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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一天一夜的他毫无吃相地大嚼郡主亲手烤出的肥鱼,虽然没有作料,却分外香甜。完颜楚月静静地坐在身边看着他吃,像极了一个贤惠的小妻。
他抹去嘴边的油,打了个饱嗝,才发现鱼都被自己吃完了,不好意思道:“对不起,都吃完了。”
完颜楚月顽皮地眨着眼睛:“你八辈子没吃过东西?”
他心弦一动,这不是他吃下同样是她做的这时代第一餐时俩人的对话吗,她还记得?看着她在篝火旁把玩着那把剔鱼的银色小刀,他心中泛起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他忽然坐直身来,紧抿着薄薄的嘴唇,目光凶恶地瞪向可人儿──不知他的这般神态她还否记得?
完颜楚月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你不怕我吗?”
他心头一阵温馨:“小姐,我只怕丑女人,所以不怕你。”
完颜楚月浅笑盈盈:“你在拍马屁,害怕了。”
他再一次痴痴地看着心上人梦幻般的笑脸,发出呓语般的声音:“什么是怕,只怕这天地间所有的怕加在一起,都抵挡不了小姐的一笑……”
漫天的晚霞映红了俩人的面孔,他与她相视而嘻,皆想起了在船上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小手,目光看着天边的晚霞,将胸中无法遏止的爱意表白出来:“郡主,我多么希望能像每日看这夕阳落下一般,看着你老去……”
情窦初开的古代少女如何承受住他这句饱经后世沧桑而千锤百炼出的情话,完颜楚月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垂下美目,身子似是支持不住一般靠过来。
“你怎么逃出的?”俩人坐到了一处,完颜楚月轻声发问,自是明白其中的凶险。他的手自然地搭在郡主的肩上,浑不知前面的可人儿是第一次跟一个男子如此亲密,连耳垂都羞红了,而他就在她发热的耳鬓旁大声地汇报起来。
素喜自吹自擂的他意外地没有夸张,但其中的惊险曲折已足以令少女紧张地抓紧衣角。
听完他几番死里逃生的过程,完颜楚月已彻底放松了,她依偎在情郎的臂弯里,任他享受着这一刻的缠绵,柔声抚慰支持:“明日,你做得对,表哥做得不该,只怕爹爹难以原谅,他素来最憎叛敌之人……唉。”
她向往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比想象中要来得快,来得突然。他终于要离开她的控制了,却是她绝不愿见到的一种情形──反出大金,这种变化确实是不可预见的。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有跟他为敌的一天,她爱自己的民族、爱自己的国家,她也不憎恨汉人,甚至喜欢他们的文化、他们的习俗与传统,但为了族人国家,她不得不与之为敌。
她愁肠百结,不知他俩的将来会如何,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但只有一个想法,能跟他多呆一刻是一刻。她第一次意识到:要是真有孔子所讲的“大同”世界该多好。
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也想到了他俩的将来,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现在能跟她在一起。但他又不能不考虑他俩的将来,一个堂堂大金的郡主真要跟他这个连自我生存都无法保证的小子浪迹天涯?不行,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给爱人安全的保证,就没有资格拥有她,爱──不是占有,而是给予!他暗下了决定,过了今晚,就让完颜楚月回去。
这一刻他想到了远在后世的泪儿,心中一酸一痛:“你离开我是对的,你还好吗,有人给了你安全的保证了吗?”
俩人一时默默无语,为了打破这沉重的气氛,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问:“楚州真克了?”
完颜楚月幽幽叹口气:“哪有这般容易,战事胶着,一时半会看不出结果。”
“你怎寻到我的?”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想起了先前的疑问,因为她不可能跟追兵一路。
完颜楚月用手指天:“是它!”
他诧异地张大嘴巴:“是上天指引你?”
他的说法逗乐了郡主:“呆子,是海冬青啊!”
“那神鹰明明飞不起来了,难道还有另外一只?”他极目望向渐暗的天空,方看清了头顶上空有一黑点儿一直盘旋,愈发诧异:“哪有这么小的海冬青,是神鹰的孙儿吧?”
