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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薛明轩剥出的那把花生米匀出一小把放到郑宇面前,林木说:“给你吃,咱们接着聊。”
郑宇看看林木大方赏给他的花生米,然后看看薛明轩,始终没有动手。
然后,薛明轩扫了扫,将那堆林木大方赏出来的花生米扫走,握在手中,自己默默地吃起来。
郑宇指着薛明轩,对林木说:“你看,我太了解他了,他就是这么小气。”
林木眼神炯炯地看着薛明轩,“喂,薛明轩,你今天好小气。”
正好这时汤圆丫头又端了盘花生进来,笑了笑,说道:“我猜差不多吃完了,所以端了盘过来看看四少夫人还要不要。”
薛明轩点头,示意她进来放下。
汤圆丫头放下后,很乖巧地躬了躬身,小步跑走了。
薛明轩指了指那盘花生,对郑宇说:“要吃自己剥。”
郑宇咂着嘴,“知道啦。”
林木看着郑宇连着吃了三颗花生,依然不发一言,憋不住了,于是问:“后面呢?怎么不讲拉?我这伸长的脖子都盼得发酸了。”
郑宇呵呵笑,于是又讲了起来。
一个多礼拜前,史官吴涟全家被杀,吴宅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一时间在废墟中无法找出关键线索,于是郑宇决定将重点放在排查有可能目击到凶手的人身上。
而在排查中,出现的一个说谎的人,引起了郑宇的注意。
负责那条街道倒夜香的人说听到打三更的声音,然后就推着装夜香的车子出城去了。吴家宅邸里发生的事情,他表示并不知道。
但打更人却说,自己吃坏了肚子,并没有来得及打更。在茅厕里拉肚子的他,也因此错过了打更的时间。这个情况,那条街上的一位婆婆可以证明,因为她的证供里说的是,她没有听到打更的声音。
正当郑宇想要拿下那倒夜香的人时,却遭遇到那人的强烈抵抗,这才觉察到此人武艺不凡。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人抓获。但郑宇知道,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只靠那倒夜香的人说出来的疏漏证词,是没有办法将他定罪的。
正当郑宇无法之际,相国大人恰在这个时候亲自前来。
因为刚刚才收押了这个疑犯,郑宇对于相国大人这么迅速地前来,已经有了一点疑惑。
当时陈相国以吴涟全家一夜被杀,是一桩举国震惊的惨案为由,要求如果没有足够令疑犯定罪的决定性证据,不可以对外泄露一丝一毫,更不可以呈给皇上,以免因为举国的愤怒而错判,让真正地犯人逍遥法外。
郑宇觉得很奇怪。
明明是刚刚才押进天牢的犯人,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审讯,了解整件事情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陈相国就已经知道他们没有足够令疑犯定罪的证据,又为什么要求不可以对外泄露一丝一毫,而且不可以呈给皇上知道?
陈相国对这件事情了解得太详细,太深入,他的要求的口吻更类似于命令。这一切,令郑宇更加深了对陈相国的怀疑。
然后,他开始查询那名疑犯的档案。
原来那个人是蔡知府的远方亲戚,蔡知府是迦叶城县令,而他又是相国大人的门生。但更重要的是,郑宇还查到了,在史官吴涟遭到灭门的前几日,曾经在朝堂上弹劾陈相国。听说当时,陈相国被弹劾得非常狼狈,但因为没有做实的证据,加上洛国皇帝对陈相国多年信任,使得陈相国逃过一劫。
不过,后来听一位与吴涟素有交情的长史说,吴涟在灭门当日曾经很神秘地告诉他,找到了一些证据可以很有力地证明陈相国收受了大量的贿赂。
但,郑宇还没来得及再审讯一次那名疑犯,他就被人杀死在天牢中。
天牢关押的都是在洛国犯下重罪的人,即使皇家大赦天下也从来不会赦免其中任何一个犯人。因此,天牢从最初建造时,就针对这类重犯设计了一个外界很难接触,内部防范极为严密的构造。
尤其是那名疑犯是关在天牢的尽头,且独立于其他牢狱,最适合做尚未定罪的审讯。这个牢房中,只有个巴掌大的通风口可以与外界连接。谁也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个巴掌大的通风口,使得疑犯被人杀害。
林木问:“你为什么确定他是在外面被人杀死的呢?”
