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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焦急的脚步声闻言终于停下,但没过多久又在外面踏来踏去显是烦躁不安。
卫宁听到,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精神,脸上苍白的脸色也多了几分红润,手上也仿佛多了几分气力,本已虚弱不堪的身体,竟然缓缓独立撑将起来。
身边的董平微微一愕,竟是露出了无与伦比的沉重悲伤。
卫娴看父亲竟然能动起身子,微微惊讶一下,脸上浮起了惊喜无比的笑容,“父……父亲……”
卫宁伸手摸着卫娴的脸颊,拇指轻轻擦拭抚走眼角的泪痕,笑道,“来,娴儿,为父想要出去走走,往日都是你咢姨为我梳理,今日我想看看你的手艺如何?”
说道这里,卫宁环顾周围众人,他们眼中有明悟之后的悲痛,也是不明所以的惊喜,不一而足,但毫无例外,这里每个人心里,都是对他的关怀。
人生到了尽头,有如此多的人还在爱他,念他,还有什么不值?
卫宁又别过头去,这里只有一个人眼里没有泪水,嘴上挂着恬静的笑容,仿佛早就知道这天的到来,她,便是在卫宁身边那多年不离不弃的人。
“绿咢,我让娴儿来替你,却莫要埋怨哦!”不知不觉,没有咳嗽,也没有断断续续,无尽的力量涌出了身体,卫宁和绿咢对视片刻,终于淡淡笑道。
年过三十几许,眼角也有了几分皱纹,绿咢不在是当年那个清新淡雅的少女,但那份恬静的气息,永远给人安宁。
她微微笑了起来,有几分轻松,也有几分解脱,同样爱怜的看着卫娴,“仔细想想,当年小姐可是将公子您的头发扯断许多呢……如今小姐也大了,我想,也是该认真为您做这么一件事了。其实,这么多年来,奴婢也厌倦了呢……”
卫宁呵呵一笑,挥了挥手,对着众人道,“你们先退去吧,就留娴儿和绿咢就行了另外,让瓘儿在外面等我……待会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柳媛捂住嘴唇,眼泪婆娑仿佛断链的珍珠,止住哭声,快步而出……而其余人也纷纷告礼退下。
绿咢很快打好了清水,卫娴再不负童年时候的调皮,认真的为卫宁梳理着发梢,但是,每一梳下去,总是有许多发丝散落,仿佛若是这么一直梳下去,便会将那半白的头发扒光一般……
卫娴忍不住止住手上的动作,看着手上的斑白发色,忍不住又想要哭出声来。
卫宁仿佛早就知道卫娴的想法,反手拍了拍女儿的手,淡淡道,“没关系,继续……”
铜镜里,是一个陌生的人影。骨肉嶙峋,本是俊朗的脸也早已走样,卫宁砸吧了一下嘴唇,“没想到,现在都成这幅德行了,我看你母亲怕是更不喜欢我咯哈哈。”
卫娴梳了几梳,嗔怒道,“父亲在女儿心中,永远都是那般俊朗!”
“人家都说女儿贴心,果然诚不欺我呢!”心里那股暖意越来越盛,卫宁嘴角的微笑越来越浓,这难得的温馨,让他留恋,沉醉。
一个精致的发髻仿佛花费了卫娴一生的灵巧,每一丝发梢,都精心的卷曲束结,戴上那鎏金公侯珠冠,一身蟒袍,纵是脸色苍白如纸,身体骨肉如柴,但那份掌握天下的气质,始终让人不敢轻视。
卫宁将冠带系好下巴,这一身,已经是他最好的衣衫,而天下,能穿上这一身衣衫的,绝无仅有,他,便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人。
回眸一视,绿咢与他两眼相对,久久相视,后者依旧是那般不动的微笑,虽无言,但其实已经明白许多。
卫宁闭上眼睛,喟然长叹,“你这又是何苦?”
“三十韶华,奴婢等这天很久了!”
“是我误了你!”
“这是奴婢的选择,和公子何关呢?”
“……”
“罢了!”短暂的沉默过去,卫宁轻轻拍了拍一脸茫然的卫娴,轻轻道,“来,娴儿,扶我出去,瓘儿许是已等的不耐烦了呢!”
大门缓缓打开,一身戎装的卫瓘看着卫宁那几乎已经变形的模样,忍不住眼中泪水脱眶而出,猛然跪倒在地,泣声喊道,“不肖侄,拜见叔父!”
看着一身英挺打扮的卫瓘,卫宁不由宽慰起来,平荆之战,让眼前的少年磨砺了许多,不在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俨然已经独当一面。
“看你风尘仆仆,怎么也不先回府梳洗一番……”卫宁呵呵一笑,在卫娴的搀扶下走上前去,将卫瓘扶起。
“你现在也是大将军了,什么时候都要注意仪容,日后还要继承我卫家的霸业,眼泪,不是你应该流的……再痛,再酸,再苦,再累,都要忍住!”卫宁正了正卫瓘的头盔,轻轻抹了一下他的眼角,是了,眼前的少年虽然已经开始成熟,但是,未来将给他的担子,是否又太过沉重?