他的傻样令可人儿愈发忍俊不禁:“无知的小子,神鹰才是它的孙儿呢。”
完颜楚月打个呼哨,那黑点儿忽地落下,停在了她的腕上,他看清了,它差不多有鸽子大小,翅膀奇长,除了羽色呈藏青色,整个一缩小的神鹰。
被他这么一逗,完颜楚月轻松多了,便将海冬青的来历娓娓道出:原来这青鸟儿才是纯种的海冬青,生活在她老家所在的极北地带,数量稀少,且极难驯养,为了狩猎和征战的需要,族人发明了一法,以同样珍稀却易于驯养的一种猎雕──黑水海雕与海冬青交配,由此产生了新一代海冬青──神鹰。而纯种海冬青只有王族大将才有资格拥有,她的父亲就有一对。与以猎杀见长的神鹰不同,青鸟儿追踪的本领天下无双,是以她比追兵迟了,却后发先至地找到他。
“等等,郡主,你说这海冬青有一对,还有一只呢?”他脸色一变,捕捉到完颜楚月话中的关键一句。
“我只偷了雌鸟儿出来,那雄鸟儿仍在父王帐中。”完颜楚月不知所以地解释,旋即明白了他问这句话的原因,同样脸色大变,从他怀里一欠身跃起,踢灭篝火,先已打了个尖哨,白马小飞应声而至,俩人并骑上去,就欲离开这危险之地。此刻,天色已黑,只剩地上暗红的篝火余烬。
“呜──”的号角突然响起,从身后的坡上、小河的对岸涌出了无数手持火把的女真骑兵,迎面霍然飘着一面绣金帅旗。
夜空里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完颜楚月腕上的雌海冬青欢啼一声,振翅飞起,和追来的雄海冬青会合。
完颜楚月粉面刷白,他也内心凄叹:“这青鸟儿夫妻团聚之际,就是我和郡主生离死别之时。”
骑兵们渐渐靠近,闪闪发光的枪尖将他俩围了起来,中间簇拥着一名豹眼卷须的大将军,身披白色披风,一身黄金盔甲,胯下一匹大黑马,虎威逼人。为了追缉一名小小的百人长,十万金军的主帅挞懒亲王竟然亲自出动了,其身后却无其他高级将领跟随,只有一骑矮马的文官──秦桧!原来高级将领们大都上了楚州前线,剩下的要留守大营。
挞懒得知女儿偷了海冬青逃出,知女莫若父,显然救她的奴才去了。本来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挞懒甚至想如果侍卫队追不到他们就罢手,放过那百人长算了,女儿任性几日自会回来。但秦桧的一番话让他改了主意,而别的将领无法制住这个刁蛮的丫头,挞懒只有大驾出动。
“此等人物,不为大金所用,必杀之!”想起秦桧的那番话,挞懒有些可惜地看向改着宋服的他。这小子是块领军的料,十万大军围了半年都动摇不了的楚州,竟给他一朝破入。若假以时日,必成为瑜亮级的人物,一旦归宋,乃大金心腹之患。他顿即转成寒冷的目光:“明日,你好!”
这一下端无生机了,好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关照他,何况,老天爷已让他见了心上人一面,更享受了片刻的温存,死也值了。但他仍尴尬不已,当着金军上下的面,他一个叛逃的百人长和高贵的郡主亲密共骑,对郡主的父亲来说,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慑于挞懒往日的积威,又是心上人的父亲身份,他的双手越过怀里的完颜楚月,撇开金军的礼仪,怪模怪样地学着江湖方式抱拳敬礼:“明日给大将军请安。”
这将郡主环抱在内的姿势甚不雅观,而且决绝地表明了他再不以女真身份自居,再无斡旋余地。完颜楚月心知要糟,阻止不及。便见父亲眼眸收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知道这是父亲杀人前的一贯作风,本想持宠求父亲放情郎一条生路的希望彻底破灭。
“大胆明日,居功自傲,临阵叛敌,以下犯上,罪当死……”秦桧识机上前,一条条数出他的罪状,要让士兵们听得信服,毕竟这同胞小子在金营的影响不小,还有一条没说出来:“冒犯过老子。”
他看着这中国历史上名声最臭的汉奸在面前喷着唾沫星子,恨不得上前揪下他的狗头,只可惜自己就要告别这尘世了,可千万不能放过这当面痛骂大汉奸的最后机会。他一口唾沫吐过去:“呸!秦桧,你这遗臭万年的大汉奸,给老子听着:你卖国求荣,是为不忠;认贼作父,是为不孝;纵妻不贞,是为不节;陷害忠良,是为不义!你这不忠不孝不节不义之徒,五毒俱全、十恶不赦的大奸臣,死后将被铸成跪地铁像,任后人千唾万骂,千秋万世,永不超生……”
