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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在意的抬手制止她下跪,“知道你是个念旧的,情义并重,将来也会对我忠心不二。”
金嬷嬷道:“当年若非太后出手相助,奴婢只怕早就…奴婢今后定会对太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太后和善的笑了笑,“你我主仆多年,我心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与你说这些话。哎,璃儿那孩子,和他父王一样,认准了一个人,终生都不会变。我就是担心这个,生在皇家,儿女情长并非好事啊。”
金嬷嬷心中一动,“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伸手揉着太阳穴,道:“若寰儿真的只是对她感兴趣也就罢了,如果真是对她上了心,只怕会酿成大祸啊。”她眯了眯眼,眸光悠远而惆怅。
“十九年前的事情,哀家不希望再次发生。”
金嬷嬷心中一凛,“不会的,太后。大皇子沉稳内敛,世子爷也不是那沉迷美色之人,太后担心的事情,断然不会发生。”
太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但愿吧,但愿寰儿能收住心性。”
金嬷嬷又低声道:“太后把那洛王府的庶小姐赐给大皇子,也是因为如此?”
太后淡言,“景华历来便是个高傲的,而且八面玲珑心机深沉,最会取悦人心。我刚进宫的时候,她就于我交好。应该是说,后宫里的嫔妃,与她交情都不错。先皇也对她颇为喜爱,不然当年她也不会凭着庶公主的身份嫁给了洛王为正妃。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注重嫡出,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特别偏爱庶出的孙辈。那洛竹音我以前也见过几次,在洛王府里排行第三,死了生母,洛王一个男人也不会带孩子,倒是景华常常带在身边,所以性子随了景华,高傲且有几分心机,长得倒真是国色天香,也有几分才华。在洛阳一带,还是有名的才女。”
“景华一直想给这个侄孙女儿找个好婆家,又看不上官阶底的,便想到了德妃。德妃倒是希望让自己这个侄女儿嫁给他儿子,墨儿也十五岁了,娶妻倒是也不算早。哎,王府里出的女儿,对于外界自然尊贵,但不过是个庶女,自然只能为侧妃了。德妃怕自己那个性格强势的母亲反对,遂求到了我这里,想让我做主把洛竹音配给墨儿为侧妃。景华再是生气,哀家总还是她的嫂子,她也闹不出多大风浪来。”
金嬷嬷点点头,“可是太后您今日把那洛三小姐许给了大皇子,德妃娘娘会不会不高兴?而且仍旧只是侧妃,太长公主只怕心里也不太舒坦。”
太后抬手示意身后宫女下去,才微微笑道:“没了洛竹音,王府还有其他女儿可以给墨儿做正妃。一个庶女而已,在大家族中,也就只能作为联姻为家族获得利益的棋子,更何况是王府呢?你当景华当真有头无脑?若当真如此,也不会霸着老洛王这么多年而让他不变心了。你看寻常官宦家族,那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通房丫鬟无数?偏生那洛老王爷却只有一妻一妾,并且让那妾室对她服服帖帖的,老洛王也宠她,任她在王府里为所欲为。”
她摇摇头,“你跟着我的时候景华已经出嫁了,自然不了解她的为人。她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儿,而且你别看她行事张狂傲慢,心眼儿比谁都多。她嫁给洛王以后,便是与洛王畅谈政事,洛王也随着她。你以为朝廷这些弯弯绕绕她不懂?她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是为了什么?”
金嬷嬷心中了然,却没有说话。皇家之事,外人不便插嘴,更何况一个下人?稍不注意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太后继续道:“皇上迟迟没有册封太子,那些人还不得在私下里有所动作?景华想让她的外孙当太子,同样,也想让她洛王府保持世代荣耀。所以,五皇子妃,定然会出在洛王府。而那洛竹音,如果能作为一颗很好的棋子监视有力的对手,也算没有浪费她多年来辛苦培育的苦心了。”
这便是从皇室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为着功名利禄世代荣华?
