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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疲力尽。可是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这所房子才是暂住地。
明知白雪的事不会有什么进展,她仍然去了雷向阳的酒吧。主人看上去心事重重,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蒂。
七十一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去了外省的可能性比较大,那样的话,找起来难度会更大。雷向阳说。
沉默片刻,她开了口:找不到也罢,找回来后也没法安排她,不知道把她放在哪里合适。她的声音软弱无力。
我会继续找,也许一个星期,也许两个星期,但总有一天能找回来……但是你自己也要振作起来,一定要找到生活的动力,度过这个难关。
动力?在哪里?她迷茫地看着对方,一声不吭。绝望的气息从她麻木的表情里泄露出来,生命像是被吸掉了,只剩下黑暗的记忆。
既然不愿意回到过去的生活,那么就写作吧!雷向阳轻轻地说。
回来后的第三天晚上,田甜来看姐姐。田甜脸色红扑扑的,显得妖艳美丽。她用手捂住嘴,企图不让酒味泄露出来。她以为姐姐又会生气,可是这回没有,姐姐表现出不同往常的忍耐力,口气异常温柔:“以后不要这么喝酒,对身体
不好。”前所未有的宽容和慈爱,田甜感觉到了。回了一趟家,人就变了?田甜很意外,她有些受宠若惊地说:我有分寸。我喝酒只是为了脸色好一些。
田甜又问:爸妈他们还像以前那样打架,骂人吗?
不,他们好多了,日子也轻松多了。想他们就回去吧!
你说得轻巧,我这样子回去不像你当年那样被赶回来?妹妹咬着嘴唇,低声说。
不,他们不会再把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赶出家门了,这个你放心。
但是我,二十五六的人了,难道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再时髦再漂亮又怎么样?他们肯定会想,你姐夫是个老板,那么有派头,你的呢?不要说车子房子事业一样没有,至少带个男朋友回来吧!
前一阵天天送你下班的那个男孩呢?田园问。
早就分开了,不合适结婚,不合适往家里带。田甜眼神迷茫起来。
哪里不合适?我发觉他看你时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喷出黄金来才管用呐!他连房子都买不起,这也没什么,关键毫无野心,甘心情愿为别人打工。不是有句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就属于这类。
田园看着妹妹的嘴在动,心里早已走了神:有一天,我们会不会在这里呆不下去?如果回去的话,我们能否依靠那些土地得到想要的一切?过去它养不活我们,现在它恐怕也不能。或者,那地方习惯这些变得面貌一新的游子吗?田
甜并不知道,其实她想扬眉吐气地面对的那个地方和留在那里的人们早就变得面目全非,是新的陌生了?到时她会不会失望,无所适从?
看到姐姐失魂落魄的样子,田甜赶紧换了个话题:好吧,说说花店吧,你知道你们家每天能赚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
我可是知道你发大财了。生意好得我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我可是累得想生病了,你也不补偿补偿我?
好啊,我去买点好吃的烧给你吃,慰问慰问你。
行啊,不过就我们两个,多没劲啊,再喊一两个朋友一起吃才热闹呢。
田园没有反应,对着妹妹发愣:妹妹今天比任何时候都美,她上身穿一件黑色的紧身内衣,配一条白色的长裤,外面罩一件真丝布料的米色短风衣;她长发柔软,牙齿洁白,皮肤细致光滑;脸庞的侧影有极流利的线条,显示精致美
丽。她发现妹妹的面部轮廓仍然酷似父亲,连行步的姿态与种种小动作都像,就连受到自己抢白时的不安都酷似父亲在富贵出生前一再受到讽刺和嘲笑时所流露出的表情。尽管妹妹苦心改造了这么多年,可做姐姐的还是一眼发现了底细
,她心里生出一丝的怜悯。一想到妹妹一心盼望着过好日子,这并没有错……如果她生在别的家庭,可能比谁都懂得生活,都受到宠爱……
同意不同意嘛?田甜撒起了娇。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田园拿起电话:还行,谢谢!刚刚还笼罩在脸上的雾霭淡了许多。
田甜的眼睛亮了一下,直觉告诉她那端是雷向阳。
我不忙。现在就来?那好吧。田园说完挂了电话。
谁?田甜急忙把身子凑过去:是雷向阳吗?
