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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晕厥前片刻,身躯飞翻的刹那间,他听到一个女子尖亮嗓子大叫:“他中了我的透骨毒针。”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从彻骨奇寒中醒来,有人用雪在他的脸上擦动,冷得令他不住打寒曝。
他看清了处境。这是一座番人用的黑羊皮帐,只是没有设高灶,而起低灶,低灶像是座长型的火坑,烟只能从帐顶的通气孔排出,因此帐中弥漫着烟火味。
帐中点了两盏羊油灯,坐着八个人,穿的虽是番人的装束,露出的头部却表明他们是汉人。八人中,其中一人赫然是个二十余岁的美丽少妇,瓜子脸,远山眉,樱桃小口泛着一丝今男人心动,充满诱惑性的微笑。
他被捆住手脚,侧躺在皮褥上,捆绳像是鹿筋索,捆得他手脚发麻。
一个豹头坏眼,高大精壮的大汉,正用雪揉他的脸面和脖子。
他吸入一口气,突然说:“在下已经醒来了,老兄,省些劲。”
落在这些不明情由便动手杀人的匪类手中,哀求也是死,不屈也是死,反正是死,何必死得像病狗?要死也要死得英雄些,因此他说话的口吻,充满了傲视一切的气概,困顿中仍不失豪气。
大汉无名火起,“叭叭”两声给了他两耳光,怒叫道:“狗东西!你还想在太爷面前逞英雄?瞎了你的狗眼。”
掌力奇重,打得他脑袋发晕。甩甩脑袋,他冷笑道:“你难道以为在下要向你磕头讨饶不成,你才瞎了狗眼。”
大汉再次举手,但被一位脸颊无肉。双耳招风的中年人摇手止住了。中年人盘膝而上,阴阴一笑道:“小伙子,不必逞强,何必自讨苦吃呢?目下你是砧上肉,充好汉也得看看场合,对不对?”
“哈哈哈哈!”柴哲大笑,挣扎着坐起说:“在下已出国门,冰天雪地的季节到了西番,人地生疏,天寒地冻,吃食既无着落,身侧全是饱含敌意,仇视汉人的蒙番,你以为在下怕死么?活得过今天,明天说不定埋骨冰下,来春便可肥土了,除了杀我,你们吓不倒我的,大不了砍掉脑袋,留下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姓柴的永不屈服,永不讨饶。老兄,你们也不必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们这许多人倚众群殴,用暗器偷袭,虽擒住我也并不光彩。”
“你的嘴很利害。”中年人冷冷地说。
“你们又羞又恼,是不?”他不在乎地反问。
“咱们别废话了,阁下贵姓大名?”
“呵呵,在下并不想和你们在嘴上称英雄。区区姓柴,名哲,陕西人氏,年末十八,尚未娶妻,闯荡江湖混饭,在成都杀官差,亡命西番。够了么?”他怪声怪气地答。
“你闯荡江湖多少年了?”
“不到一年。”
“你认识几个江湖名人?”
“老兄,你以为江湖名人肯折节下交我这个无名小辈?未免大抬举柴某了。”
“以你的艺业来说,足以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之林面无愧色,决非无名小辈,令师定是武林了不起的名宿,阁下能见告么?”
“徒忌师讳,恕难奉告。”
“阁下同来的五位同伴,他们贵姓大名。”?
“咦!你老兄似乎知道柴某的底细哩!”
“你先前所看到的坐骑,是梭宗家的第二号人物,梭宗僧格的坐骑,他已成了咱们的俘虏,他全招了。”
“那你还问什么?”
“他是代火里刺哈布尔传信的人,哈布尔也所知不多,所以必须由你加以供实。”
“哦!原来如此。这几个人我也不太清楚。只知一个姓古,一个姓白,一个姓杜、一个姓文,另一个姓得怪,叫端木长风。他们是成都翻云手李家琪叔侄的朋友,咱们在茂州道上邂逅结伴同行,如此而已。”他信口胡扯。
“翻云手李家琪?哦!这人我认识,是黑道上不可多得的重义气朋友。你要找一些人,有何要事么?”
“听说闻香教的两位重要人物到了西番安身立命,柴某因此想投靠他们,中原已无处容身,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只好在西番安身立命。”
白莲教的人,自称闻香教,不称白莲教,以避免引起官府注意,如果被官府抓住,一律就地斩决,所以不敢公然自称白莲教徒。
“哪两个重要人物?”
“谢龙韬与金宏达。”
“你怎么知道?”
