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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未上完,唐从容已喝得半醉,一面喝,一面大笑,微有狂态。唐玉常等忙替七叔解围,唐且芳一笑,扔下酒杯,退席。
初春的唐门仍然像冬天一样寒冷,空气凛冽,喝下去的酒全在胃里,一时热辣,一时冰冷。
他慢慢地走着,灯笼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顺脚走到一处,只见红灯笼挂满屋檐,倒映在水中一片通红。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湖边。
夜风凛冽,喧闹声远远地传来,听水榭里红光融融,这湖边月色凄凉。
湖中残荷丝毫没有借到今夜的喜气,看来分外冷落——或者,没有借到喜气的是他自己吧,眼内凄凉,看什么都凄凉。
凄凉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湖边柳树下,有一人靠在树干上,喝酒。
那一头白发寂寞如雪。
唐且芳在他旁边坐下,顺手取过他身边的酒壶,喝了一口。
酒气微微涌上来,唐且芳的脑子里一阵阵昏沉。
醉了的滋味,是一种迷离的昏眩。酒化成了水,在心上一波一波地流淌,于是整颗心也醉了。
今夜过后,从容就有妻子了。娶妻,生子,终老,从容的一生,就像一条宽阔大道,笔直铺在眼前。多好。
他的一生可以看到……几乎可以看到他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的样子,他不会成亲,他没有儿女,他在从容身边慢慢老去,一生别无他求。
这样的心情……有点凄伤,有点凄凉,却又这样懒散,不愿改变,不愿离开。
就这样吧……
央落雪仿佛说了些什么,他全然没有听清楚,但也神志不清地说了些什么。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去。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隐隐想到,呵,从容,我终于学会了你的醉法。
一醉便睡。
原来这是醉酒最好的滋味。
睡着了,什么都不用想。
只可惜这样的好时光不知过了多久,脸上蓦然有刺骨凉意,睁开眼来,只见一人拿酒坛到湖里盛水,转瞬旋身,手肘微曲——唐且芳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过闪到树后,“你干什么?”
第八十二章
那人一身红衣红袍,正是新郎官唐从容,见问,淡淡道:“帮你醒酒。”
唐且芳先前挨了一坛冷水,头发衣襟都被泼湿,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道:“今天应该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吧?你跑出来干什么?”
“你真的喝糊涂了,今天是我成亲没错,却也是我生日。”唐从容的眼睛在淡淡月色下看来深不可测,“有些事,你忘了做吧?”
“灯笼……我已经挂好了。”
“那烟火呢?”
“烟火在听水榭外的石阶上,你没看到吗?”
“没有。”唐从容说得面无表情。
“怎么会没有?”
“不信你自己去看。”
唐且芳诧异,召来木兰舟,小舟一靠上石阶,便看到满满当当的烟火,一怔,手上却多了一只火折子,唐从容道:“你说过,每年我生日都会放烟火,今年想食言吗?”
这话让唐且芳微微一颤,是呵,当年的许诺仿佛还在耳边,那时的自己知道所谓的“每年”就代表了一生吗?
可是,真正陪伴他一生的人,并不是你啊。
“可今天不同,你应该和新娘子一起放。”
唐从容点着一根引线,一朵烟火升上夜空,灿然盛放,回头道:“我只记得你说过,每一年的这一天,要帮我放烟火。”
灯笼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红衣红袍似一朵烂醉的花,深艳,温婉双目中,隐隐充满期盼。这样的期盼眼神,就像当年一样,唐且芳忽地一笑,“那么,你要记住,从今往后直到死,你生日时候的烟火,只由我来放。”
唐从容点头道:“不会有别人。”
于是,在唐从容二十二岁的生辰,烟火如往年一样盛放在听水榭上空。
接二连三,一朵又一朵。
五千四百七十五朵。
相识十五年了。
唐从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似有荷花在风中摇曳,他道:“且芳,进来喝杯酒吧。”
酒壶温在热水里,倒出来还散发着腾腾热气,唐从容递了一杯给唐且芳,唐且芳接过,“我不会打扰你们的良宵吧?”
