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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下亲事,便是折断自己尚未丰满的羽翼。若不应,则会因此失掉性命。
任选其一,都会是扇在爹爹脸上的响亮巴掌。
而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出好戏开锣。
莫塍头次见着厉桓帝洛晋,是在新科进士的殿试上。他循了礼数周全回答,博得坐在高高龙椅上的人称赞连连。
最后,那人对他说,抬起头来。
莫塍恭谨迎向那人眼光,尽管迅速克制了惊讶神色,但是他知道,便是这一瞬间的失态,那人也都收了眼底去。
穿了昭显至高地位的威仪龙袍,那乌纱翼善冠下的,却是副邪魅至极的倾国容貌。
捕捉到了莫塍的异色,那人朝他缓缓绽出意义不明的笑容。
此后的几年,莫塍在莫锦程的大力提携下,亦可说是在皇帝的默许下,一路从翰林院六品修撰升至从三品太仆寺卿。
年仅二十三,便升至如此官阶。自然是引来许多闲话与不满。
恰值长乐府出了棘手案子。皇帝在朝堂之上当了百官的面道,给你一月时限。若过时不破,拿你是问。
莫塍知晓这是皇帝在给自己立功的机会。
散了早朝后,他便去御书房向皇帝拜谢。皇帝架了他的胳膊扶他起来。脸上却又浮起那意味深长的浅笑。
莫塍觉得,这笑,委实太过阴冷了些。
只是这趟差事,若办得漂亮,着实能让很是有些人闭嘴。
于是甩开心中疑虑,带了两个随从,快马加鞭赶向长乐。
长乐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为糟糕。街上行人稀少,府衙的门也被砸得稀烂。还有甚多神情或哀切或激愤的死者家属,一见他下了马便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他朝众人拱手道:“本官定当竭尽全力缉拿凶手。”
如此这般保证再三,民众才堪堪让了条路放他进去。
他招来衙役,吩咐了两件事。一件是尽快修好府衙大门。另一件便是带他去查看尸体。
在义庄看管尸身的张仵作长了张很是憨厚的脸。
他朝莫塍道:“大人,请随我来。”
从义庄回到衙门,莫塍仍是无法平息内心受到的冲击。虽说在京都也审过几件案子,却到底没见过如此凶残的手段。
没有丝毫线索。女子们都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失踪的。发现尸身的地点也毫无规律可言。且凶犯未曾在尸体上留下任何可循踪迹。
莫塍觉得,头痛。
因着衙门外停驻不去的人声,更添烦躁。
所以第二日,他便从后门向街上去。如今的长乐街道,倒比衙门清净了许多。
他是在果子铺看见那个姑娘的。
姑娘背对着他。瘦伶伶的身量,漆黑长发在脑后简单挽起,着一身胭脂色裙衫。
莫塍想,这姑娘不知是胆大还是无知。如今的世况,还敢独自出行。
于是他上前道:“现下长乐治安疏漏,姑娘出行当有人陪伴。”
那姑娘没有回头。她手里的银子却掉了下来。
莫塍等了等,见她没有要拾的意思。便弯了腰,拾了递到她跟前去:“姑娘银子掉了。”
然后他便见着了那姑娘的脸。
白净的面皮,左颊却是好大一块骇人疤痕。
不知为何,莫塍突然觉得痛。
除了头痛,似乎眼睛也酸疼得厉害。
下一刻,好像就要掉下泪来。
那姑娘便在此时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银子。只是手颤抖得厉害。
定是自己打量的眼光伤到人家了。莫塍想着,便垂了头向她赔礼道:“唐突姑娘了。”
他感觉到姑娘的眼神在他脸上逡巡流连。
抬起头,便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倒真是好看。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甚有光彩。
莫塍便觉得这次连着胸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于是赶紧向着姑娘告辞。在自己更为失态之前。
行了几步,鬼使神差般地,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那姑娘拎着盛得满当当的竹篮,往他相反的方向行去。
