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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那只是一场恶梦。梦醒后,天堂还是从前的天堂,万象神宫还是从前的万象神宫,薛怀义也还是从前那个威风八面的薛怀义。
然而,总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就在重建工作开始不久,薛怀义的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薛怀义苦思冥想,后来终于想起来了。新明堂动工的几天后,武皇曾亲临工地视察。那天薛怀义一直想找机会和武皇说话,可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一直到临走之前,武皇才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深长地看了薛怀义一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当时薛怀义没有及时读懂那一眼的意思。
后来薛怀义终于明白了——那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杀机!
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薛怀义顿时眼前一黑,感觉都要瘫倒了。
但愿自己搞错了。
但愿那不是杀机……
可是,薛怀义没搞错。
那正是杀机。
让他负责重建工作,仅仅是武曌的缓兵之计。
她需要时间来考虑怎么处置这个为爱而狂的男人。
武曌其实并不反对男人因爱成狂,尤其是为她而狂,因为那只会让她体验另一种征服的快感。换句话说,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女人不喜欢男人为她吃醋,尤其是像武曌这种权威型人格的女人,更喜欢男人为她醋意飞扬。因为男人的醋意有时候就像一味不可或缺的调味料,会让她的私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妙不可言。可让武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薛怀义竟然疯狂到这种程度——一把火烧掉了天堂和万象神宫!
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事物,那是大周王朝最重要的标志性建筑,那是女皇武曌秉承天命统御万民的神圣图腾!
可它们就这样一夜之间化成了灰烬,武曌又怎么可能原谅薛怀义?
经过短短几天的思考和犹豫,武曌终于下定决心——除掉这个疯狂的男人。
为了防止薛怀义利用出入宫禁的特权又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武曌还特地找了一百多个身体健硕的宫女,组成了一支“女子特警队”,专门保护她的安全。
证圣元年二月初四,洛阳太初宫,瑶光殿。
瑶光殿坐落在湖心的一座小岛上,四面环水,景色非常宜人。当年薛怀义初入宫时,便时常与武后在此幽会,共同度过了许多美妙而销魂的时光。
这一天清晨,天空干净湛蓝,阳光稍微有点刺眼。薛怀义策马奔驰在通往瑶光殿的长堤上。四周一片波光潋滟,柳绿花红。
时隔多年之后旧地重游,薛怀义不禁感慨万千。他相信,武皇之所以在此与他约会,显然是要旧梦重温,再续前缘了。想起自己竟然误读了武皇的眼神,薛怀义略感惭愧地笑了一下。
薛怀义很快就通过长堤,向大殿驰去。忽然,前面一棵大榕树下慢慢转出一个人来,站在那眯着眼看他。
薛怀义放慢了速度,又走近十几步,才看清那个人不就是建昌王武攸宁吗?
这小子一大早站在这干嘛?
薛怀义满腹狐疑……武皇如果要和自己幽会,怎么可能让这小子在场呢?
忽然间,薛怀义仿佛明白了什么,赶紧掉转马头。
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武攸宁轻轻地挥了挥手,四周的树丛后迅速蹿出一群手持棍棒的黑衣大汉。薛怀义刚刚策马跑出几步,就被一棍打落马下,然后十几根棍棒就劈头盖脑地落了下来……
薛怀义遮挡了几下,也哀嚎了几声。可在雨点般密集的棍棒打击之下,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很快就都止息了。他双目圆睁,七窍流血,死状极其可怖。武攸宁随后把尸体秘密运到了白马寺,并且遵照武皇的命令将其焚毁,然后把骨灰搅拌在泥土中,用这些泥土建起了一座佛塔。最后,朝廷又将薛怀义手下的一干侍者和僧徒全部流放边地,彻底肃清了他在白马寺的势力。
薛怀义就这么死了。
曾经炙手可热的一代男宠就这样人间蒸发,连骨灰都没有留下。
从冯小宝入宫得势,到薛怀义被焚尸灭迹,期间相隔恰好十年。
如果人生可以从头来过,冯小宝还愿不愿意变成薛怀义?他还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千金公主迈上那辆驶往皇宫的马车,然后疯狂地恋上太后武氏的床,恋上所有他承载不起的荣华富贵?
