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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暖洋洋的力道从青棱的头流遍她四肢百骸,在这潮冷之地,带来一阵惬意舒适的温暖来,这道力游走完全身,最终汇聚在她的丹田,又一路向上,游回百会穴,被唐徊的手吸走。
潮冷的感觉再度袭来,青棱一阵寒颤,却不敢动分毫。
唐徊收回手,寒冰般的眼睛审视着她。
这个女人,确确实实是个凡人,适才他用灌顶大法将她检查了一番,并未在她体力发现一丝一毫的灵气,骨骼平平,没有任何修炼过的痕迹,而如果真是修士,只怕他手掌印到她百会穴时,她就再也装不下去了,百会穴是修士命门所在,断不容许他人触碰。
只是,他尤存三分怀疑,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这些年小心谨慎修仙,不能毁在这一刻。
宁错杀,不放过。
青棱见唐徊的眼神渐渐森冷起来,脖间力道又再紧了起来,心道不妙,这煞星的杀机只怕轻易没办法消除了。
几个念头从心间电光火石般闪过,她心底窜起一丝火苗,瞬间又被她掐灭,她抬起眼来,清脆并且坚定地开口:“仙爷,不要杀我,我知道你的行踪为何败露了。”
这一刻,她再无辜,也比不过一个能带给他好处的人。她算是明白了,这小煞星就是一个白眼狼,在他眼中,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于他有用之人,另一种,是死人。
她不想当死人,只能选择让自己成为受他所用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安全
唐徊心中微动,眼睛紧盯着她不放,她那双从来都灵活生动的眼睛,此刻正带着紧张却故作镇定地看着他,不逃不避。
“你怎知我要避人耳目?”
“仙爷您衣着却陈旧,虽有一身修为,却刻意藏起,行动之处都避人耳目,因此我推测……”青棱斟酌着用词,回答他的问题。
“好,那你说说,我的行踪为何败露?”唐徊点点头,问道。
青棱心中一喜,却并不急着说话,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然后小心翼翼开口:“仙爷,您……能不能……先放下我……我快喘不过来了……”
唐徊眼一眯,得寸近尺的人,他可不喜欢。
“仙爷,相信我一回,好歹我与您同生共死过,您开开恩放我下来吧,口说无凭,您让我把那样东西给您找出来,您就明白了。”青棱立刻看出了唐徊的心情,马上开口补充。
唐徊不置可否地打量着她,她抛出的问题,的的确确是他目前最想知道的事,一个凡人,也不怕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思及此,唐徊便将手一松,青棱便腿脚一软,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呼吸,脖上一圈青黑指印,煞是可怕。
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她已经历了几次生死攸关之劫,青棱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双腿直打颤,但在唐徊的注视下,她不得不撑着一口气咬牙站起来。
她飞快瞄了一眼唐徊,后者并没有任何反应,她便大着胆子在这绝崖顶上缓缓走动起来,眼睛四下查探着。
绝崖顶上都是砂石地,植物甚少,稀稀疏疏,都长得矮小细瘦,扎地甚深,因为风大又潮冷,四周没有遮蔽之所,因此崖顶之上,几乎没有什么兽类聚居,除了一些以野果为食的鸟类。
青棱的视线细细扫过崖顶,终于在某个位置停了下来。
终于叫她找着了。
在离她十来步外的一丛接骨草上,停着一只灰蓝相间的琉雀。
她并不吱声,也不去看唐徊的表情,而是蹲到地上,拾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在掌上轻轻抛了抛,便骤然间发力,将石块朝那琉雀扔去。
这一记飞蝗石,出手得那叫一个又稳又快又准又狠,那琉雀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被石块击中头部,从草上落下。
青棱微带得意地回头看唐徊,唐徊仍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她的小得意忽然像泄了气的球。她忘了,自己苦练了许久的这招飞蝗石,在人间那是数一数二的厉害,放眼武林也能排得上名号,但那是人间,在修仙界,这样的雕虫小技,简直要笑掉修士的大门牙。
她便一整神色,屁颠颠地跑到了那琉雀尸体旁,也不惧那琉雀被砸得稀烂的头部流出的血液脑浆,用手指拎起它的一对翅膀,跑回了唐徊身边,又献宝似的捧到他眼前。
唐徊眉一皱,问道:“这是什么?”