但是,已经别无选择了。
“来,你们两扶我去那边的水榭,许久没坐坐了,也不知道我养的那几尾鲤鱼还好么?”卫宁轻轻拍了拍卫瓘的肩膀,道。
“这个天下我河东已有了大势,孙坚只能据守长江不能动弹,蜀中人心已归,要平不难,唯有曹操,此人雄才伟略,我深忌惮,若他日,你有能灭徐州之力,万万不能姑息犹豫这,需切忌!”三水相环,周围一片碧绿,精致的小亭台,清雅安静,卫娴和卫瓘一左一右,仿佛童年时候那般乖巧,环伺在卫宁身边,身后,永远有那个绿色的影子,为他斟茶倒水。
卫瓘听到卫宁的话,深深记在心里,又听卫宁道,“这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比如我现在推行的政策,未必就在将来实用,所以,上位者要懂的变通。不过,有一点你要牢记,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天生就分贵贱的,任何职业也没有天生的贵贱,你看我用的茶壶,却是匠人所做,若没这个匠人,我只能如蛮人用手捧水。又比如这茶叶,是商人运送过来,若无商人,我就只有喝点白水……所以说,这个天下,任何人都是有用的,尤其是对我们来说,只要有用的人,我们就要不吝啬赞美和赏赐,或许今天它是小用,但日后未必不能发展成大用。古人发明文字,谁又知道它日后能成四书五经?”
卫瓘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揣度的就是人心。忠佞难以分辨,但是,若明知道是佞还去亲近他那就是自己的过失了。还有一种人,天生就充满野心,但是你不要害怕,只要你能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这种人就永远是你手中的利剑,可是一旦你发现你拿不住了,会伤到自己,那就要在他羽翼不能丰满的时候,丢掉,弃掉……”
“世间没有永恒的帝国,没有永恒的皇权,所以,你要做的,并不是维护这个统治千年万年,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你要做的是,尽量让这个天下超越进步……”
卫瓘又点了点头。
“呵呵……也不知道你能明白多少,或者认可多少,但是我已经说了这番话,便做了自己的义务。”卫宁微微一笑,这时候脸色一变,肃然无比,“我这里必须要说最后一件事,人们都说王侯之家,无亲无情,你却需要谨记,任何时候,亲与情都要放在第一,一个人,若连情都舍去,那这个人将永远陷入黑暗,他找不到温暖,永远都是冰冷……历代暴君,哪个不是因为真正缺乏关爱缺乏情,而变得喜怒无常?”
看了一眼卫娴,“你堂姐自幼得我宠爱,有时候脾气难免有些古怪,我希望你莫要委屈了她……”
卫瓘沉沉点头,“叔父放心……”
“好了,说道这里已经足够了,你看你,一身风尘仆仆,快去洗漱洗漱,晚些时候再陪我用膳吧!”卫宁这是脸色一变,又恢复了那番宁静的笑容,对着卫瓘道。
“这……侄儿还想多陪伴叔父一会……”卫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呵呵这里有绿咢和娴儿足矣……你快去吧!”卫宁摆了摆手,道。
卫瓘无法,沉沉给卫宁行了一礼,这才缓缓退去。
这时,卫宁回头,“绿咢,再给我斟上一杯酒吧要烈点的,今天天气不错,我觉得,应该醉上一醉!”
卫娴听了,大急,一把抓住卫宁的衣角,“父亲,你身子才刚有好转,怎么又能饮酒,不行,我不许!”
卫宁哈哈一笑,揽过女儿,感觉到那团温热,仿佛能驱走身体所有的寒冷,没有什么比自己的骨肉还亲切的事物,“傻丫头,你父亲要是不喝酒才会死掉呢!”
看到卫娴圆圆的大眼睛又要冒出泪水,卫宁连连道,“那好……那好,我就喝一杯好不好?就一杯……你看,我这么久都没喝过了,一杯不碍事的!”
卫娴看着父亲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无奈,犹豫了一下道,“那就一杯……你莫要骗我……要不,我可不原谅你了!”
说道这里,卫娴回头对着绿咢道,“咢姨,你莫要事事都迁就父亲,总是什么都依他!”
绿咢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准备好了温热的酒水,笑道,“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呵呵,也就是在小姐面前,天下闻之色变的雍公才会如此乖巧,若说出去,怕外人都不信呢!”
卫娴小脸一红,紧紧抱住卫宁的胳膊,看着绿咢斟满一杯酒,闻着那股刺鼻的酒味,不由皱着眉头,不喜道,“也真不知道这酒有什么好喝,我看典伯父和郭叔父都整天泡在里面,哼哼!”
卫宁微微一笑,将酒杯中的美味一点,一点,一点,慢慢饮入嘴唇,看着庭外高高悬着的太阳,映照着碧水粼粼生光,几条红鲤清畅游来游去,觉得耳边那微风吹拂的声音,越来越轻。
整个世界越来越静,卫宁恍然,原来他最爱的人生,是在这里。
他本来,就爱这优雅的宁静。他一直追求的,不正是那淡泊的宁静,现在,他终于可以永远的享受下去了……
没有劳累,没有烦恼……
“娴儿,为父困了,让我睡上一觉,晚膳的时候,再叫我吧……”卫宁静静的闭上眼睛,耳边女儿那不依不饶的声音,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小……
“哐~”酒壶应声而落,无力的跌落在地上,温热的酒水,洒满了地上。
绿咢一直不曾流泪的眼角,早已湿润一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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