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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龙蛇-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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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哲这辈子从来不曾见过鬼怪,所以梭宗僧格说这一带有鬼怪,自然无法使他相信。  
梭宗曾格心中大急,分辨道:“你说我撒谎?不,决不,我不会骗人,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不是此地的人,而且我连喇嘛的法术也不怕。我的名称为狮,胆量自不会小,但眼前出现一个巨熊一样的怪物,又突然在眼前消失,化为一朵乌云迎面涌来,怎能不怕?难道我会说谎骗此地的人吗?后来我到了索克图,方听到索克图对人说这一带有鬼怪,没有人敢在这一带放牧或逗留,任由这一带南北两三百里的大好牧地荒芜。数十年来,附近全长满了大树,人牲绝迹,鬼打死人。你不信鬼怪?”  
“俗语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在没亲眼得见之前,我却不信。”  
谈说间,前面展开了无垠的林海。树林在冰雪的覆盖下,毫无生气,荒芜死寂,果真是人兽绝迹的洪荒空域,令人感到无边的孤寂无情地罩紧了渺小的身心。  
风云更紧,两人不再说话,除了风声,便只有马儿的喷雾呼吸声和踏雪声,一步一颠地向前迈进。  
端木长风心中烦躁不安,猛地加了一鞭,坐骑向前一蹦,几乎颠蹶。  
梭宗僧格扭头大叫道:“汉客,千万不可鞭策马匹。”  
端木长风听不懂番语,拉开掩口的毡巾,大声问:“柴哲,他说什么?”  
柴哲不假思索地说:“他要少庄主不可鞭策坐骑……”  
话未完,端木长风勃然大怒,双腿一夹,坐骑再次跃前,一鞭向梭宗僧格抽去,大骂道:“狗番子!你管起我来了。”  
人在这种荒漠死寂的环境中,心情坏并非奇事,唯一的办法是克制自己,修养不够的人最易出事。  
四天来,不但得不到片刻温暖,连兽影也绝迹不见,再不早些找到宿处,说不定有人要发狂。  
梭宗僧格骤不及防,一鞭抽在头顶,如不是头上的毡巾包得厚,脑袋可能被抽裂,身躯一颠,几乎坠马。  
柴哲一惊,勒住马扭头叫:“少庄主请息怒,他是好意,请别误会。”  
梭宗僧格只对柴哲驯服,不理采其他的人,无缘无故挨了一马鞭,被打得怒火上冲,莫明其妙地手按刀把,怒目而视,似要发作。  
“他是什么好意?哼!”端木长风余怒未息地问。  
“坐骑已三天不曾饱食,比人更疲惫,再加鞭策,可能力竭,稍一大意,深雪中最易蹶蹄,那么,咱们便得靠两条腿走路了。”柴哲急急解释,稍顿又道:“在这一带绝域中,人与马相依为命,马匹若有失闪,人也就完了。”  
“死了一匹马,有什么了不起?哼!这番狗这两天神态有异,很可能心怀叵测。  
告诉他,要他给我小心了。要是存心给咱们吃苦头,我可要活剥了他,再不领咱们找宿处,我可不饶他。”端木长风怒气冲冲地说。  
柴哲心中有点不悦,无可奈何地说:“少庄主既然不放心他,那么,还是打发他回梭宗家算了。免得迁怒于他……”  
“什么?你说我迁怒于他?你是不是要吃里扒外袒护这个番狗?”端木长风怒叫,声色俱厉。  
柴哲对端木长风这种无理责难,心中虽感万分不自在,但却不敢反抗,眼中掠过一抹幽郁无可奈何的神色,苦笑道:“小弟与少庄主相处,已有不少时日,而与梭宗僧格相处,仅有区区数天。少庄主说这些话,小弟真不知该如何自处,如何解说才好。”  
古灵到底是个老江湖,倒是心平气和毫不激动,赶忙打岔道:“大家少说两句好不好?还要赶路呢,找宿处要紧哪!”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来说,明知错在端木长风,却不敢主持公道,只能采取息事宁人、釜底抽薪的办法消极处理。这一来,反而两面不讨好,双方都对他的态度不满。  
柴哲不愿再解释,转过头缰绳一抖,向梭宗僧格叫:“僧格,走!”  
