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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点头:“外伤外加内忧,能撑到这时候已经是极难得了。庄主您若不想他死,最好还是不要来这流夙轩了。”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不见步吟,君笑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步吟不悦:“这里是沈庄,他不过就是一名阶下囚,我想杀他不费半点事,哪里轮得到他拿矫?”
“庄主,他现在唯一能控制的就是他的性命。”——而这是您在意的。刘三没说出这半句,沈步吟是他誓死效忠的主人,他说什么他就该去做什么,不应有任何反驳。
只是,就怕庄主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吧?不让他抱他还生气,抱了之后惹得楚君笑病情加重,他还不舍。
“庄主,庄子里还有您带过来的五名夫人,您……又不是非楚公子不可。”
哼了一声,步吟迈开步子向轩外走去,声音低低传来:“半个月之内把他吐血的毛病治好,否则……”
“属下明白。”刘三苦笑答道。
五
即使步吟不来,君笑也未必会得到全然的清静。
右脚碎骨被接好之后有几次剧烈挣扎,因此康复的情况并不十分好。刘三建议君笑多拄拐杖外出走走,活动开了不会影响复位,而会有些帮助。况且他左脚脚筋被挑,若不多练习,恐怕连路都不能走。
于是君笑不得不常常在院子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他这人性子强,绝不要外人帮忙,不知跌了多少次。钱十七直看得满头大汗,生怕他跌伤,惹得沈步吟发火。幸好步吟没有把握面对君笑而不起心思,因此很少来流夙轩,免了钱十七不少忧心。
流夙轩离七步轩很近,然而也是姬妾房舍之一。因此君笑每日活动,都在裳红院里,步吟妾室们的屋舍之外。有时君笑能见旁侧有女子指指点点,受辱之感不禁益深。他倒从不会看低这些女子,但他自己身为男人,混迹在姬妾群中,这点就足够让他羞愤难当了。步吟眼光多高,所选姬妾均是貌美如花气质绝佳的女子,君笑每每觉得自己在这院中简直是突兀之极,偏偏每日还要在他人眼光中跌跌撞撞。
几名女子对他兴趣很大,大概是因为步吟近来很少碰其他姬妾,她们好奇吸引了他眼光的男人。要知道沈步吟虽然不是什么压抑欲望的人,但于此并没有过多投入,对他而言,有很多事情远比眠花宿柳要来得重要。前阵子听说他的七步轩里面住了人,她们已经很惊诧了。后来这男人又被分到离七步轩最近的流夙轩来养伤,钱十七漏些口风说男人的伤有些是因为交合过度,几乎让她们怀疑起男人是不是长得倾国倾城方才让庄主这么不节制。结果见到人,虽然相貌不俗,但也只是中上的英俊。而且毫无女子气息,照她们来看,庄主和这人在一起,倒是庄主更像女人。
步吟姬妾共五人,前三人同出一师门,大师姐詹一平时在步吟面前装得温柔体贴,私下里却颇有些泼辣,好奇心又强。于是常常带着师妹跑去和君笑聊天,看他艰难走路。君笑起初以为这几名女子怀着恶意,毕竟他在这庄子里的身份是男宠,被瞧不起以至嘲讽也是正常的。但她们都很友善,帮忙也都是出于真心。只是她们不知道君笑来历,也不知他满身的伤是怎么造成的,所以谈天时都不触及这些话题。君笑虽觉尴尬,但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别人对他稍好他便不会拒绝,也只好每日和这几名女子聊些有的没的。她们比钱十七聪明多了,说话闲扯是闲扯,绝不会透露半句庄子的情况,最多是告诉君笑步吟的脾气习惯,让他平日多加注意什么的。
君笑自是哭笑不得,他又不想做什么男宠,她们提点他做什么。说得烦了,君笑便问詹一:“詹姑娘,你不是沈步吟的姬妾么?”言下之意你我本该争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詹一眼珠一转:“楚六,你知道我们姐妹不止是姬妾的身份,我们都会武,莫二擅长暗器,冷三善使毒。对我们来说,庄主的宠幸绝非必要。”她微微笑着,忽然想起什么,笑容转冷,“我们又不想当真跟庄主一辈子,又不是爱他爱到神志不清,他宠爱谁,跟我们有什么相干?最好他被你迷得七荤八素,让我们都散了,这辈子不娶妻才好呢。省得我们每日还要看那女人的嘴脸!”
