿哥,命免了步辇,亲自行来探视太子。不想乍一迈进屋里,传出的那句皇额娘立时扎进了心间,引得一阵心潮悸恸,足下不由加快了步子,径直来到榻前,闻声却又是滞了步子:“索相!?”康熙颇惊疑于当下所闻,眉峰骤蹙,面色阴晴不定,隐着阴霾一言未发。
待见着太医一干人等趋过面前见礼,康熙摆手免了,稍稍问了两句,目光随即便落在太子病容之上,见其面上泛着显见的红热,颊上也透着些不相宜的苍白,双目紧阖,眉睫犹是颤动,方才喊了先头的话,唇间仍是翕张嗫嚅,间或透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句。
康熙亲见及此,心下深觉不忍,暗叹了口气,舒开眉宇,抬手轻轻搁在太子额上,唤了声:“胤礽…”
太子若隐若现之间,似听得皇父呼唤之声,便又记起康熙那握剑之手,下意识头往旁边一侧,喃喃道:“阿玛,求阿玛饶了儿子……。”
康熙听得胤礽呓语,手尚未触及,经此竟是凝止在空中,怔怔停了刻余,才落寞地缓缓放下,回顾一旁内侍,吁了一口胸中郁郁之气,道:“你等好生伺候太子罢。”
太子此刻依旧昏沉,突地又想起昨夜一幕,皇父声色俱厉,似有几分废储之意。再便是自己的皇额娘,看向自己之时,面上似也有责备神色,心中不由起伏,颓然轻声道:“阿玛,额娘,是……儿子的错,儿子没用…。”
康熙此时已是抬步欲离,听得这句,反倒消了自个儿的前意,朝着身后一扬手,摒退了众人,静立榻前默然瞧着胤礽,心内千回百转:你是太子,是朕今生至爱女人的儿子,亦是朕所赋最多、寄望最厚的儿子,如何便成了这副模样?便这么看着,目中已隐隐起了伤怀,郁郁沉痛:朕爱你,教你,连这倾尽心血的一世治平江山也都予了你,可为什么朕与你似直如鸿堑,甚至及不上个臣子?
许是额上的帕子开始起了作用,胤礽神志渐渐有些恢复,只觉得口干,喃喃道:“水…水…。”
康熙这才抽回神思,一撩袍坐了榻上,从袖笼之中取出一方帕子,拭去太子额上汗水,又回身取了茶水,扶着其肩背送至他唇边喂下两口水去。清水入喉,又得片刻,胤礽竟悠悠醒转过来,抬目一看,正见康熙坐于身旁,当时一个激灵,欲起身跪了,身上却连一丝力气都无,连坐起都难,声音出口,喑哑异常:“皇阿玛,儿臣有罪……。”
见太子醒转,康熙也是舒了口气,正欲扶他靠在榻上,使力之间,臂上传来阵轻搐,知道胤礽仍是戒惧于自己,却不忍此时再言其他,递茶予其,只温缓道:“再用些罢。”
太子闻声,望着递过来的茶盅,又想及适才昏沉之时所见种种,顿时泪下,道:“儿臣罔负皇阿玛教导,铸下大错。”话未完,便是一阵急咳,像要把心从腔子中咳出一般,口中一阵鲜甜,越发慌乱,只觉便要撒手去了一般,苦笑道:“儿臣约是大限到了,只恨儿臣不能痛赎前愆,不能在阿玛身边尽孝,阿玛…。”
康熙听胤礽言语愈发犯着忌讳,立时打断,低声斥道:“你混说什么!”直把太子又骇着眼皮一跳,当下喘得更急。
康熙看他咳的气短,又是这般涕泪俱下,心下不免动容,软言宽慰道:“你既病着,且好生将养,由着太医调治,不必再想那些旁的。今有愧悔,来日改之则是。”听康熙后语,胤礽只觉五味杂陈,缓了咳,默然不语。
康熙观太子一脸颓容,较前时惶惑之态已稍显宁定,复思及适才见闻之事,胸中块垒难抒,便想着好生与其深谈一番,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总是如此怕朕么?”
胤礽哪里想得皇父竟问出这一篇来?方才稍平复,闻言又出了满面虚汗,声音都微颤了,道:“儿臣…儿臣不是惧了皇阿玛,儿臣是臣,是子,皇阿玛是君,是父,儿臣与皇阿玛…是存了一份敬畏。”
康熙沉静地盯着太子,默然看了许久,颓然阖目,再睁眼时,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