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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柱也喜欢练武,不吃不喝,一天练十二个时辰都成,但比起练武,还有个事更重要,那就是少爷的命令。而这,却是戴定国戴大师最最深恶痛绝的,但没办法,一个是油盐不进却又让你脑也不是怒也不是的超级刺头,而另一个又是一根筋,根本就说不通。
昨天晚上家里来了客人,排场不小,似乎还要住几天。听师兄们说客人是师傅的老朋友,两家还是通家之好,是子一辈父一辈的老交情了。
这样的客人来了,师傅自然也就没功夫理他们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海平和石头就起来了,他们到演武场狠狠操练了一番,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回去吃早饭。
吃过早后,换过衣服,辰巳之交,他们精神抖擞地出门来。
“出去耍耍?”戴小蓉的鼻子有点歪,她知道这个小师弟看上去绝对无害,但实际上又阴又坏,这她可有亲身经历。
“师姐要是有闲,一起去?”陈海平无害地笑着邀请道。
去哪儿?去妓院么?这小子刚来那年就往妓院跑,父亲愣是没管住。自己又冒失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小子明明是在调侃她,虽然心里有气,但也实在是不敢太过招惹这个小混蛋。戴小蓉哼了一声,迈步向府里走去。
丫环走过去的时候,陈海平冲丫环挤了挤眼睛。丫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戴小蓉回头狠狠瞪了丫环一眼。
游山玩水、斗鸡走狗、赌场妓院,他们足足是耍了一整天。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才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陈海平也确实是个怪物,在外面耍够了之后,一到家又立刻开始练武,这也是戴定国拿这个徒弟没辙的原因之一。
回来换过衣服,两人向演武场走去,陈海平眼尖,耳朵也好使,他先是听到演武场里有女儿家的娇叱声,接着又看到演武场的大门前有人站岗。
有女人在练武!陈海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最喜欢看女人练武,那腰那腿那胸……啧啧,和这个比起来,妓院里的那些粉红翠黛根本不够看。
悄悄拉了一下石头的衣服,陈海平打了个手势,然后一猫腰,向阴影里潜去。
石头虽然有点一根筋,但跟这个少爷实在是太熟悉了,做什么说什么根本用不着思考,他本能地就知道。
这一次,他的任务是放哨。
趴在矮墙上,陈海平眯起眼睛向演武场中央看去。
四根高高的木柱上挂着四盏风灯,虽然不能算是灯火通明,但基本上能看清楚。
场地中央有两个女人在对打,其中一个就是戴小蓉,而另一个,看清楚之后,陈海平心蓦地一热,跟着嗓子眼又是一紧。
那个纵高伏低的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满脸的稚气,但该发育的都发育了,不该发育的也发育了。女孩的个子极高,足有一米七,但丝毫也不显得单薄,而是矫健婀娜。那双飞动的裹在蓝色稠布下的大腿紧绷绷的,这让陈海平觉得嗓子眼阵阵发干。
这种感觉是平生第一次,虽说妓院没少去,但一开始只是图新鲜,后来则是喜欢那里的热闹和饭菜,至于妓院里的主角,他还从未动心过。
这一次不一样了,一股股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涌动,陈海平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场子里本是两个人在对打,旁边还有两个丫环,但在陈海平眼中,却只有一个人在翩翩起舞。
“蓉姐,真痛快!”对打已毕,那个女孩对戴小蓉道。
“妹子要是喜欢,明天我们接着打。”说到这儿,戴小蓉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妹子,快去洗洗吧,难受死了。”
院子里的灯光依旧,但芳踪已渺。空气中似乎传来了淡淡的芬芳,陈海平还愣愣地望着前方出神。
明亮的眼眸、晶亮的汗珠、粉嫩的脸颊、起伏的胸脯……陈海平忽然摸了一把脸,然后转回身低声对石头道:“你先回去。”
虽然是一根筋,但石头一点都不傻,何况偷看女人洗澡的事也不是只做了一两回,他立刻急道:“少爷你可别胡来,这是师傅的家!”