金嬷嬷在皇宫里呆了这许多年,早已看透。
太后叹了口气,“皇家之人本就性情凉薄,一辈子被权欲贪念腐蚀个彻彻底底,哪里还会有什么真心?景华当年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就能有如此心机。这么些年过去了,只怕更胜从前。哎,历来皇室之争,皆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十九年前…”
顿了顿,太后挥了挥手,“也罢,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人界羡慕皇家富贵,却又怎知这富贵满天之下,却又是怎样的一种艰辛和苦难?父子情薄,兄弟相争,后宫倾轧,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她闭了闭眼睛,似疲惫了。
大殿空旷而静谧,空气中沉默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金嬷嬷抬头,看着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老妇人,她穿着金黄色的凤袍,斑白的发丝用发膏擦得光可照人,尽管保养得宜,眼角之间也生了皱纹。岁月不饶人,当年的红颜皇后,如今却已经成了一个垂暮老人。这不仅是时间的摧残,更是这么多年以来日日宫廷不可避免的争斗若累。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为何时间偏偏还有那么多人不知死活的往皇宫里窜?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最丑陋的欲望。
“太后,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金嬷嬷试探着开了口。
太后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道:“你想问,把德妃的侄女儿赐给皇后的儿子,岂非在激化她们的矛盾?”
金嬷嬷低着头没有说话。
太后又笑了一下,眼神有些深邃。
“皇后行事张狂狠辣,刚愎自用,在后宫中向来以威严著称。德妃表面谦恭大度,实则心机深沉,隐匿锋芒,最是会笼络人心。你瞧瞧,后宫之中,她的风评是不是比皇后好多了?呵呵呵,当然了,你也可以想想,景华本就是个强势的人。她教出来的女儿,如何能差到哪儿去?”
她说到这里,苍老的眼睛闪过精锐的光芒。
“皇后坐阵六宫,德妃为众妃之首,两人表面上各不相犯,内地里却争得你死我活。这些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后宫无论如何不可有妃嫔独大,这于后宫朝堂江山社稷都是弊大于利。所以,只有她们互相制衡,后宫和朝堂才能相安无事。然而这一次,寰儿选妃的话,这种局面就会被打破,我不能让皇后一人独大。她和德妃争斗多年,一直不分高低。德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皇后坐大,让自己的儿子永远与皇位绝缘。但是她若贸然行动,只怕会得不偿失。所以她需要一个导火索,一个不起眼,却很关键的导火索。”
金嬷嬷抬起头来,“太后的意思是,洛三姑娘,便是那个导火索?”
太后抿唇微笑,“哀家更想知道,十年前皇宫那场大火,究竟隐匿了怎样的真相?”
金嬷嬷心中一凛,抬头触及太后冷冽森寒的眸子,不禁全身打了个寒颤。
“太后?”
太后坐起来,看了眼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书雪。
“你去门外守着,看德妃到了没有。”
“是。”
书雪福身去了,殿内只剩下太后和金嬷嬷。空气中压抑的沉默氛围让人窒息,金嬷嬷额头上已经浸出冷汗来。沙漏沙沙的声音清晰入耳,仿佛落在心上。
太后闭了闭眸子,声音里第一次透出渺茫和不确定。
“梦岚,这些年哀家一直在想,当年是否做错了?”
金嬷嬷浑身一颤,太后鲜少叫她的名字。她凝眉看去,正对上太后迷茫疑惑的神情。进宫四十余年,她亲眼看着太后从一个皇后做到今日的位置,打压后宫嫔妃,助皇上登基。这个女人是凌厉的,是深沉的,是果决而无情的。
深宫里的女人,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要登上高位,就得踏上无数血粼粼的尸体走过。眼前这位看似和蔼慈祥的太后,何尝不是如此?在她印象中,太后向来杀伐决断从不犹豫,心机深沉却又不刚愎自用。她一生之中无疑是成功的,然而却也是失败的。
因为她的丈夫,到死的时候却惦记着另外一个女人。
也是因为那个女人,所以才逼得她当年不得不…
想到那件事,金嬷嬷心中有些叹息。谁说做世界上最珍贵的女人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一个女人,若连自己丈夫的心都抓不住,拥有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是枉然凄清孤苦一生。
“当年如果…或许心儿…”太后垂下眸子,眼底飘过几许叹息。
“是不是,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金嬷嬷忍不住轻声道:“太后,人各有命,先皇后红颜薄命,令人难免惆怅生怜,但先皇后乃孝义之人,对太后也敬若生母…”
太后又是低低一叹,“对啊,敬若生母。只怕,她心底还是怨怪我的吧。”
金嬷嬷在宫中那么多年,自然对皇上、荣亲王还有先皇后之间的故事知之甚详,见太后如此,知她必是心中愧疚,便轻声道:“太后切莫如此,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万不可因此而苦了自己啊。”
太后闭上眼睛,嘴角苦涩。
“皇宫中的人,就哀家最不自苦。心儿…她死得冤啊。”她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眼底却闪烁着熠熠精光。
金嬷嬷道:“太后觉得,当年那场火不是意外么?”