梭宗僧格已从双方的神情中,看出不对,忍住一口恶气,跟着策马便走。  
柴哲与端木长风之间,彼此开始在心中有芥蒂,种下了冲突的根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端木长风来说,他时柴哲的不满,已非始自今日,可以说,自进入西番之后,由于柴哲通晓番蒙语言,无形中成了主脑,对内对外一切安排、取决皆以柴哲的意见为主。这在他来说,不免心中不快,内心深感屈辱和有不受重视的感觉在作祟,经过这次小冲突,他的不满开始表面化,一发不可遏止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进人群山起伏的森林地区。接近一座小山,杜珍娘突然用马鞭一指,叫道:“山下有人影,瞧。”  
满腹不自在的端木长风一声怪叫,“叭”一声一鞭抽在马臀上,马儿向前一蹦,冲了出去。  
“完了!”梭宗僧格失声叫。  
柴哲正欲出声相阻,古灵却急急摇手示意,低叫道:“不必多言,那将是火上添油。”  
杜珍娘也不顾一切,驱马前冲。  
端木长风的马冲出近三十丈,蓦地“砰”一声大震,坐骑屈前蹄翻倒在深厚的积雪中。骤不及防的端木长风翻越马头,“蓬”一声也摔倒在三丈外。  
冲了二十丈左右的杜珍娘吃了一惊,这才猛然警惕,勒住了坐骑。  
柴哲跃下马背,将缰交给梭宗僧格,向前急掠。  
古灵也将坐骑交给白永安,与柴哲奔向端木长风。  
总算不错,不等他两人走近,端木长风已经爬起来了,一面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面用靴狠狠踢着马臀,要将蹶倒的马赶起。  
可怜的马已断了一只前蹄,挣扎难起,只能不住昂头,频频喷雾,用无神的眼睛,绝望地瞪着踢它的端木长风。  
柴哲走近,急急地蹲下捉住马儿的前啼审视,长吁一口气,徐徐拔剑苦笑道:“不中用了。”  
“你要干什么?”端木长风厉声问。他看到柴哲拔剑,变色喝问,本能地也将手落在剑把上。  
柴哲用剑向地上的伤马一指说:“马已不中用了,反正它死定了,宰了它免得它受活罪。而且,万一两天之内找不到宿处,马肉还可济急。”  
端木长风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但他这人是不肯认错的,反而心中暗恨,悻悻地将手离开剑把,哼了一声。  
柴哲不介意,向梭宗僧格叫:“把马粮和包裹解下来,劳驾,绑在你的坐骑上,你我两人没有坐骑代步了。”  
“谁的马死了,谁就得步行,这是规矩。”梭宗僧格断然拒绝,不愿动手。  
柴哲叹口气说:“不瞒你说,他是我的主人,我的马必须让给他。你的马驮两匹马的物品,不能再骑了。我们两人步行,不得不如此。我说过你不必来的,如果你要转回去,还来得及,你走吧!”  
梭宗僧格一咬牙说:“我不回去,即使回去,人马干粮马料都不够,也无法回到家,我听你的。”  
说完,到了伤马旁,解下包裹和马料袋,捆在与己的坐骑上。  
柴哲一剑刺入伤马的心窝,伤马猛烈地挣扎片刻,停止了呼吸。他硬起心肠,割了几大块马腿肉,用马褥包上背好,将自己的坐骑交给端木长风,说道:“坐骑给少庄主代步,请珍惜它。”  
“你以为我不好意思要是不?”端木长风夺过缰绳,恶狠狠地说。  
“少住主请别多心。”柴哲陪笑道。  
古灵过意不去,说:“柴哥儿,我的马给少庄主代步好了。”  
柴哲淡淡一笑,说道:“不必了。在深雪中行走,马匹与步行相去不远,小侄自信还赶得上。”  
杜珍娘不再理会这一边的事,独自策马向前走去,欲到前面察看先前所看到的可疑人影。  
绕过小山便是谷口,她突然惊叫一声,一跃下马。  
众人循声赶到,走近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谷口近山坡的树林中,一具番装打扮的尸体,吊在一株树权上,迎风摇摆不定,浑身的衣衫皮袄,被撕得七零八落,尸体和血已结成冰,脸上的恐怖神情,清晰可辨,似是死去不久。树下不远处,积骨形成一座长形小丘。  
古灵下马疾趋尸体劳,审视片刻说:“怪事,似是被猛兽所撕裂,怎又会被毡巾吊在树上呢?”  
梭宗僧格脸色大变,恐惧地叫:“是被鬼怪所害的,鬼怪!鬼……”  
一面叫,一面恐怖地向后退。柴哲一把抓住他,大喝道:“镇静些,怕什么?”  