“在下陕西人,与青州近邻,当然知道。”
中年人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道:“世间知道他们两人逃入大漠的人虽然很多,但知道他们逃入西番的人却少之又少。哼!你的消息到很灵通哩!好家伙,在下可得好好逼出你的实情来。”
“咦!你像是知道他们哩!你老兄贵姓?”
“在下当然知道,三年前,在下与谢龙韬是知交好友。在下姓吕,名俊国。”
柴哲心中大喜,却不动声色,笑道:“哦!原来他们之所以进入西番,定是吕兄召请他们的。”
“吕某曾派人促驾,但他们并未到来。”
“真不巧,看来,在下也无法找到他们了。”
“从实招来,你找他们有何用意?”
“在下已经说过了,信不信由你。”
“你的番蒙语言皆可乱真,定然是官府派来的鹰犬。”
“官府派我一个十六岁的人进入西番,岂不是太瞧不起官府了么?老兄,你是他俩人的朋友,居然阻止投奔他们的人,不知有何居心?他两人又不是什么奇男子大丈夫,在下也不一定要投奔他,你老兄瞧着办好了。”
“你这贱骨头不打不会招,来人哪!给他尝尝马鞭的滋味,看他能挺得了多久。”
两名大汉挺身站起,在身旁撩起一条马鞭,冷笑着走近,一个嘿嘿冷笑道:“小子,你招不招?”
“在下该说的都说了,马鞭可不能要柴某胡说八道。老兄,你动手好了。”他泰然地说道。
一名大汉冷哼一声,动手用小刀割开他的衣襟,压住他的双脚。“叭”一声暴响。
马鞭在他的胸肌上开花。
他桀桀怪笑说:“柴某到西番投奔谢金两人,不但要与蒙番为敌,连汉人也成了死对头,甚至谢金两人的朋友也靠不住。算我姓柴的倒霉,生有时死有地,认命啦!
你们有何法宝,施展好了。”
一顿记记着肉的马鞭,在他身上开花,一鞭一落实,只片刻间,他便成了个血人,但他连哼也没哼一声。
美少妇有点过意不去,叫道:“吕爷,不必逼他了,解回山寨,由寨主拷问算了。
明天咱们将与蓝鹃旗的人决战,时候不早,我们得养精储锐,准备明天的拼搏呢。”
中年人点点头,笑道:“云姑娘说得不错,暂且饶他。住手!”
两大汉放手离开,柴哲躺着不动,脸上呈现痛苦的表情,肌肉在抽搐,闭上双目暗中调息。从外表看,他像是昏厥了。
灯火倏灭,众人已经就地躺下了,火坑中炭火熊熊,帐中仍可视物。
两名大汉睡在他左右,监视着他。
“我得先脱身。”他心中不住地想。
他下定决心,先睡一觉再说。
身上的鞭伤小意思。他受得了。安心大睡,将安危置之脑后。
监视他的人久久不见动静,以为他昏厥了,心中戒意渐消,不久也先后沉沉入睡。
练功有成的人,心中就像有一座计时器,想甜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便会自行醒来。
他醒来了,帐外风声呼呼,帐篷都在摇撼。利用火坑的幽暗光线,他双目张开一条缝,小心地打量形势。
妙极了,八个人都睡得很沉。
他的手脚是分开绑的,手和脚都可伸缩自如。
他的双脚一点点向上收,绑在后面的双手一点点向下移,手脚渐渐接近了。
他的靴筒中,各藏了一支长仅四寸的小铁翎箭,手指一触靴简,心中大喜过望,箭居然未被搜走,妙极了。
他悄悄拔出一支铁翎箭,徐徐恢复原状,利用箭镞的锋尖,平心静气地刺割绑在手腕上的鹿筋索。
不好用劲,相当吃力,但为了活命,他必须耐心地将绳索割断。鹿筋索坚韧无比,但在锋利的箭铁一点点切割下,久而久之,一股绳索行将割断,紧要关头,帐外突传来隐隐人声。
“老天爷!别教这些家伙有所举动。”他心中暗叫。
好不容易割断一股鹿筋索,偏偏帐外传来了隐隐人声,柴哲急出一身冷汗,大事不妙。如果让这些家伙发现,以后再也不会有脱身的机会了。
踏雪声已近,第一个惊醒的人是吕俊国,其次是睡在内侧的云姑娘。
柴哲心中暗暗叫苦,停止了一切活动,将小铁翎箭纳入掌心,闭自留意静听动静。
帐外不但有踏雪声,而且有人说话,有个沙嘎的嗓音含糊地说。“寨主可能改变了主意,不然便不会命青松山的人用灯光信号召回埋伏的人。你进去知会吕头领一声,咱们立即拾掇,到青松山听候差遣。”
“好,你们准备上路,召返各处伏桩,我进去知会吕头领。”另一个洪亮的声音说,带有浓重的四川口音。
吕俊国已挺身站起,一面整农一面问:“外面是孟老弟么?怎么回事?”