那瘦伶伶的背影,在行人稀少的街上,更显萧索。
回了衙门,莫塍便又拿起案录。
五月二十三,飘香阁头牌翠澜失踪。
五月二十六,于城郊菜田处发现尸首。经飘香阁老鸨辨认,确认为翠澜无疑。
六月初一,楼员外小女毓蒶失踪。
六月初三,于黄南街尾偏僻巷道中发现尸首。经亲属辨认,确认为之前失踪的女儿毓蒶。
……
六月二十六,黄西街东头秦家独女碧蓉失踪。
现未发现尸首。
这篇案录他已看了数十遍。除了可以肯定凶犯针对的是美貌女子,其他皆是不能轻下定论。
蓦地,他的眼睛盯住美貌女子四字,心内似有所动。
莫塍想,以此点做些文章,倒是可以一试。
只是,这文章,还得有个角来唱。
脑海立时便浮出个瘦伶伶的身影。莫塍摇摇头,那姑娘,神色清冷得很。
晚上,莫塍再次梦见那个面目模糊的女子。
坐在桌边,长久地绣着女红。眼前细碎刘海垂下,有微风拂过便露出光洁额角。见他进来,便抿了形状美好的嘴唇跟他微笑。
他听见她说:“莫塍,看我绣的鸳鸯。”
她的语调很是欢喜,他却觉得胸口酸胀。
像是心脏被人攥住了狠狠揉捏。
他向她走去。却不妨一脚踏了个空,身子也跟着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下一瞬,是他从床头大汗淋漓地醒来。
沉默半晌,莫塍翻身起床。打开随身带来的行囊,那里除了换洗的衣物,还有本他最爱看的资鉴古籍。
那古籍里夹着,一个磨损了边角的老旧荷包。荷包上,绣了两只戏水的鸳鸯。
第三日,莫塍又在街上碰到了那个姑娘。
姑娘倒是没在意他。依旧采买了些食材便依着旧路回去了。
只是那竹篮,盛得不似昨日那般满当当。
莫塍心思一动。
第四日,他便在老地方等着。
果然,买得更少了些。
莫塍连日来紧抿的嘴角,浅浅向上挑了一分。
这般过了几日后,他便去朝花门寻那姑娘。之前他跟衙役打听了那姑娘一番。衙役一听左颊有伤,立时便笑了:“那姑娘叫楚新雨,和她师父住在黄西街尾的朝花门。看着面冷,实则良善得很。她那师父也是经常笑眯眯的。住在黄西街的,都知道他们。”
还未敲门,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姓楚的姑娘就站在他对面,带了些微措手不及的神色看着他。
莫塍直接跟她说出来意。意料之中,楚新雨干脆拒绝了。
也是在意料之中的,酬劳加到五百两的时候,她同意了。
看着她日益空减的竹篮时,他便笃定这事会成。
他看着楚新雨朝他伸出右手,面上依旧清冷,语气也是平静无澜的:“先交定金来。”
莫塍微眯起双眼。这般公事公办的作态,正合他意。
他朝她拱起双手:“那么明日,我便来接姑娘。”
楚新雨着实是合适的人选。他想,从容淡定,处变不惊,且也算是无牵无挂。
这般一来,即使出了差错,也不会闹出多大风雨。
却不想,竟然真的出了差错。
那日,他正要如往常般去往飘香阁,就见本该隐伏在楼阁暗处的捕快们慌慌张张得向他来报。
楚新雨,被掳走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莫塍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奇怪。
不是惊慌,也不是无措。
竟然是,害怕。
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再一次,从他指缝间溜走了。
他摇摇头,把这来由不明的思绪强压在脑后。
楚新雨被掳走,很可能便又是一条人命。且这条人命,跟他有关。
案子没有进展,反而还牵连了一条性命。若这般传到京都,爹爹的脸面都会被他丢光。
莫塍想,当务之急,便是堵住那胡师傅的嘴。
这么想着,他便带了银子去往朝花门。
他对那斜倚在床头的人道:“虽楚姑娘可能已身遭不幸,但在下当初的许诺必会兑现。”
莫塍觉得自己的措辞很是委婉恰当。
却不想听了他这话,上一刻还神色慵懒的人,立时便瞪了眼睛,朝他挥来一记猛拳。
莫塍跄踉着后退了几步。面颊上更是火辣辣地作痛起来。
那人揪住他的衣襟,又朝他警告了些什么。然后赤了脚转身向门外跑去。
屋子里便只剩他一人。
挨了一拳,反而觉得一直空落落的情绪缓了些。
又这么静静站了一会,莫塍迈脚踏出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莫塍(二)