郑宇说:“因为那个吊死疑犯的绳索,另一端被绑在了外侧巡逻的扶廊上。”
薛明轩沉下眉头。
未央门做事从来干净利落,将绳索绑在外侧巡逻的扶廊上,这种类似于挑衅地方式,他从未在未央门听闻过。
他们的要求,从来都是隐匿。
如果无法隐藏,就将会被抹杀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的记录。
就如同那个刻在胸口的未央门的纹身一般。
如果失去生命,属于未央门的证据也会随着灵魂的流逝而消失。
郑宇接着说:“在那疑犯死去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里面是一个帐薄。这个帐薄属于迦叶城的前县令——张跃,那个因为苏行远的事情而被杀的张跃的帐薄。……里面不仅记录了他每一笔给陈相国的黄金数额,更记录了其他官员让他代为转达的金银数量。……而且,那里面连上呈金银的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总数,只能有惊人来形容。”
“……然后,突然在那一天,陆续出现了很多有关受贿、朋党的证据,所有矛头都指向陈相国一个人,并且这些证据全在那一天之内传得京都街巷尽知。……虽然没有实质地证据证明那天牢的疑犯是陈相国所杀,但是这些所有的疑点加在一起,也似乎证明了陈相国不可逃避的嫌疑。”
“……于是皇上下令将陈相国抄家,诛九族。”
“诛九族?”林木不太明白这个名词。
“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薛明轩淡淡解释道。
林木咂舌。
好残忍。
今日午时三刻就是行刑之时。
郑宇说完,问道:“解释得够详细了吗?”
林木点头。
好残忍的详细。
早知道就不八卦了。
☆、奇怪的逻辑
“可是我有一个疑问。”林木抬手发言。
郑宇点头;“说。”
林木问:“我觉得奇怪,为什么你怀疑的是那个倒夜香的;而不是打更的人和那个没有听到打更的婆婆?”她一向喜欢搅乱别人的思绪。
在盘龙寨的时候,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参加大会。不论是什么性质的大会,只要是有林木在场,讨论的结果必然与刚开始的议题相差出几千里远的距离。
比如上一次,在讨论要去向兰城买点什么物品的闲散大会,因为林木的举手发言;因为她很惊奇地对于一匹孔雀蓝绸布的疑问,而歪了整场讨论的话题。
记得那个时候,大家正热热闹闹地讨论着需要什么,丁乙叔父略略思索后;记下不断讨论出的结果。
然后,和谐无比的气氛中,林木起身发言了,“各位兄弟,我有一个建议。”
丁乙叔父的脸黑了半边。一般在这种时候林木跳出来讲话,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丁乙小声问刚刚跑回会场正擦着汗的丁甲,“不是让你拖住木木吗?”
丁甲叔父无奈道:“上次就是我拖住她的,这次她一看我在努力烦她,就知道你们在开会了。”
“……”
丁乙叔父对林木点点头,“你说吧。”
林木清清嗓子,“我的建议是,这次采买其实不用浪费银子啊。丁丁叔父那里不是有一匹孔雀蓝绸布吗?我上次看到被丁甲叔父不小心泼了杯茶水,不过干了之后看不出来。要不,我们把那匹布出手了?听丁乙叔父说,那绸布挺值钱的。”
短暂地安静后,突然爆发出热烈地讨论声。
丁丁叔父比以往结巴得更厉害,“不……不……不……不……”
丁甲叔父迅速反应,朝丁乙叔父解释道:“我真是不小心泼到的。”
丁乙叔父横了他一眼。
丁丙叔父怒目拍桌道:“丁丁,你贪了一匹绸布?”
丁丁:“没……没……没……”
丁甲着急,拍着大腿起身赶紧解释道:“不是贪了,是我们特地留了一匹准备在木木过生日的时候给她做件衣裳。”
丁丙更怒,“我怎么不知道?”
丁乙道:“你那时候刚好去茅厕了,后来忘记跟你说。”
丁丙鼓着眼,恨恨道:“怎么会忘了告诉我?”