“你甭管,我走了。”说完,一猫腰,陈海平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三章挨打
大头朝下,倒着身子趴在房檐上,陈海平透过一道木棱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房内看去。还好,师姐不在,陈海平松了口气,这下可以安心看了。如果师姐在,心里还真有些负担,这点道德感他还是有的。
这里是房屋后檐,轻易不会有人过来,但陈海平还是小心翼翼,他清楚这事儿的轻重,一旦给人逮着,那就太丢人了。
虽然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小心,要小心,但透过蒙蒙的水气中,看到那个女孩一件件开始脱衣服,第一次动心的小色鬼就什么都忘了。
小姐的身材那是好的没得说,小色鬼没想到,那个服侍小姐洗浴的丫鬟,身材竟也是好的没得说,尤其是丫鬟的红色抹胸和玉白色丝绸裤衩没脱,就显得更是诱人。
真是有眼福了,小姐坐进木桶看不见的时候,陈海平的眼珠子就钩在俏丫鬟身上。
好啊,好啊,转过了点,对、对……唉……正当小色鬼色授魂与,不知人间岁月的当儿,忽然,底下传来一声断喝:“谁?”
精神实在是太专注了,这一声断喝让小色鬼的脑袋空白了那么一小会儿,而就在这一小会儿,身体失去了精神的控制。
尽管有武者本能的反应,但陈海平还是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然后还没等脑袋稍微清楚一点儿,背上就被踏上了一只大脚。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是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踩住陈海平的是那个四十多岁的婆子。
“来……”
“闭嘴!”
丫鬟喊的“来”字还没有脱离舌尖,就被婆子的一声低喝给送回了肚子里。
―――――戴定国今年六十有五,国字脸,大骨架,脸膛红润,双眼炯炯有神,气度沉毅,不怒自威。这一刻,望着跪在面前的弟子,戴定国嘴角紧紧抿着,双拳紧握,骨头节是一个个白点。如果目光能杀人,那陈海平早就死了八十次了。
戴定国一旁,还坐着一个老者。这老者身体颀长,面容俊秀,询询儒雅,一派儒者风范。
“大哥,算了,还好这件事没有张扬出去。”过了一会儿,老者对戴定国道。
半晌无语,忽然,戴定国低声对门外喝道:“去把昌全叫来。”
昌全,吴昌全,是大师兄。
其他的弟子学成后大都走了,但吴昌全一直都呆在师傅身边,帮着照料师门的事。可以说,吴昌全就是戴府的大管家,当然,吴昌全这个大管家是其它的大管家所不能比的。
吴昌全一进来,看见小师弟跪在地上,而师傅……在师门这么久,吴昌全还从没见过师傅生这么大的气。
进得门来,先是对那老者躬身示意,然后面对戴定国躬深而立,吴昌全问道:“师傅,您有什么吩咐?”
恶狠狠地盯着陈海平,半晌,戴定国低声喝道:“取刑杖来。”
“是。”不敢多说什么,吴昌全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拿着一根有手腕粗、四尺来长的紫红色竹竿进来。
“给我打,打死为止!”戴定国又低声喝道。
吴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素来喜欢这个小师弟,尽管这个小师弟顽劣之极,但实际上还是有分寸的,他一向认为所有的同门,将来必以这个师弟最有作为。
吴昌全老于世故,见老者在座,那事情就极可能和老者有关。开打前,他向老者看了一眼,而老者也有了回应,他向吴昌全轻轻摇了摇头。
吴昌全放心了,这时,陈海平早已乖乖趴在地上,等着挨揍。
事情一定小不了,以往每次惹祸,这个小师弟总有的说,但这一次,小师弟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打死自然不可能,但轻了也不行,三竹竿下去,陈海平的屁股就全是血了。
一下、一下、又一下,戴定国不说停,吴昌全就不敢停,但不知不觉,下手也越来越轻。
至始至终,陈海平没有说一个字,现在挨打,更是一声也没有。突然,戴定国挺身而起,抢过刑杖,同时一脚把吴昌全踹开。
“你有什么话说?”左手握着刑杖,戴定国森严问道。
陈海平还是无语,头依旧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眉头忽地拧起,戴定国挥起了刑杖。
和吴昌全不同,吴昌全打的时候,血肉飞溅,声音很响,而戴定国落杖,则波澜不兴,声音也是小而闷。
老者的眉头微微皱起,十几下后,老者站起身来,走到近前道:“大哥,够了。”
戴定国停手,老者又对吴昌全道:“昌全,不要声张,给他找个大夫看看。”
