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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愤然,温体仁道:“皇上,臣所愤者是袁崇焕擅杀毛文龙,臣不知在袁崇焕心里,究竟置陛下于何地!”
崇祯神色不动,只是稍微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所忧又是何事?”
温体仁道:“皇上,臣所忧者,是辽事烂,一旦治袁崇焕罪,臣不知何人可督师辽东。”
“如此,”崇祯道:“也就是说温卿家不认为袁崇焕杀将媚和为真。”
温体仁道:“皇上,袁崇焕为人极之嚣张跋扈,但如果说他杀毛文龙是为了媚和,那臣不敢相信。”
崇祯人非但不蠢,反而非常聪明,只是一来年纪轻,又缺少必要的教育,更加之这副担子实在是太重了,所以才使得崇祯每每进退失据么事情都越弄越糟。
如果因为那些街谈巷议,就把袁崇焕往通敌上扣,崇祯很难相信,这种话并不讨好,何况这事儿千万不能急在话里话外就是要把袁崇焕往嚣张跋扈,没把皇帝放在眼里上招呼,等到将来一旦时机成熟,这些话必然有发挥效用的一天。
温体仁绝对相信,就是袁崇焕真的五年把女真人平了,以袁崇焕的为人和崇祯的秉性袁崇焕也定然不会有善终。
难得地,崇祯点了点头,问道:“温卿家看这事该怎么处置?”
到了这时,温体仁知道崇祯早已有了定见,于是道:“皇上文龙已死,辽东现在又需要袁崇焕,所以请陛下优旨褒答袁崇焕,同时传谕公布毛文龙罪状;再者,而今非常之时,对袁崇焕这等手握重兵之人,朝廷既要倚重又需防范,所以请陛下重新派监军赴辽东军中。”
皇帝倚重太监,这不是那个皇帝的癣好决定的,而是朝廷的体制决定的。皇帝和文官集团基本是对立的,官员既然不可信那就只有依靠太监了。温体仁虽然没有看的这么深,这么透最终的结果还是看得到的。在他看来,崇祯早晚还是要大规模启用太监的在他提出来,一来暗合崇祯的心思二来可以以此交好太监。
默然良久,崇祯问道:“贤卿,依你之见,毛文龙到底该不该杀?”
听此一问,温体仁心怀大好,看崇祯的神色,他可以断定,崇祯没有这么问过周延儒,要不然不会这么犹豫。
大局已定,温体仁的心情分外轻松,分外兴奋,但仍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躬身道:“皇上,毛文龙该杀,也不该杀。”
“此话何意?”崇祯不解地问道。
崇祯现在不那么深沉了,而这也就是说对他的心防越来越轻了,温体仁的心情更好,他不急不徐地说道:“毛文龙不听将令,空耗数十万粮饷,观望养敌,实是该杀,但皮岛兵将多是其旧部,袁崇焕将其处死,今后恐生变故,所以不该轻易杀他。”
这话听起来确实言之有物,但实际上说跟不说一个样,温体仁对袁崇焕的功过留下伏笔,不管今后形势怎么发展,他都没有说错。
沉默了一会,崇祯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他问道:“处置毛文龙,袁崇焕为什么不事先奏报?其后又为什么非杀毛文龙不可?难道真如袁崇焕所言事出紧急,迫于无奈这么简单吗?”
温体仁打了个沉儿,随即马上做了决断,现在只要不说袁崇焕想谋反,崇祯就不会立即处置袁崇焕,为了保险起见,能给袁崇一只小鞋,还是多穿一只为好。于是,他说道:“先奏报,一如他在奏章中说的,是怕走漏消息,但臣以为,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更重要。”
“什么原因,讲!”