青棱手中那琉雀,约手掌大小,生得和普通琉雀一般无二,只是肚皮圆滚肿胀,好像被塞满了食物一般,青棱的飞蝗石手法极准,只砸中了这鸟的头部,身体却是毫发无损,因此看得一清二楚。
见他不太明白,青棱便开始解释。
“这是琉雀,通常长在山底村落或者村落附近的树林里,靠野果稻谷为食,十分常见,但是,在这么高的绝崖之上出现,就不正常了。这绝崖之上并无栖息之地,山势又极高,气候潮冷,山中鸟兽既不易上来,也无法在这里生存,何况是这与人比邻而剧的小小琉雀?”
青棱五天前就已经留意到这只琉雀了,只是当时她并未往唐徊那边去想,只盼着赶紧带他找到雪枭谷,然后回去好吃好喝一顿,再睡个温暖的觉。
现在想来,这琉雀与那“桀桀”怪声以及她的噩梦,都是从五天前开始的,因为她是凡人之躯,比起唐徊来自然更容易受到邪物影响,是以很早就已经被攻击了,只是他们都没发现罢了。
见唐徊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琉雀,青棱忽从靴中拔出一柄银亮的匕首,朝着琉雀肿胀如球的腹部剥下。
鲜血顺着锋刃流下,但意料中五脏六腑横流的景象却没有出现,琉雀腹内只有一只黑得发亮的甲虫,生了数十只利足,紧紧地抠进了琉雀肉里,几乎与血肉连为一体,仿佛是生就的黑色脉络,极其诡异可怖。
青棱用刀尖戳了戳那只甲虫,虫身坚硬如石,毫无动静,显然已经随着琉雀死去,她又用刀尖从侧面挑进,想将那只虫从琉雀肉里挑出,却发现虫与鸟早已长在了一起,任她如何施力,也无法分开半分。
唐徊看得分明,心头微震,也不说话,只等着青棱的解释。
“呼——”青棱重重吐口气,将那琉雀扔到了地上,从包里取出一块布,将匕首细细拭净,再收回靴子里,那块布便叫她嫌恶地扔到了地上。
“这叫阴骨虫,是一种寄生蛊,它能寄生在任何活物体内,吞噬内脏后趋使它们的身体为其所用。阴骨虫有子母两虫,母虫约婴儿拳头大小,呈金黄色,子虫就是这琉雀腹内这只。一只母虫能产下百来枚的虫卵,需靠人体精血为养,方能孵化,孵化后的子虫,天生与母虫有神识感应,万里之外母虫便能获知子虫位置,而这阴骨虫,又具备寻踪定影之能,可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气息而进行追踪,是以虽然它没有什么攻击力,但还是有人愿意花大力气驯养它们。这人先让子虫跟踪您,再以母虫追行,方可于万里之外对您的行踪了若指掌。”
青棱一口气说完,偷眼瞄向唐徊。
“你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我,我的行踪会泄露,全因这阴骨虫?”唐徊开口。
见他脸上一片沉静,并无喜怒之相,青棱又有些忐忑起来,咬咬牙,继续开口:“阴骨虫和婴幻,都属上古魔修邪物,两物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且此人必定为您身边之人,修为还不低。”
“此话怎讲?”
青棱此刻急于证明自己于他仍有用处,便细细道来:“这两物皆是至阴至邪之物,修炼起来与主人皆有损伤,那阴骨虫需要寄生人体内方能产出子虫,为了控制就需以宿主精血为食,如果宿主的修为太低,必为其反噬,此其一;其二,阴骨子虫的跟踪需要凭借被跟踪者的精魂之物,比如血液或者头发,才可能紧随不放,能拿到这些东西的,除了您身边的人,恐怕外人实难取得。”
她说完,便看着他,等他示下。
唐徊看穿了她的心思,反而不急着听她解释,而是逼近她的脸,慢悠悠开口:“多谢你将这来龙去脉告诉给我,现下我已经知道了……”
后面未尽之言,却是浓浓的威胁。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留她又有何用?
“您是知道了缘由,但这解决之法,您恐怕还不知道?子虫一旦死亡,宿主可以马上再放出一只子虫,循气而来,您的形踪,还是无从隐瞒!”青棱清亮的眼睛如同朝露,生气盎然。
她说了九句废话,最后一句至关重要的话,她却藏起。
唐徊一愣,随即勾起一抹浅笑。
这三百年来,敢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的人,只怕都化成飞灰了,想不到如今竟是个又胆小又怕死又粗俗又贪财的凡人,在他面前玩弄这些伎俩,真是让他既意外,又有趣。
他俯下头,伸出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迎向自己的眼神。
“是那本书告诉你的,嗯?”