帐门掀开,进来了一个五短身材的人,用四川口音说“洪头领接到青松山打来的灯光信号,着召返四方的伏桩,火速至青松山下会合,可能有急事。”
“是什么时候了?”吕俊国问。
“四更未,时候不早啦!”
“后帐的姜头领知道么?”
“洪头领已派人前往通知了。”
“好,我们这就准备。”
附近共有三座黑羊皮帐,众人火速拾摄。两名大汉将柴哲挟出帐外,居然未检查捆绳,将他放在雪地里,解开他脚上的鹿筋索,其中一名大汉叫道:“小子,咱们要走了,你必须靠一双腿在马背上好生坐稳了,不然便得拖着走,知道么?”
他故意装得十分委顿疲乏,有气无力地说道:“如何安排,柴某已经别无选择,何必多问?”
“你知道就好。吕头领已经将你的事,用灯号通知了青松山信号站,转禀寨主请示,寨主来了通知,要咱们明晨派人押解你上山。沿途你给我安静些,千万不要自找苦吃,别做逃走的梦。”
“承教了。”柴哲冷冷地说。
不久二十四名骑士在前面的山坡下会齐,吕头领的八个人走在中间,每人皆有一匹骏马代步。梭宗僧格被捆了双手,骑在光背马上,由前面的八名骑士押解。
柴哲也被安置在一匹光背马上,一名大汉在前面控缰,另一名骑士带着柴哲的百宝囊和暗器袋,策马傍着柴哲而行,负责照应防范柴哲逃走。
人马开始移动,不徐不疚地趱程。
半个时辰后,前面朦胧的雪地中,一个黑影迎面而来,领先的人叫道:“前面有人,备战。”
马群左右一分,正展开间,前面的黑影站住了,传来一长三短四声羌笛的振鸣。
“山寨来的人,归队。杜领先的洪头领大叫,接着向身旁的同伴叫:“用胡哨回答信号,快!”
四长两短的胡哨声传出,对面的黑影重新移动,渐来渐近,原来是一人一骑,栗色枣骝在黑夜中看去是黑色,马上的骑士却是白色的。
洪头领率领手下迎上,高叫道:“在下洪锦全。”
骑士高举右手的马鞭,答道:“兄弟李玉山,奉寨主金谕,前来传信。”
“李兄,寨主有何吩咐?”
“请诸位头领速至青松山会合,三寨主已经在那儿立候,要在天明前攻袭梭宗家,攻占山谷布阵,等候蓝鹃旗的人决一死战,彻底解决蓝鹃旗的鞑子,一劳永逸,永除后患,不许鞑子南下牧马。”
“兄弟捉了两个人……”
“请洪、自两位头领派人护送,随兄弟押返山寨。”
“灯号不便细禀,但兄弟已将蓝鹏旗有重要人物在梭宗家的事传出,不知……”
“青松山已将消息传回寨中。因此寨主决定提前发动。”
“时候不早,兄弟必须赶往青松山会合。两个俘虏即交与李兄带回山寨。”洪锦全急急地说,立即与吕俊国商量,各派了两名大汉,带着柴哲和梭宗僧格,告辞走了。
柴哲心中大喜,也十分焦急。看了对方这些人的举动,有章有法,分明是一支训练精良的军队,他们的寨主能将这些散漫的江湖人训练成军,真不简单哩!
对方提前发动进攻梭宗家,他对双方的纷争不感兴趣,更不管他们的死活,但古灵带着人落脚在梭宗家,这位吕头领已表明是谢龙韬金宏达的朋友,落在这些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及早脱身,及早返回梭宗家示警。
只有五个人押解,机会来了。
他开始取出小铁翎箭,再度切割鹿筋索。但先前押解他的两名大汉。在一旁监现得十分紧,他不敢放胆进行。
梭宗僧格被押在前面,押解柴哲的仍是先前的两名大汉。马匹在深雪中行走,颠簸得很利害,反而对柴哲有利,便于弄手脚。
不久,接近了一座树林。柴哲已经割断了鹿筋索,藏好小铁翎箭,正小心地放松手上的绳圈。
马匹绕林右而走,前面的李玉山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