“袁崇焕可能怕皇上不同意他的计划。”
看着脸色铁青的皇帝,温体仁不禁暗自得意,他这句话有正反两层意思,每层意思都会把袁崇焕向死亡拉近一步:如果毛文龙真的该杀,那袁崇焕显然认为崇祯是个不值得信任的昏君;如果毛文龙不该杀,那袁崇焕即便不是杀将媚敌,也是为了争权夺利而肆无忌惮地擅杀大将,丝毫也没将皇上放在眼里。
崇祯别的能耐没有,但听话听音这类小聪明却从不缺乏,看到崇祯额头暴起的青筋,温体仁赶紧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说道:“皇上息怒,臣罪该万死。”
好一阵子,崇祯才将情绪平稳下来,说道:“温卿,还有什么话都尽管说,朕看重的就是你在朕面前不说假话,敢于得罪天下人的忠心。”
“谢陛下隆恩,臣以为袁崇擅杀毛文龙,而不将其解至京师问罪,可能是迫于无奈,但更可能是怕毛文龙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威胁到他。”
温体仁这得同样含而不露,却杀机森森,紧紧扣着上面的思路。如果毛文龙有罪,而崇祯却不严惩,显然还是认为崇祯是个昏君;如果毛文龙有功无罪,那将他解至京师,袁崇焕岂不是自讨苦吃?总之,袁崇焕里外都不是好人。
温体仁走了留下了心血翻腾的帝走了。
祯提笔在手,准备写下对袁崇焕奏折的批文。
虽然早已有了见,但真要写这个批文时,怒火又从心底泛起。这股怒火和对其他人的怒火不同,既深而重参杂着一丝丝其他的莫名的东西。
忽然,嘴现出一丝狠戾的笑纹,刷刷点点,批文一挥而就:“毛文龙悬踞海上,饷冒功,朝命频违节制不受,近复提兵进登,索饷要抰,跋扈叵测,且通夷有迹犄角无资,掣肘兼碍。卿能声罪正法,事关封疆安危,外原不中制,不必引罪,一切布置……听便宜行事。”
几天后,崇祯又给兵部下了一道谕旨重申他对袁崇焕斩毛文龙的看法:“朕以东事付督师袁崇焕,固恢疆,控御犄角,一切外军机听以便宜从事。
岛帅毛文龙悬师海上,开镇有年以牵制为名,案验全无事实剿降献俘,欺诳朝廷甲刍粮蠹耗军国……近乃部署夷汉多兵,泛舟进登声言索饷行跋扈,显著逆形。崇焕目击危机,躬亲正法,据奏责数十二罪状,死当厥辜。大将重辟先闻,已奉明纶,仍著安心任事。”
随着这道谕旨,监军太监也到了宁远。
事情一直都很顺利,没什么不好的意外之事发生,但陈海平的心情却很闷。
让他发闷的人是袁崇焕,发闷的事是袁崇焕擅自杀了毛文龙,这件事引发了他内心深处极其强烈的感触。这一刻的他不是陈海平,而完全是那一世的人,他现在完全纠缠在了那一世的情绪里:如果袁崇焕能意识到……那历史又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一直以来,夜半梦回,他每每都分不清哪是梦,哪又是真实的世界。那种感觉如梦似幻,强烈极了。因为这个,他成了庄老先生的铁杆粉丝。
阳光明媚极了,万千的彩蝶飞舞,美丽极了。忽然,陈海平发觉他找不到自己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正在心惶惶然的时候,他又惊骇地发现所有的彩蝶都长了一张人脸,而跟着他又更惊骇地发现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一只蝴蝶,是这万千彩蝶中的一员。
突地,心猛地一哆嗦,他感到有人在扯自己的翅膀。记忆在瞬间变成了感觉,他依稀记得自己也曾用四根手指把蝴蝶分过尸的。
“哎哟”一声,陈海平猛地翻身坐起:“哇”的一声,女儿脆亮的哭声瞬间就让陈海平完全清醒过来。
睁眼一看,宝贝女儿胜男大小姐摔了个屁蹲,正在那儿张着大嘴哭呢。
一旁的孙茜赶紧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同时瞪了丈夫一眼,质问道:“你怎么了?看把女儿摔的!”