前面的叔父们吵得不可开交,下面的兄弟们热情洋溢地讨论起那匹孔雀蓝的绸布能换成多少东西。
一时间会场里面到处是乱糟糟无目的无主题的讨论声。
丁乙叔父伤脑筋地抚头,在采买本上自顾自的划划写写起来,模样相当无奈。
……
如今,林木的坏毛病又犯了。
林木咳了咳,歪头追问郑宇:“就因为两个人指证一个人,所以那个被两个人指证的人才会显得特别有嫌疑?”
好拗口的一句话。说完的时候,林木有些气喘。
郑宇疑惑,“不止是这样,我们准备抓他的时候他很抗拒,然后我们发现他的武功十分厉害。”
林木鼓鼓眼问:“郑大人怒气冲冲地想要逮人,即便没有犯什么事,多少也会有点抗拒吧。……另外,武功厉害如果有罪的话,薛明轩的罪名岂不是最大的?”
郑宇一时哑然。
他一直都承认一个问题,就是他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死于天牢的嫌疑犯是杀死吴家十几口人命的真凶。
但一切的矛头,似乎又都指向了他,所以他才会那么容易引起怀疑。
可是,如果一切像林木所说的那样,他忽略掉一切矛头指向,公平地将所有人证一一推倒,确实就如同林木所说,可以怀疑那一个人,也可以怀疑另外的两个人。
但,怀疑两个人?
郑宇纳闷。
他从来没有对于众口一词的证词怀疑过。
如果不是一切平息后,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奇怪感觉,他绝对不会对于林木这番胡乱地猜想而停下来仔细思索。
郑宇沉眉,转头看薛明轩,发现他也肃然了。
果然也有了同样的直觉?
林木看看他们两个人,突然神情严肃,不觉哈哈大笑:“不要这么认真啦,我开玩笑随便说说的。”
薛明轩却说:“郑宇,可能我们真的要重新再想想。”
重新再想想。
“如果,假设在这矛盾供词里的三个人,被我们抓了的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另外两个人说的是假的,那也不成立啊。那疑犯当时说的是他听到打三更就刚好收拾完,于是拉车往城外去。但如果他听到打更,打更人如果没有去厕所错过打更,他为什么要说谎呢?”郑宇说完,思绪更乱了。
矛盾,重重矛盾。
郑宇觉得,跟着傻呵呵的林木的思维走,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林木看他研究得这么仔细,不插一杆子再搅搅实在是对不起他,于是坏笑道:“我又有一个提议。”
郑宇白她一眼,不想接话。
林木兴高采烈,“那要不,如果他们三个人都在说谎呢?”
郑宇啧了一声,道:“胡闹。”
是啊是啊,按照林木的逻辑,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在说真话,那么没有证据的案件大家都不要查了,涉及人等全部抓了丢大牢去算了。
林木戳戳她,笑得花枝乱颤,“这个提议我也是有说法的。”瘪瘪嘴,她继续说道,“平常我们急着要上茅坑的时候,除非拉肚子,否则怎么样都可以忍一忍吧。我想着那打更的人唯一的职责就是打更,你说他闹肚子,不能忍一忍再去厕所吗?他就非得在打更的时候去厕所,然后延误了吗?”
看着郑宇对她的逻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林木再接再厉,“即便是上了一半,上到了打更的时间,不能抹抹屁股,打完再上吗?”
郑宇很汗颜。
对于上不上厕所,上完再做事,还是做完事再接着上的问题,林木竟然做了详细的探讨。
郑宇觉得,只有对人生无聊得透顶的人,才会在这种事情上不断推测证词的是否合理。他虚弱无力地看了林木一眼。
林木挺挺胸脯,“然后,那位婆婆。我不知道她证词是怎么样的。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大半夜的不睡觉,听什么打更,有没有打三更。婆婆晚上不用睡觉吗?……”
郑宇越听越受不了,摆摆手对林木说:“好了好了,你都对,别说了。”
林木不依不饶,“我还没说完呢,怎么就不让我说。”
郑宇垂头。彻底被击败。“好吧,好吧,继续。”他苦闷地抓了把花生。
林木瘪瘪嘴巴,“即便她不睡觉也算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为什么确定那个时候没有打三更?那位婆婆是怎么确认打更时间没有人打更?难道她整个晚上都在计时?谁晚上在睡不着的时候会想要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