对,他送一个电脑软件来,你怎么认识他?田园感到纳闷。
他来买过花。姐姐的回答证实了事实,田甜一下子紧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太突然了,怎么说来就来?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人,我怎么办?她对着茶几旁的玻璃照了一下脸,可是玻璃是透明的,不够清晰;她又赶紧跑到洗手间,拿起
梳子将本来就非常柔顺的头发梳几下,接着她发现这身衣服实在不怎么样,急得把手按住胸口说:姐姐,我这样子怎么好见客?
姐姐对她突然发神经似的举止感到莫明其妙:什么客,都是老朋友了。
门铃响起来了。什么都来不及了,田甜索性挺了挺背,清了清嗓子,在姐姐打开门之前调整了表情。
果然是雷向阳,他手里提着一只塑料袋。一只脚踏进来时发现了田甜。他一愣神,随后冲田甜点点头,微微颔首。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重逢的表情。他不记得我吗?田甜优雅地把眼帘垂下,心里隐隐有种痛感和失落。
七十二
我妹妹!田园说。但他仍站在门口犹豫。
田甜租的房子离姐姐家不远。这是她回C市以来搬的第三处住所。她对这一室一厅的房子还算满意。房东是个老太太,偶尔会打着抄煤气和水表的幌子来看看她。她不在乎老太太在房子里东张西望,鼻子使劲地嗅。她受不了的是对方
一无所获时还不走,站在门口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啊?她说,我还没有男朋友。对方的脸上每次都会出现千篇一律的狐疑。这个她最生气——她明明做得滴水不漏,人家还不拿她当清白姑娘。
这所房子,她只带过一个男孩回来,也是个调酒师。他们前前后后只持续了三个多月。他也来自异乡,在这个大城市同样孤单,迷她迷得很深,几乎用倾巢而出的热情来容忍她。她也感动,也很想对他好一些,很想对他证明,自己
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到动情处,她甚至想对他说,我配不上你。但是她无法容忍他在得到一点点的好脸色之后的欢喜劲,先前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会迅速消失,会提出更多的要求:要求她跟他回老家见父母;要求搬过来同住。她想像
两个没有着落的打工者在租来的房子里养儿育女,青丝变白发,简直就要崩溃。他永远都不明白她的喜怒无常,刚刚还水深火热,激情还没有消退,对方就勒令他快点穿上衣服:快点走,快点走!
经常如此。直到再不被允许进门。
打开门,她踩到了一张纸条。条子是房东留的:今天接到通知,房子下个月就要拆迁了。她这才想起最近她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房东在大白天找不到她了。
难道自己永远住这临时的房子,直到人老珠黄,客死他乡?
她想起别峰山。那时她叫田盼弟。在那个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山脚下,年纪轻轻的她时常满腹心事,她对真正生活的想法早有规划:她将住在没有群山遮挡天日的城市大楼里,她想像自己是一个什么店的营业员,每天可以看到各
式各样的人,她站在柜台前,不断有人对她感兴趣,她的爱情会在那五光十色的店堂里产生,然后就是大把大把的甜蜜……她不断地给姐姐写信。可是信写出去五六封,一点反应也没有。想到有机会开始真正的生活之前,生命就有可能在这
里结束,她绝望不堪。姐姐造家里的反,自己不敢想;姐姐已经在花花世界逛几年了,自己呢,还只去过县城。一想到姐姐总是比自己过得称心,田盼弟心里就不舒服,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她咬着牙根想。
姐姐的信终于到了,并且对母亲承诺姐妹三人将在两年之内挣到盖瓦房的钱,母亲这才动了心,批准田盼弟和招弟带着振兴家业的目的进了城。
她立刻改名叫田甜。她很快将耳朵穿了孔,戴上了耳环,用玻璃珠串成项链。她重新设立了捕捉男人的目标,不是村上的首富,不是小学教师,而是城里人。她变成了一个有事业心、精力充沛的人了。可惜她的工资被姐姐霸去了,
她需要买的东西太多,可姐姐总是能找到积蓄钱的理由:父亲有病,弟弟要上学,家里的房子要倒等等。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身上,把城市和繁华硬生生堵在宿舍门外。她的行为堵住了田盼弟数不清的幻想和好梦,她恨姐姐恨得咬牙
切齿。
时至今日,姐妹俩的关系仍然紧张。她不明白一心想摆脱姐姐的自己怎么会在几乎彻底摆脱后又回到她身边?