吴昌全把陈海平抱出去后,老者把戴定国拉回桌旁。落座后,老者安慰道:“大哥,行了,你就别难为自己了。”
“哎!”戴定国长叹一声,道:“国清,你说见了小茜,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啊!要是小茜因此有个一差二错……”
“没事的。”老者道:“我的女儿我清楚,不会有事的。”顿了顿,老者又道:“这家伙是个什么人?骨头倒是挺硬的。”
重重叹了口气,戴定国道:“三年前,我有事路过平遥,在县城里遇见他的。哎,不知是什么孽缘,我一见就相中了他。”
“他怎么样?我看大哥很看重他的。”
默然半晌,戴定国叹道:“国清,怎么说呢。这小子顽劣之极,每每都让我头痛之极,却又偏偏脑不得怒不得,更狠不下心来把他赶走。”
老者道:“能让大哥如此看重,看来这小子也应是个人物。”
戴定国道:“我没什么看人的眼光,但这小子将来一定安生不了。要是他用我教的本领为恶,那我就真是罪大了。”
轻轻摇了摇头,老者道:“如果仅仅以蛮力为恶,那再恶也不过是个蟊贼。”
这一次,戴定国也摇了摇头,道:“要是如此,我自己就能除的了他,但这小子小小年纪,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胆大心细,智计百变,实在是个人物。”
听到这儿,老者也严肃起来,他问道:“此人人品如何?”
沉吟半晌,戴定国轻轻叹道:“为善为恶,一念之间。”
第四章呆傻
早上,吴昌全来请安时,见弟子脸上满是忧色,戴定国问道:“怎么了?”
吴昌全道:“师傅,小师弟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皱了皱眉,戴定国道:“怎么会这样?”
挨刑杖,打屁股,可能被当场打死,也可能被打昏,但隔了一夜没死,还昏迷不醒的,这可是听都没听过的事儿,尤其是那小子身体壮的跟牛犊子似的。
吴昌全道:“小师弟昏迷不醒,还发高烧,大夫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戴定国道:“走,去看看。”
徒弟的鼻翼忽闪着,脸上似乎着了火,戴定国焦急地道:“再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吴昌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要出去,戴定国又道:“多请几个。”
吴昌全刚走,那个老者就到了。老者一见,立刻坐下,给陈海平诊脉。半晌,老者把手拿开,也是满脸不解。
大夫陆陆续续地到了,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谁都不知道陈海平为什么得病,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大夫都走了,老者苦笑道:“大哥,你个徒弟还真是个怪人,连得病都得的这么奇怪。”
因为陈海平,老者在戴家住了半个月,但到老者一家走时,陈海平还是昏迷不醒,仍然时不时地发高烧。
两个月后,陈海平终于醒了,大家伙都以为没事了,可万没成想,人却傻了,整天乜乜呵呵的,往哪儿一坐就是一天。
又过了一个月,戴定国终于放弃了,一天晚上,他把吴昌全和石头叫到了面前。
“大柱,你怨恨师傅吗?”戴定国问道。
石头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然后道:“师傅,少爷挨打咎由自取,得病是意外。”
在这里,石头和陈海平是师兄弟,但石头对陈海平的称呼却从来不改,谁说都不行,陈海平说也不行。
轻轻叹了口气,戴定国道:“大柱,你习武的天分比谁都高,现在我要送海平回家,你有什么打算?”
又磕一个头,石头道:“师傅,少爷到哪儿,弟子就到哪儿。”
没有再劝,默然半晌,戴定国道:“你出去吧。”
石头出去后,戴定国把事情的缘由都说了,然后道:“这件事你要跟陈家人说清楚,但要叮嘱他们,不要散播出去,否则必有大祸。”
吴昌全道:“师傅,您放心吧,他们会知道轻重的。”
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初,石头赶着驴车带着呆傻的小主人回到了陈家堡。
―――――夜如墨,风似刀,雪大鹅毛,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了。
呼啸的狂风掠过房檐屋角,时时带起阵阵凄厉之极的悲鸣声。这种声音对那些无法御寒的人而言是死神的狂笑,让人战栗,让人绝望。但对那些可以呆在暖暖的屋子里的人,这些悲鸣声却会让人感觉格外幸福。
陈家虽是大富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