陈海平也赶紧从躺椅上下来,把女儿抱在怀中,哄道:“宝贝,不哭,不哭。”
“爹坏。”小胜男不依不饶,摸着眼泪哭道。
“是爹坏,是爹坏,爹该打。”非常陶醉地,陈海平抓着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打自己的脸。真是女儿在怀,真实我有。这一刻,抱着女儿,那种虚幻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了。
“王叔来了,在书房呢。”从丈夫怀里抱过女儿,孙茜道。
王叔就是王仲然,听护卫说陈海平一个人在后院睡着了,他就想走,待会儿再过来,但让孙茜给拦住了。
来到书房,见到王仲然,陈海平笑道:“叔您今后千万别可怜我,我现在是吃了睡,睡了吃,巴不得有点事呢。”
王仲然也笑了,然后正色道:“少爷,锦衣卫在山西的头子李翔林死了。”
锦衣卫,陈海平心里默念了一句,不由又想到了那风光无限的八大皇商和他自己。
正德之时,朝政就已非常腐败,而后好在出了个强人张居正。
对那个时代的大明朝,张居正就好像是个紧箍咒,把这个快要散架子的朝廷维持的还蛮好,但自张居正病亡之后,朝政的腐败便一发不可收拾,蔓延到了几乎所有的层面。
厂卫,这个握有极大特权的衙门自然更不会例外。
厂卫是厂和卫的合称,厂是指东厂、西厂和内行厂,卫则指的是锦衣卫。
西厂和内行厂设立的时间都不长德五年,刘瑾以谋反罪被杀,西厂、内行厂均被撤销,以后再也没有恢复。
东厂是由成祖朱设立的,永乐十八年朱为了镇压政治上的反对力量,决定设立一个称为东厂的新官署,地点位于京师东安门北。东厂在设立之初,就由宦官担任提督,后来通常以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担任。东厂的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担任贴刑官。隶役、缉事等官校由锦衣卫拨给。
锦衣卫是太祖朱元璋设立的,洪武十五年,朱元璋改仪銮司为锦衣卫,正式建立锦衣卫衙门。洪武二十年,曾下令将锦衣卫废除有犯人都送刑部审理。靖难之役发生后,成祖朱为了压制臣民对他的不满,重新恢复了锦衣卫的所有设置与权力。
这一厂一卫,虽是独立于三法司之外,直属于皇帝的秘密特务机关,但各自的权重也有不同。东厂和锦衣卫都好比是皇帝身上穿的衣服,但东厂是内衣衣卫则是外衣。所以,要论权力大小,那自然是内衣大,但要论管的事多少,那是外衣多。而这也就是说东厂管的是大事要事,锦衣卫更多的是处理日常事务。
没有特殊情况东厂的活范围一般就在京师,而遍及全国的特务机构则都是锦衣卫的下属。
这个李翔就属于锦衣卫锦衣卫在山西的总负责人。
锦衣卫的爪牙遍及全国各地,山这种地方自然是照顾的重点。他们的身份原本都是极为机密的在山西,在那些商人而言,这根本就不是秘密。之所以一方面朝廷和女真人在辽东打生打死,而这些山西商人却同时可以闷声大发财,和女真人大做特做各种违禁的交易,不把这些锦衣卫摆平成吗?
那一世的历史上,这张大网就已编织的密不透风,那些山西商人没有因此出过一点事,现在陈海平加了进来,这张网自然编织的更是绵密。
实际上,八大皇绝不仅仅是这八家商人而已,他们仅仅是个代表,他们至少代表了山西商界四分之一的力量,如果再加上海平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那就至少代表了山西商界五分之四的力量。
在朝廷,这股力量是无敌的,谁阻挡,谁就会粉身碎骨,所以这么大的事才可以弄得悄无声息。
原本对付锦衣卫的事是由八大皇商负责的,但现在他们的买卖远远超过了那八大皇商,所以需要的糖衣炮弹当然得由他们来提供,而这也就是王仲然来找他的原因,因为所需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思忖片刻,陈海平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王仲然道:“得病死的。”
陈海平道:“我们最多还需要把局面稳住两年时间,今后处理这方面的事,叔就以这个为基准。”
眼里现出一丝火花,但王仲然什么也没问,只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陈海平做事从来是只交待任务的标的,如非特殊情况,细节从不过问,他可不想把自己给累着了。当然,要是任务没完成,或是出了差错,那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罚不罚先不说,责任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这事儿就此接过,陈海平问道:“玉成到了吗?”
王仲然道:“估计最迟明晚就能到。”
玉成是王玉成,是陈海平派到铁业行会的那位总负责人。
随着那个日子的一天天临近,陈海平也按部就班地展开了行动,他派到陕西,投奔高迎祥的申喜仁干的不错,现在已是高迎祥手下的一个大头目了。
今年二月,按照陈海平的指令,申喜仁说服高迎祥,率领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流民大军越过黄河渡口,进入山西,一路势如破竹,竟然打到了汾阳府附近。
这一路上,地主老财那可遭老了殃了……
像这种事,传到别的地方添油加醋是免不了的,要是有人故意如此,那传成什么样就更可想而知。别的地方不知道如何,但上党这一带,那些有钱人可算是给吓着了。
他们虽然隔着陕西还老远,但河南可就一河之隔,而且河南也不见得比陕西太平多少,也是连年荒旱,灾民遍地。
私养民团本是极为犯忌的事,但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