“那女人?”君笑追问道。
“什么庄主表妹,叫杜凤荷。”詹一撇了撇嘴,“楚六你为人谦和,最要小心那女人。她在外院住,镇日往内院跑,沈哥哥沈哥哥叫得那个亲!我们几个平日也不知道受了她多少闲气,要不是看她是凤羽……”她忽地住口,硬生生转了话,“她是庄主亲戚,我十个耳光都扇过去了!”
“哦。”君笑点点头,“庄主不是来这边办事的么?为什么还要带上表妹?”
詹一冷笑:“谁要带她,还不是她自己缠着来的。反正她用药精到,让她随行也有好处。”她一侧脸,“不过这女人算是无耻到家了,真当自己是沈庄庄主夫人,哼!”
君笑低下头,心下思量。这沈庄有武功高手,有善用毒的,有善医的。他夜探庄子那天还注意到庄里有些屋舍树木方位奇特,似乎有八卦五行孕于其中。他选在此处居住,显然是为了交通方便……
他想得入神,都没注意詹一已经住了口,而眼前多了名女子。直到手臂处感觉到尖锐刺痛方才抬头,见一名绿衣女子俏立,表情却甚是凶悍。芊芊玉指狠狠掐着他手臂,甚至碰到旧伤,让他瞬时滴下冷汗来。
“你放手!”詹一尽力拉着那女子,然而有些不敢伤到对方,施力有所保留,无法拉开对方。她秀眉微颦:“杜凤荷,楚六受伤未愈,你这样动手动脚的,万一加重他伤势,庄主怪罪下来我可不知该怎么交待!”
杜凤荷闻言眉竖了起来,秀美的脸顿时变得狰狞:“詹一,你是拿表哥来压我?”她声音渐渐升高,“我倒要看看表哥向着谁!不就一个男宠么,表哥才不会在意呢!”
“是么?”詹一冷笑,“若他不在意,你今天来干什么?”
杜凤荷脸色一变,她只是跟步吟提了提君笑,说他来历不明杀了便算,步吟竟因此对她大发雷霆。她心下不甘,才来裳红院找茬。步吟向来心硬,如今对一名擅闯庄子的男人竟如此回护,可见用心。步吟虽然一向对她爱理不理,但她早认定步吟将来妻室非她莫属。反正步吟对于“任何人”都不曾在意过,所以即使姬妾来来去去,她也不会太过担心。
可这男子不同,步吟瞬间的暴怒,昭示他的在意。杜凤荷知道这次是强对手,自然要过来杀个下马威。
君笑不知这些争风吃醋的心态,听她二人说来说去都脱不了沈步吟,不由烦厌。尤其她们总是要说沈步吟对他如何如何,什么喜欢宠爱之类,让他无地自容。右臂狠狠一摔,挣脱杜凤荷的辖制。他右手手筋已断,这一摔是用了全身力气,挣脱杜凤荷之后站立不住,狠狠倒下去。
身体摔得极痛,却没有心里痛意来得重。废人,果然是废人,只能在这里和女人争宠,想甩开对方都无力,只能让自己倒下。他咬住唇,低低笑起来。
詹一见状,对院落旁侧守着的钱十七使了个眼色,钱十七连忙退下。他们在这庄子里身份并不高,无法与杜凤荷为敌——沈庄庄规极严,以下犯上是大忌。
“你笑什么?很得意是么?”杜凤荷见他这般,一气更甚,一脚踢过去。詹一在一旁阻拦,被杜凤荷顺手点了穴道:“詹一你别以为你是妾室之首就可以违逆我,别忘了我身份远在你之上!”
君笑皱眉:“杜姑娘,你找在下麻烦,关詹姑娘什么事?请你放开她,君笑由你处置。”
“哼,好个郎情妾意!”杜凤荷俯下身,给了君笑一个耳光,“你以为表哥宠你我就不敢对付你了?楚君笑,你不过是一擅闯沈庄的细作,表哥舍不得杀你,我可舍得!”