他最后索性连他所能想到的各种方言的国骂乃至英语的三字经都脱口而出,幸亏完颜楚月听不懂这些,否则不洗耳三日才怪。她心中诧异之极,情郎怎么跟执事有天大仇恨似的,给执事扣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罪名,后面更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字眼,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在场听懂汉话的女真兵们皆有同感,秦桧夫妇在金营中一向名声恶劣,只靠挞懒撑腰。而完颜明日却被视为英雄的象征,他触犯军规的原因早已传来,绝非临阵叛敌那般简单,所以倒有大半兵士心中叫好。
他这一顿骂骂得痛快淋漓,过瘾之极,直骂得秦桧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几欲跌下马来。
要知古人最讲“忠孝节义”四字,即使是奸人也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上不可辱没祖宗,下不可贻羞子孙。他的话大揭秦桧之短,句句切中要害,针针见血。虽说那“陷害忠良”的罪行尚未发生,但前三条罪名确凿无疑,令秦桧找不到反击之辞。尤其后面的咒骂更为新鲜歹毒,通常骂人皆咒对方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上刀床之类,而他竟骂什么铸铁像、任唾骂……栩栩如生,有如亲见,对饱读孔孟之书、以贤士自居的秦桧来说,其侮辱犹胜前者,气得几乎吐血,说不出半句话来,更万万想不到他所骂的一切以后将变为事实!
“休得满口胡言,还不下马受死!”挞懒听不下去了,狗被羞辱,主人的面上也不好看,忙打断兀自滔滔不绝的他,接着脸色一沉:“月儿,这狗奴才不值得你如此维护,到爹身边来。”
完颜楚月知道只要自己一离开明日,便是他丧命之时,如何肯下马,她紧紧握住情郎的手:“爹爹,女儿不回,除非答应放过明日。”
她的这一举动不啻宣告了俩人的情意。女真兵们俱惊讶地看着这一对胆大妄为的男女,要知俩人是一主一仆、一汉一女真,哪一条都为世所不容。
挞懒内心的震惊与恼怒无法用语言道出,原以为女儿不过念着主仆之情才救这叛贼,现今看情形竟似对他生了情愫,当真大逆不道,令他颜面蒙羞。这小子确实该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他一挥手:“给我拉郡主过来,拿下叛贼。”
侍卫们应声得令,拍马上前。他放松身体,等着来人拿他,目光遗憾地看着灰头灰脸缩回挞懒身后的秦桧,真后悔那时没有同归于尽的决心,一刀劈了他。
忽听得完颜楚月一声娇斥:“谁敢上前,我便死在这里!”
他目光一垂,便见完颜楚月不知何时抽出了那把银色小刀,抵在胸前。他大惊失色,伸手就要去抢,完颜楚月却一抽身,跳下马来,挡在白马前。
侍卫们俱停马不前,谁都知道这位郡主在大将军心中的地位。挞懒威严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妻为他生了两子一女就过世了,完颜楚月跟随自己身边,她的两个兄长远在西北战场,他将所有的父爱都集中在这个女儿身上,却也养成了她率性而为的坏习惯。但挞懒此刻更是个一军之主,若任她妄为,以后还怎统军上阵,他判断一贯顽皮的女儿只是故作姿态恐吓自己而已,再发出严令:“拿下叛贼!”
“爹爹!”完颜楚月一声悲呼,那小刀竟刺破裘衣,刀身破胸而入近半,鲜血四溢,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裘,绝非故作姿态。挞懒爱女心切,忙不迭地大喝:“住手!”
“住手!”同时另一个人几乎在同时也喊出了这句话,他魂飞魄散地翻下马,跌跌撞撞地上前想阻止心上人做出傻事。
完颜楚月用另一只手挡住了他,嫣然给他一个笑脸,原本红润的脸色却已变得苍白,可见这一刀刺入之深。那淡然生死的一笑在白裘红血的衬托下分外凄艳动人,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呆呆地看着她,那不断扩大的血花在他的眼前模糊了:后世中他为了一份真爱长跪一夜而破碎的心在这一刻完全复原了,甚至没留下一丝的伤痕。他跨越一千年找到了一份真正属于他的真爱,一个仿佛上天赐予的可人儿甘愿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他的生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