也许这样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就算没有冯小宝,也会有张小宝,陈小宝,李小宝……总之,在女皇武曌的历史大戏中,必然要有这样的一些角色,来演绎这样的一些人间悲欢与红尘颠倒。
薛怀义死后两年,两个比他更年轻、更貌美、更多才多艺、也更乖巧听话的男宠,就娉娉婷婷地来到了武皇的身边。
他们就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
当面若莲花的二张陪着古稀之年的女皇在太初宫中颠鸾倒凤、夜夜销魂的时候,白马寺的某一座佛塔下面已经长出了离离青草。
陪伴这几株青草的,只有南来北往的风,以及白马寺终年不绝的钟磬梵唱……
【北方的狼烟:契丹叛乱(上)】
证圣元年(公元695年)四月,洛阳皇城的正南门——端门之前,赫然耸立起一座神奇而壮观的金属建筑物。
它的名字叫天枢,全称为“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这座纪念碑式的建筑物是武三思倡议铸造的,其宗旨在于“铭纪功德,黜唐颂周”(《资治通鉴》卷二○五)。天枢基座为铁铸,高二十尺,周长一百七十尺,周围有铜铸的蟠龙、狮子、麒麟等瑞兽环绕;其上为八棱铜柱,高度一百零五尺,直径十二尺;顶部为腾云承露盘,四条十二尺长的蛟龙人立而起,捧出一颗硕大的铜火珠;火珠高一丈,周长三丈,金碧辉煌,光侔日月。整座天枢的整体高度大概在一百四十七尺左右,约合今四十四米,相当于十几层楼那么高。整项工程耗费铜五十余万斤,铁三百三十余万斤,钱二万七千贯。基座上刻有武三思撰写的碑文,还有文武百官及四夷君长的名字,以及武曌御笔亲书的“大周万国颂德天枢”八个大字。
天枢本是北斗七星中第一星的名称,通常用来比喻国家权柄。《论语·为政》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意思就是国君如果施行德政,就会像北极星被众星环绕一样,得到臣民的尊敬和爱戴。因此,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的寓意,就是吹捧女皇武曌以德政治国,并且表达了天下臣民和周边四夷对她的万分景仰和衷心拥戴之情。
女皇武曌很欣慰,也很自豪。
既得上天眷顾,又获兆民拥戴,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还不足以令人欣慰和自豪吗?这一年九月,满腔豪情的武曌又在神都南郊祭祀天地,加尊号“天册金轮大圣皇帝”,大赦天下,改元“天册万岁”。
天册万岁二年(公元696年)腊月,大周王朝再度迎来了一场激动人心的盛典。
女皇武曌在嵩山举行了隆重的封禅典礼。
三十年前,她曾经以皇后的身份参与了泰山封禅。而今天,她是以皇帝的身份——以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的身份——主持嵩山封禅。中国历史上举行过封禅的皇帝共有七位: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宋真宗。其中,六位男性皇帝皆封禅泰山,只有武曌是中国历史上惟一一位在泰山之外封禅的皇帝。
武曌为什么会选择嵩山呢?首先,是她一贯喜欢标新立异的性格使然;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据说嵩山之神姓武,算是武曌的本家,所以她当然希望本家之神能够保佑大周王朝国祚永昌。
封禅礼毕,武曌又改元“万岁登封”,并免除天下人全年租税,同时大宴九日,接受百官朝觐。一时间,大周帝国仿佛呈现出一派普天同庆、举国欢腾的盛世景象。
紧接着在三月,新的明堂又竣工落成,又一次巍然屹立在世人面前。新明堂规模比旧的略小,但是明堂之巅的金凤却高达二丈,比原来那只整整高出一丈!
铸天枢,加尊号,封嵩山,立明堂……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武曌就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完成了一系列重大的政治动作。这一年,她已经七十二岁,可她仍然活力四射,激情饱满,仍然像世界上所有的年轻人那样,一刻不停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
普天之下的武周臣民都不禁为此惊叹不已。
女皇武曌也几乎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宏大梦想之中。
她就像新明堂的宝顶上那只浴火重生的金凤凰,一如既往地昂首向天,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凡尘世俗的束缚和局限,同时神情倨傲地俯视脚下的苍茫大地与芸芸众生……
这,无疑是女皇武曌生命中的巅峰时刻。
然而,光明的另一面就是黑暗,上升的尽头就是坠落的开始,所以巅峰的到来往往也意味着转折点的到来。
武曌生命中的转折点始于一场来历不明的狂风。某日,太初宫中突然狂风大作,吹折了明堂之巅那只刚刚矗立起来的金凤凰。
女皇武曌为此伤感不已,同时也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惶惑。
这难道是天意吗?