君笑又是一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心道我虽不自行求死,却也不会苦求苟活。你这般以死相胁,却是找错人了。
杜凤荷原本只是想让他求饶,听他这么说,血气上涌,“唰”地抽出鞭子。她惯用银鞭,平时盘在腰中,这么一抽自是姿态极美。藉着抽鞭之力,向地上之人狠狠打下去。君笑只是闭眼,感觉鞭子末梢倒刺已经刺入肌肤,咬紧牙不喊疼。一旁詹一大吵大嚷,又不敢在这情况下说什么威胁的话,心知任何胁迫都会让杜凤荷下死手。偏偏君笑唇角翘起来,睁眼看着杜凤荷淡淡问了句:“就为了那种男人?有必要么?”
她是求不得,他也是求不得。她是求之而不得,他是求不要得。且不说他是男子,即使他是女子,对那样冷酷心狠的男人,也决不会有半分动心。实在想不出这女子执着些什么,沈步吟除了尤胜女子的容貌之外,哪里还有半分可取之处?
君笑这问题是真心,杜凤荷却气得失去理智。她多年来苦求表哥一点注意,都不曾得到。这男子得到表哥如此多的关注竟然还说风凉话,当真是……不可忍!她眼神一凛,手中鞭子一卷,缠上君笑脖颈。
空气离他而去,君笑脸涨得通红,手几度向上想抓住脖颈上的鞭子,都又停住了。眼中竟然露出笑意,想这一个多月没死,原来是等着今日。也好,女人鞭下死,总比被侵犯而死来得漂亮点。就是起因是争风吃醋,实在无聊。
眼前开始出现奇异的光点,极力想着县太爷和那帮捕快朋友的脸,想着晓菡的笑,脑子却已经迷糊不清。想说抱歉啊,还是没抓住采花贼,也没攒够银子给晓菡赎身。
他在心里微笑:“原来还是不想死啊。”
“你做什么?!”雷鸣般的怒吼,风刮到身边,喉咙处忽地松了,新鲜空气涌入体内,反而让他剧咳不止。被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在缓缓拍打着他的后背,男人声音却是冷得冻人:“杜凤荷!你竟敢对他动手?”
君笑模模糊糊听到女子申辩:“表哥,这人擅闯庄子,还硬气至此,你怎么能容他活着?我替你处死他,不是刚好?”
“杜凤荷,他是我的人,是死是活都轮不到你说半个字!你要记住你身份,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步吟喝道,如管弦般悦耳的声音变得极粗暴,若不是因为怀里抱着君笑,几乎便想把君笑所受的还回给杜凤荷,“你现在就给我滚出裳红院,若你再来为难君笑,小心我逐你出去!”
君笑听到杜凤荷恳求的声音,听到步吟大发雷霆呵斥她的声音,听到刘三诊病的声音。于模糊中微微笑了,想着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物,竟惹起这么一阵骚动。然后感觉自己被放在床上,柔软的什么覆在唇上,苦苦的液体流入口中。
他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喉咙是火灼一般疼痛,空气闯入喉腔,不由剧烈咳嗽着。身边睡着的人一个翻身扶起他,左手拍他后背,右手拿起床边几上的药碗,送到他嘴边。
君笑有些恍惚地喝下药,药碗挡住视线,所以喝完之后才发现照顾自己的人竟然是步吟。他脸色一变,向后缩了缩,神情十足戒备。
“你身上有鞭伤,又差点被勒死,最好不要乱动。”步吟道,“你放心,我今天不会碰你的。”
君笑忍不住低笑起来:“沈庄主,别这么一副担心语气,我会吐出来。”
步吟眉毛一皱,想不到这人一醒来就气自己:“你这什么意思?我是体谅你受伤,特地留在这里照顾你……”
“谢庄主。”君笑微一扬眉,“只是庄主难道忘了,若论伤,没有人比您给我的更多。”他此刻上身赤裸,于是左手沿着前胸划下,划过斑驳伤疤,“肩头一刀,身上鞭伤,手指断裂……杜姑娘这细细鞭子,又算得了什么?”
自然还有一处受伤更甚,不过君笑这个性,自然不会提。步吟眼中关心让他觉得好笑又恶心,明明只这人伤自己最重,摆出这么一副心痛状给谁看呢?
步吟见他神情,只觉心中发寒。沿着他手指看去,君笑平滑而微有肌肉的胸膛上处处是伤,除了新添几处鞭伤之外,其余都是旧创。而那些伤,基本上都是当初审问他留下的,或是其后的日子里添加。君笑说他的伤大多都是自己给他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