莫塍听衙役说,那胡师傅形状癫狂地在街上寻着徒弟。
不吃不喝,赤着双足,挨家挨户地拍了门去找。
这样寻着,已是整整一天。
莫塍便觉得手中的案录再看不下去。他索性丢了,依旧从后门往外出了衙门。
不知不觉地,便踱到了朝花门。和他离开时一样,破旧的木门保持着大敞的状态。
反应过来的时候,莫塍已站在白日挨了打的房间里。
四周物事被从窗外投来的月光映出模糊轮廓,鼻尖能嗅到若有似无的木棉花香。
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明明希望渺茫。
但是他此刻,不想离开。
不管寻着与否,不管生死与否,他要得一个结果。
木杵样在房内呆立了不知多久,莫塍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迅疾脚步声。
他朝门外走去。一道人影抱着什么从他身边闪过。
心里咯噔一声,忙跟着回了屋子。
楚新雨竟然,被寻回来了。
屋里点起朦胧烛火。楚新雨双眼紧闭,面上神色疲累至极。
胡师傅将她轻放于床榻,然后仔细掖好被脚。
最后,将她的手紧握于自己掌中。
全然不瞧屋里还有他人,只紧紧盯着楚新雨的面色。
莫塍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默默地,退了出去。
转身前,他再去看一眼那人柔和的侧脸轮廓。
便觉得白日里的异样情绪,都在此刻,安稳了下来。
楚新雨昏睡了两日。莫塍也在朝花门坐了两日。
受了胡师傅数不清的白眼,终是等到了楚新雨睁开眼睛。
然后他看到师徒二人胶着在对方脸上的眼神。
这眼神,不似师徒,倒像极情人般的缠绵。
莫塍便明了,这二人之间,有着与师徒之情不同的另一层羁绊。
他知道此时要悄悄退出门外才不会煞了风景,却终是压不住莫名的烦躁情绪,开口打断二人。
接着一行三人便去义庄查看林浩远的尸身。
听到胡师傅条理清楚的分析时,莫塍觉得眼前这衣衫不整的人,着实有些深藏不露的意味。
后来便是张仵作狰狞着脸飞扑过来。莫塍看到直直划向胡师傅的利器突地转了弯,然后斜斜朝楚新雨刺去。
莫塍惊讶地,看着自己伸出胳膊,直直替楚新雨挡下那刀。
有温热液体喷溅而出。
莫塍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他听到楚新雨对她师父道:“我带莫塍去看大夫。”
他听她这般熟稔地说出他的名讳。竟然莫名觉得怀念。
好似许久之前,她便如此叫过他的名字。
明明是远隔千里,不曾见面的陌生人。这想法,当真荒谬。
莫塍想,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
案子审得很是顺利。除了秦碧蓉的失踪有所出入外,其他皆是水落石出。
楚新雨却在两日后来寻莫塍。她说,想给张明启一样东西。
待她出了监牢后,狱吏便来向他禀告其中见闻。
莫塍听完,挥了手示意狱吏退下。
嘴边弯起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弧度。这楚新雨,便如衙役所说,当真是良善得很。
案子破了,莫塍也该启程回京了。这回,应该很能堵住些流言碎语了罢。
但是临行前,他想见见楚新雨。
心里有太多的不解需要有个答案。
初初听到楚新雨这个名字时就觉得似曾相闻。再后来便是听到幽兰琴曲,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又增了一分。最后是她喊他名字时的口吻。
熟稔自然,不似初识。
明明是头回听到的名字,头回见到的人,却裹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将他多年来止水般的心境搅成乱麻一团。
所以他问她,二人可曾见过。
却不想对方反问道,认识又待如何。
因着这句,他便当场愣住。
他一心想求个明白,却忘了求个明白后,要如何面对这份明白。
若这明白,是要在他遗忘的时光里撕裂出一个巨大的丑陋伤口,他不知晓自己能否有再次面对的勇气。
楚新雨是真的聪明,也是真的良善。她不说答案,便是给他留条退路可走。
便是能让两人相遇时,也能如陌生人那般毫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