“喝你的酒吧。”唐从容低头一笑,“百里无双已经走了。”
唐且芳一口酒含在嘴里险些喷出来,“走了?!”
“应该是回娑定城吧。”唐从容一脸温婉,“她说有一把剑在浣剑池里,今天是时候取出来,晚了会损伤剑身的炎气。”
“可是,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啊!”
“不错。”唐从容笑微一脸温柔和气,“这里是洞房,红烛正好,灯笼未灭。”
“你头脑发昏了吗?再有灯有烛没有人算什么洞房?”唐且芳不忿,“即使是娑定城的大小姐,即使是第一铸剑师,即使身负无双剑气,她也不能欺人太甚!”他拍案而起,“我去把她追回来——”
唐从容拉住他的衣袖,微微一笑,“谁说没有人?不是还有你吗?”
第八十三章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傻了?你老婆跑了!”
“她和央落雪两情相悦,当然不肯跟我洞房。”
“你真的糊涂了!”唐且芳恨铁不成钢地长叹,“央落雪要喜欢她,怎么可能会去做你们的媒人?”
“一面说喜欢,一面替对方安排婚事,这种事情,你不是也在做吗——”这话一出口,唐从容就知道说错了,然而再收口已来不及。
唐且芳的脸色纸一样煞白,唇色却鲜红如血,整个人凄艳至极,似一抹魂魄,轻轻一推就要碎裂。
这样,小心翼翼地留在他身边,这样,小心翼翼地遗忘那一夜说过的话,终于,还是被翻出来。
这感觉就像被捅了一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是不同的……我是男人,纵使再喜欢你,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其实,我也未必是真喜欢你,也许,只是单纯的好感,再加上一时的妄想——”
他艰难地说着,唐从容的眼睛一阵湿润,忽然,轻轻地伏向他怀里。
他一点一点靠过来,在唐且芳看来仿佛过了一百年,待这个人靠在了自己怀里,还恍如在梦中。
不可相信,手脚都不听使唤。
唐从容的面颊靠在他的胸膛,慢慢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
他的心跳快极了。
“从……从容?”唐且芳舔了舔唇,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你不是……不是很讨厌断袖吗?”
他永远不会忘记从容在酒楼遇到那个断袖癖的时候,说的两个字:“污秽。”
这两个字一直烙在他的心上,他的身上。
“到底是断袖,还是亲情,或者是友情,有什么关系?”唐从容低声道,“我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至于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不想管。”
那一刻,幸福如同汪洋,淹没了唐且芳。
那感觉,就像清澈湖水浸透身心,一切的污浊幽闭,都被洗涤干净。
这个拥抱,就是对他的救赎。
在极深极黑极冷的那个地方,从容是唯一的光芒,将他拉出来。
他轻轻地拥住怀里的人,“从容,从容,从容。”所有的语言到此失去颜色,只是不停唤这个名字,这个被唤了一千次一万次的名字,是世上最鲜妍最芬芳的花朵,只是唤一声,也让人齿颊留香。他将下巴搁在怀中人的头顶上,柔软的发丝,柔软的心情,烛光融融,一切似幻还真。
有那么一刻,想死去。
将生命彻底停止在这一刻。
真不想让它过去。
这是一生之中最最绮丽的梦境,永远不想醒来。
身子微微发软,整个人这样无力……不对!迷醉之中唐且芳蓦然发现异样,他是真的,越来越无力,拥着从容的双手渐渐不听使唤,滑落开来。
接着,背脊也失去力量,他软软地瘫倒。
唐从容自他怀里抬起头来,温婉一笑。
第八十四章
唐且芳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你……你在酒里下了药?”