难道上天也不满于她的桀骜不驯和离经叛道,因而降下惩罚,以此向她示警吗?
自从登基称帝以来,女皇武曌似乎还是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在强大的神秘力量面前,她只好选择妥协——下令拆除金凤,代之以铜火珠,仍旧以群龙捧之;同时将新明堂改称为通天宫,大赦天下,并再次改元“万岁通天”。
从“万象神宫”到“通天宫”,我们不难发现女皇的内心正在产生某种微妙的变化。似乎少了一点自信和倨傲,多了一点对天意的敬畏和依赖。
然而,狂风吹凤也许真的是上天的示警。
这一年五月,帝国的东北边陲突然爆发了一场由契丹部落发动的叛乱。这本来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地方叛乱,可武曌绝对没有料到,在随后的日子里,她竟然会为此陷入焦头烂额的境地,甚至受到突厥人的无耻要挟和政治讹诈,而堂堂的帝国军队也将在小小的契丹面前屡屡遭遇惨败……
这场来自北方的烽火狼烟首先是在营州(今辽宁朝阳市)点燃的。
当时,营州辖区内的契丹部落遭遇饥荒,营州都督赵文翙为人刚愎自用,不但不赈济灾民,而且颐指气使,视契丹酋长如同奴仆。契丹首领李尽忠和妻兄孙万荣遂揭竿而起,攻占营州,杀死赵文翙。李尽忠自立为“无上可汗”,以孙万荣为前锋,一路攻城略地,所向皆下,旬日之间兵至数万,迅速进围檀州(今北京密云县)。
消息传来,举朝皆惊。而更让武曌和满朝文武大为错愕的是,孙万荣居然打出了拥护庐陵王李哲的旗号,大声疾呼:“何不归我庐陵王?”(《资治通鉴》卷二○六)
武曌勃然大怒。
一群未沾王化的野蛮人,竟然也配替李唐出头,跟她大打政治牌!
她即刻将李尽忠改名李尽灭,将孙万荣改名孙万斩,以示彻底镇压的决心;同时派遣左鹰扬卫将军曹仁师、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左威卫大将军李多祚等二十八位将领,率领大军出征。不久后,又以春官(礼部)尚书武三思为榆关道(今河北抚宁县)安抚大使,开赴前线,以备契丹。
二十八个将领,外加一个安抚大使。此次出征将领人数之多,似乎为大唐开国以来所仅见。表面上大张旗鼓,志在必得,其实充分暴露了武周一朝在军事上存在的严重弊端。
首先,武曌为什么会铺这么大一个场面?答案很简单——心虚。她为什么会心虚?因为此时的武周王朝实际上已经无将可用。说得更准确点,是没有真正能够独挡一面的名将可用。自从武周革命以来,武曌为了篡唐称帝,不惜展开大规模清洗整肃,因而像程务挺、王方翼、黑齿常之等军界奇才,便先后因政治原因遭到诛杀。此外,当时的外患又异常严重,如日中天的突厥和吐蕃对唐军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比如契丹叛乱的两个月前,长期在对蕃战争中屡建战功的名将王孝杰、娄师德就在素罗汗山被吐蕃国相论陵钦击败。王孝杰因之贬为庶人,娄师德亦贬为原州员外司马。由此可知,一方面是国内的政治清洗在不断自毁长城,一方面是客观上的外敌侵逼加剧了人才危机,因而到了紧要关头,当政者必然会陷入捉襟见肘的困窘。
其次,正是因为武曌没有真正的名将可用,所以她才不得不虚张声势,靠人多势众来吆喝壮胆。可她这么做恰恰犯了兵家之大忌。因为用兵之道历来是贵精不贵多,将领太多的话反而会互不统属,各自为战,或者为了争功而相互掣肘,这种情况在战争史上并不罕见。更何况,此次出征的这些将领没几个真能打仗的,说他们是滥竽充数也不为过。所以,武曌越是想显摆自己兵多将广,越是证明她在军事上纯属外行,并且这种外行的战略很快就将在战场上结出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