她想起深圳,想到那所她住了一年多的二奶别墅。从高能的电子厂带出来后。她被姐姐安排到医院服侍病人。这令她倍感委屈。委屈的田甜在听到病人哼哼时,假装在洗手间是洗毛巾;晚上病人要起夜时,她明明听到了喊声,却装
着睡得很死,直到装不下去才磨磨蹭蹭地起来穿鞋,还打着长长的哈欠。就是这样,她也没被开除,因为每个病人都是短期的。她今天服侍这个,明天服侍那个,从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到十几岁的大姑娘,她哪个没擦过身子,接过浓痰?
睁着眼睛到天亮不是家常事?这就是我到城里的目的?她常常想。
在医院里,她看到许多垂死的人们。他们的床头柜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他们在水果篮里挑来挑去,不顺眼了就扔掉。他们冬天吃西瓜,一个大西瓜,只吃中间的一点点,然后就让她扔到垃圾桶。她馋得挪不开眼睛。她多聪明啊!
知道她们挑的扔掉的不只是水果,挑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扔掉的不是烂掉的水果,是像这种人才过的卑劣的日子。
机会来得太突然了。有一天她在服侍一个老太太起便时,心不在焉地看窗外,把不锈钢小便尿盘嘭地一声撞到床沿上,老太太被吓得眼皮直翻。隔壁病床一个病人的朋友看得清清楚楚。田甜出了病房时,那个男人在走廊上用半生不
熟的普通话对她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在特区是不会做这个的。
田甜就反问:特区的女人不做事么?她瞟过去一眼,尽量装着对陌生人的搭讪不感兴趣
,可是她回话的速度太快了点。
七十三
做她们想做的事。那个男人一下子看到这个女孩子张开的欲望。他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整天呆在别墅里,有吃有喝有新衣服穿。他说话舌头打了结似的,吐出来的字歪里歪气的,不专心致志一句也听不确切。她把身子转过去看
着他。真难看:蒜头鼻子,高颧骨,估计四十来岁,肚子腆出来,脖子上的项链有护士的怀表链那么粗。这决不是田甜的理想,她又白他一眼。但是他的裤子毕挺,西装的料子也看得出是上等货。田甜识别其他东西的能力虽然弱一点,
但对于服装还是有些天才的。正是他的精致把她的粗糙照得清清楚楚。
我一看到你,就替你惋惜,女人哪能做这些事?这个城市真是太落后,外国人也少,许多女人都穿得跟乡下人似的,再漂亮也埋没了。
他的话使她的恨和自卑里又多了一份隐隐作痛。她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只蚂蚱——蚂蚱倒没人捆着,而她到哪里都被限制着自由。
她并不傻,知道他这么说有目的——我们到这儿来不也有目的吗?她轻而易举地在心里接近了他,可是对方不知道。他第二天一来,就把一只粉红色的星形电子表套到田甜的手腕上——田甜再三拉扯。她见过这类玩艺儿,不就是手表嘛。
可是对方说:不要紧嘛,只有你才配得上。田甜没有再推辞。只是留了个心眼,抽空去了趟百货大楼。百货大楼里有块一模一样的手表标价一千二百八十元。她对着价格看了半天,还把手上的这块拿出来三番五次地对照,最后在售货员
的帮助下才确定自己戴的也是一块一千二百八——差不多是她半年工资的表。
她跟随那个男人登上了去深圳的火车,感到新生活的希望也跟着跳上车来,悄无声息,没人注意就成了事实。到了夜里,那个男人趁着旅客都昏昏欲睡时,从下铺爬到田甜的上铺。床铺太小,那个男人费半个身挂在半空中,田甜一
再往里间让,最后歪着身子才算让他挤进来。她听到火车巨大的压倒一切的声响,感受着肥大的手在她身上游动。她心里难受,身体也难受,可是一想到将来的幸福,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敢发出来。她不是不觉得羞耻,但她反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