“唉,果然是司药房领主,喝了这样的迷药,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唐从容将他扶床上,站在灯下望向他,“我早就想把那晚我受的一切统统还给你,现在看来,只能还十之七八。”
那一晚……去年他生日时候吗?是了,这种迷药,就和当初自己用在他身上的一样!
唐且芳此刻已震惊得只知道睁着眼睛。
一年前的那一夜,唐且芳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都刻在唐从容的骨头上,每一次想起,就像是再一次经历,唐从容慢慢地在床畔坐下,缓缓摘了他的珠冠,一头长发如水披在枕上,微微一笑,“你果然还是把头发放下来更好看。”
唐且芳眨着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伸去理唐且芳的头发,嘴里慢慢道:“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会梦到你,摘下头冠给小珠儿玩,于是一头长发散下来……那是我前年生日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可回想起来,那模样还在眼前似的,真的,不知不觉,就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我们现在也可以……”唐且芳道,声音里微有辛酸,“你已经娶了妻子,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唐从容忽地笑了,“娶了妻子,正常人的生活?且芳,你不是喜欢我吗?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已经和你在一起。”
“这样就够了吗?”
唐且芳望着他,“够了。”
“我觉得不够。”唐从容道,“我不满足于此。”
唐且芳眼中微有讶意,正要说话,唐从容忽然点了他的哑穴。
“这才公平。”唐从容道,“那个时候,我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说。今天,换你了。”
“你知不知道你走之后,我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自己回头想想,都不愿记起。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好歹,我终于过过来了,现在,要轮到你了。”
面前这张脸真美丽,眼角红晕,唇上鲜红,艳气荡人心魄,他忽然低低一笑,忽然慢慢地低下头,唇落在唐且芳的唇上。
轻轻一碰,像是蜻蜓掠过水面,像是和风拂过树梢。
那么轻。
那么淡。
唐且芳脑中轰然作响。
这触感,多么熟悉,唐且芳想到那次碰到他的单衣,感觉到单衣低下的肌肤,掌心像是沾完了花粉一样的触感……只是这一次,比那一次细腻馨香,不止百倍。
“我走了。”唐从容道,“唐门我交给你了,唐玉常他们那边,我早已有过交代。且芳,那九个月里我经历过的一切,你多少也该尝尝吧?”
说罢,指尖一点唐且芳睡穴。
唐且芳的眼睛不由自主闭上。
再睁开时,唐从容已经不在了。
是的,他不会在的,就像当初自己不在一样。
第八十五章
还是很小的时候,两个人的脾性里就流露出这一点惊人的相似:如果有人得罪、伤害了自己,必定要十倍百倍地要回来!
从容,不会那么简单地放过他呢……可是,那一吻……
——到底是断袖,还是亲情,或者是友情,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至于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不想管。
——我只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唐且芳闭了闭眼睛,再想下去,心里翻涌的酸热会变成泪。
唐玉常等果然早已收到吩咐,“家主要陪夫人去游山玩水,让我们有事便找七叔。”
那一夜,是早就安排好的吧?
所以百里无双离开,你也毫不在乎。
唐且芳低头想着,拳头一点一点握起来,忽然大声道:“把人全给我叫过来!”
唐玉常一愣,“什么人?”
“所有人!只要在唐门的人,不论扫地的还是倒泔水的,统统给我叫过来!”
这一声令下,传功房便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最后站不下,不得不分成两批。每个人走到唐门老祖宗面前,必须报出各自祖宗三代的名字,以及与唐且芳随意点出一人的辈分关系,以及昨夜至今晨的行程。
自己会化装成唐昆沙,唐从容也有可能化成唐某某吧?
然而一番问讯下来,唐且芳已是口干舌燥,却没有发现一个异样。
中午的饭桌上有一盘鱼片,唐且芳筷子一顿。
那感觉,就像心上最柔弱的一个位置,被人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
他在做什么?在吃中饭吗?中饭有爱吃的鱼吗?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