“他说什么?”古灵问。  
柴哲将这一带山谷有鬼怪的事说了,最后说:“这人不是土著番子;而是汉人。  
尸体的死期很难估计,天气太冷,尸体经名不会腐败。至于伤口,确是爪伤,咱们搜搜他身上的遗物看看……”  
“鬼怪?”端木长风不屑地叫,冷哼一声又道:“见他的大头鬼。看着河源图,这儿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柴哲摇头苦笑道:“河源图证明这一带已接近哈喇伯勒齐尔,没有任何帮助,唯一可靠的是向导梭宗谱格,少在主如不信任他……”  
“你废话什么?谁说我不信任他了?”端木长风怒气冲冲地叱  
柴哲不敢反抗,往下说:“沿大河一带方有牧地,谢金两人方可藏匿,只有梭宗僧格方能带我们沿途搜寻他们的下落……”  
“难道不能抓几个番子做向导?”端木长风不悦地抢着问。  
“排外仇外之心,番人极为强烈,他们不会甘心被迫作向导的。”  
“我不信他们不怕死。”  
柴哲忍无可忍,走向雪堆,一面走一面说道:“少庄主大权在握,高兴怎样办就怎样办好了。”  
端木长风大怒,厉声问:“你以为办事非你不成吗?”  
“我并没这样说,请不必问我。”柴哲悻悻地说。  
端木长风突然抢进,手起掌落,“啪啪”两声暴响,给了柴哲两记阴阳耳光,怒吼道:“反了,你胆敢无礼,这还了得?”  
柴哲被打得连退两步,口角溢血,伸手抚摸着脸颊,用木无表情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不言不动。  
古灵见事情闹僵,急忙上前叫道:“少在主,有话好说。”  
“灵老,你别管。”端木长风愤愤地叫。  
白永安转过头去,感慨地吁出一口长气。  
杜珍娘和文天霸征在一旁。梭宗僧格愤怒地站在雪地中,胸前急剧地起伏。  
柴哲徐徐转身,走到雪堆旁,俯身用手猛刨积雪。他的脸颊肌肉不住地扭曲抽搐,牙关咬得紧紧地。  
刨开尺余深的积雪,赫然现出一角枣色马腿肌。他用手量量积雪的深度,然后向梭宗僧格招手叫:“请过来帮我,这里有一匹死马。”  
古灵急急赶到,众人合力将死马挖出,赫然是一匹鞍辔齐全,带了马包的栗色枣骝。柴哲一面挖掘,一面说:“积雪近尺,而且甚松,这几天大雪不止,马的死亡时间,不出十日。检查里面的马包,便可知道这具死尸的身份了。马额被猛兽的右巨爪所伤,颅骨已碎,似是虎爪,但这一带没听说过有虎。”  
马包中有睡囊,一些换洗衣物,一看便知是汉人的物品。古灵详加搜查,从马鞍袋的夹缝中,搜出一封书信,收信人的大名,赫然用汉文写着:“此致:和硕丹泽阁下亲启。内详。”  
“是给金宏达的。”古灵喜极大叫。  
拆开信,笺内写着:“宏达吾兄大鉴:目前自中原突来一陌生人,姓柴名哲,声称欲至西番投靠吾兄,然由其协助梭宗家之情景揣测,显然来意不善,似将不利于吾兄。兹派三拨弟兄共十六名各带手书西上,希望找到吾兄面呈,望速作准备。该姓柴之年轻人身手不凡,务请小心在意。又:敝山此次图。谋梭宗牧地,如不幸失利,弟可望重返中原,西番非弟可一展抱负之地。吾兄如安顿妥当,请务派人前来知会。周寨主对上次未能挽留吾兄虎驾于山寨共享富贵,引为平生憾事,嘱弟代为致意,如能诛杀柴哲,当另派人专书奉告,勿念。知名不具。”  
“定是巴罕岭的好汉青狮周起风的弟兄,派人送给金宏达的信。”柴哲说。  
“可惜!信差已被猛兽所杀。”古灵惋惜地说。  
“依信上的口气看来,谢金一行六人,曾经到过巴罕岭,拒绝逗留西上,至今仍未安顿下来,所以巴罕岭的人方分三批信差带信西上寻找。算日期,当在他们大败之前所派出的人。这一批信差该不会少于五人,一人被猛兽厉害,还逃走了四个,咱们必须赶快追。”柴哲极有条理地分析,突然发觉最后一句话不妥,接着解释道:“小侄多言了,一切由灵老作主,追与不追悉凭灵老卓裁。”  
端木长风余恨末消,就不听他的,冷冷地说:“死了一个信差,其他的人必已受伤或惊破了胆,很可能躲在附近的冬窝子中,咱们先搜附近,只消找到番人,便可找到信差的下落。说不定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附近呢。”  
柴哲一次上当一次乖,干脆不再表示意见,站在一旁转首他顾,置若罔闻。他心灰意懒,决定不再多管闲事。  
古灵有点为难,但不得不向柴哲问:“柴哥儿,你认为如何?”  
“小侄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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