太后冷笑讥讽,“皇宫之中,发生任何事都不可能是意外。”
金嬷嬷张嘴欲说什么,门外却听得有太监的禀报声响起。
“皇上驾到,德妃娘娘驾到。”
接着便是书雪的参拜声,“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德妃娘娘。”
“免。”威严的中年嗓音,正是孝仁帝。
太后凝眸望过去,孝仁帝和德妃并肩而来,孝仁帝显然刚从书房过来,那身龙袍还未脱下。再看身边的德妃,一身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妆容淡雅而美丽,精致柔美的容颜上挂着和煦温婉的笑容。
“儿臣见过母后。”
“臣妾见过太后。”
金嬷嬷也福身行礼。
太后笑看了二人一眼,“今儿个倒是稀奇,你们俩难得的一起来了。”
孝仁帝笑了笑,原本刚硬的面容却柔化了几分儒雅,显得越发清俊。
“母后这是不欢迎儿臣和素丹吗?”
德妃微微笑着,“定是臣妾不常来给太后请安,太后生气了。”
太后笑骂道:“你这张嘴啊,真是不饶人。”她摇摇头,道:“站着坐什么?坐下吧。”
“谢母后赐坐。”
二人落座后,太后才道:“我让人去请德妃过来,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看似简单的询问,实则包含试探。
权贵之家,便是简单的一句话,也都寓意深厚,必须小心应答。
孝仁帝笑笑,“唔,儿臣在御书房里处理完朝政便四处走走,正巧在御花园里碰上了德妃,听闻母后传唤,便跟着来了。”
太后佯怒道:“还怕哀家把你的爱妃给吃了不成?”
德妃脸颊晕红,嗔了一声。
“太后。”
孝仁帝笑了笑,“母后,素丹脸皮子薄,您就莫要再拿她开玩笑了。”
太后也笑了笑,“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要想秀恩爱啊,就回自己的宫里去,别在我这里显摆。”
孝仁帝呵呵的笑着,“是,谨遵母后教诲。”他回头看德妃,眉眼俱是柔情脉脉。
太后看着,不禁想到多年前…无声的叹了口气。
德妃回过头来,温婉道:“太后唤臣妾来,所谓何事?”
太后正了正脸色,道:“方才璃儿和寰儿来过了。”
孝仁帝也敛了笑容,道:“适才儿臣还听说他已经出宫了。呵呵,那小子可鲜少进宫,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太后瞥了他一眼,“后宫人多眼杂,他脾气又是个不讨喜的,以免冲撞了贵人,还是不要进宫得好。”
孝仁帝听她这话包含火药味,不禁微微凝眉。
“母后,您怎么了?可是谁惹您生气了?”
太后似也察觉到自己情绪过激了,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淡淡道:“没事,年纪大了,情绪总是多变。”
孝仁帝不疑有他,转而问道:“璃儿进宫所谓何事?”
太后道:“让哀家给他赐婚。”
“赐婚?”孝仁帝显然很惊讶,“母后,璃儿让您赐婚?”
德妃也有些惊讶,却是和婉的笑了笑。
“荣亲王世子今年也有十六岁了,该是成婚的时候了。只是不知道,他看上的是哪家闺秀?”
太后看了她一眼,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哀家今日让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德妃端正了容色,“是,太后您说,臣妾听着。”
太后又坐正了身体,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让哀家给帮忙为你那侄女儿找一门合适的亲事么。我倒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正好,皇上既然也在这里,也省得我多费口舌。”
德妃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微微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