青棱下巴给捏得生疼,唐徊的气息从脸颊吹过,他的笑灿烂明媚,煞是动人,却像罂粟带毒,且毫无温度,她给吓得半惊半羞,干巴巴地回答着:“是。”
唐徊甩开手,将脸抽离她眼前。
“你倒挺好玩的。”他似笑非笑望着她,像在看一件稀罕的玩物。
“多谢仙爷谬赞,凡女愿为仙爷效犬马之劳!”青棱见他开口,立刻便顺势拜倒,表明心意。
玩物也罢,人也罢,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意义。
唐徊没有开口,也没叫她起来,只是沉默地俯视着她。
地上的砂砾硌得她膝盖生疼,青棱却不敢动,把头埋得低低的,等他发话。
她没有等到他开口,便整个人飞了起来。
唐徊不再废话,直接拦腰将她拎起,飞身跃下绝崖。
“啊——”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之声,青棱手脚冰凉地任他抓着,紧闭了眼睛,一天跳三次崖,她这日子过得真叫一个惊心动魄,恨得青棱牙根直痒。
来日方长,这小煞星总有一天会尝到她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雪枭
唐徊很快就尝到了青棱的厉害。
“噢,冷!”青棱把手伸进了刺骨的溪水中,掬一捧水用力朝着脸颊泼去,胸上顿时传来一阵刺痒冰爽的感觉,她虽然皱了眉头,眼神中却放出一股十分爽快的感觉来。
这小溪不深,溪水清澈,水底石头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自上而下的水流撞击在未被磨平的石头上,击起一簇簇白色水花,不惧冰寒的小鱼逆水而上,从溪里的绿藻缠绵而过,一派悠然自乐的景象,两岸绿树丛生,风光怡人。
青棱掏出水囊,一边咕嘟咕嘟往里灌水,一面在心里想着,若是此时能抓几只鱼上来,在岸边升上一堆暖暖的火,将那鱼抹上细盐烤了来,定然鲜美非常,若能再配一杯自己拿手的千山醉,在这山间高歌一曲,啧啧,那滋味必定胜似神仙。
不过可惜,她马上又要走了。
思及此,她脸上不由露出一些失落惫懒来,转头看向唐徊,很意外地看到唐徊正打量着她。
她看着这小煞星此刻的模样,忽然间心里一乐,那点点失落瞬间就给抛到脑后。
“仙爷,您要不要喝点水。”她敛眉肃目,恭恭敬敬地把水囊捧到他面前,一副原效鞍马之劳的模样。
此刻唐徊正盘膝坐在溪间运功疗伤,身上对件本就灰暗陈旧的斗篷,从头到脚都已经变成了暗红浑浊的颜色,腥臭难忍的复杂味道从他身上传出来,一个风神俊朗的神仙公子,硬生生给她折腾成了街头屠夫。
“爷,您且忍耐忍耐,这除味法只消用上三天,就能彻底断了阴骨虫的追踪,到时候爷就无需担心了。”青棱见他没有接自己手中的水囊,便识相地把水囊塞回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劝慰着,心中却兀自腹诽着。
这茅坑里的石头,真是又臭又硬,叫人生厌,不过姑奶奶也不是那上茅坑的人,非得求着你这个臭石头,这就让你看看姑奶奶我的厉害。
以兽骨磨粉,加兽血调和,再兑入断魂草、地魄精作引,涂抹上身,这就是青棱瞎掰出的阴损法子。
那阴魂虫虽是子母蛊,但一次只会孵化一只子虫,根本不是她所说的有上百只子虫。子虫孵化需要吸食宿主精血,孵化一只需要十年时间,绝无可能马上再飞一只过来。
真话她不能说,谎话她得说成真的。
于是唐徊就成了现在这般德性。
真是既保了命又解了恨。
不过看他那副无欲无求的表情,似乎这肮脏恶心的外套并没对他造成任何困扰,青棱那小小的欢喜和得意忽又像被浇息的火焰。
果然是个又臭又硬的石头。
唐徊见她一张脸被溪水冰得泛红,颊上砂砾洗去后露出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她却仍旧精神抖擞、毫无怨艾,似乎只要能活下去,就没有任何忧虑。
当凡人当得毫无怨言的人,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青棱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又紧张起来,虽说这煞星已经允诺不取她小命,却也没有放她离去,只要一天还和他呆在一起,就难保他忽然改变心意,还是把皮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