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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薄言兴奋的问“北疆之行”,俞锦熙兴致来了,也会挑一二比较惊险的告诉他,惊得从没出过京城的纨绔,几乎奉为偶像。俞清瑶注意到,表哥称呼父亲为“姑父”,说得自然流畅。她抬头看舅父、舅母神色,谁也没露出异色,仿佛天经地义,应该的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杜氏有些乏了,便请俞锦熙去静书斋坐坐,算是给父女单独相处的时间。俞锦熙自然不会说个不字,笑着拐着俞清瑶去了。
俞清瑶勉强自己装淑女,端庄身姿做了许久,半个身子都麻木了,稀里糊涂的出了九曲桥,恍过了神来——刚刚谁也没有提到她的生母沐天华舅父也一个字没提……
静书斋。入门便是一道照壁,两旁曲折回廊通向东西书楼。书楼后的石子甬道,通向三面七间黛瓦粉墙的房舍,连着卷棚,绿窗油壁,虽不甚华丽,但胜在环境清幽,是读书写字的好地方。原是老泰山沐桦的书房。
俞锦熙对这里,比较熟的。现今做了她女儿的居所,他当然更要好好参观。
吴嬷嬷、胡嬷嬷,以及平常不大出面的小金嬷嬷,与大丫鬟绘绣、纹绣领头,其余默儿、珍珠、珊瑚等二等丫鬟,还有三等洒扫的小丫鬟们排成两排,共有十二人出门迎接。大家全部用惊喜的眼神,望着高大的“诗仙”。不过,原来是个络腮胡啊跟想象中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差别太大,不少小丫鬟们高度期望下,露出失望神色。
吴嬷嬷暗恼,狠狠瞪了一眼以貌取人的小丫鬟们。她消息灵通,当然知道诗仙去北疆都做了什么,当下的敬重钦佩之情,更加如高山一般。而且嗅到了俞探花未来的政治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啊简而言之,跟在俞清瑶身边,简直是傍了一棵大树这会子,八抬大轿请她去做元菲儿的陪嫁嬷嬷,她也不愿意了。
“姑娘,茶水已经准备妥当了,您看,在哪里摆下?”
安心准备显露本领的吴嬷嬷态度恭谨的道。
“摆在东书楼吧。”
“是。”
轻轻一摆手,两个小丫鬟忙撒腿跑了,看得吴嬷嬷又是暗恼,小蹄子们就不会好好走路吗?存心丢她的脸是不是有些埋怨胡嬷嬷从哪里买来的毛丫头,性子太野不听话。小金嬷嬷拉了她袖子,给了个提醒的眼神,吴嬷嬷恍然,忘了俞探花十年没有见女儿,这会子什么规矩、礼节之类,怕是注意不到,需要的是父女二人的单独相处空间。
想明白了,她忙看人煮好了泡茶的泉水,亲自提着铜壶到东书楼,便带着其余人等,避到后院了。
俞探花负着手,慢悠悠的登上二楼。只见西边都是樟木书架,空了大半。东头一张黄杨木贵妃榻,铺设着羊羔毛毡,想是临时休息处。旁边的黑木云纹翘头案,桌上笔墨几样,有一棋盘,摆着零落的棋子。走到棋盘上居高临下看了看,便挪开目光往窗外。庭院里原先种着几样珍品芍药,每到芍药盛开,整个东西书楼都能闻到甜腻的花香——俞锦熙一直没好意思跟老丈人说,芍药妖娆媚人,熏得人要吐了。
可现在,芍药换了美人蕉,美人蕉温暖清新,一如他的小女儿清新淡雅,可怜可爱,虽然,偶尔会露出热烈(暴躁)的一面。
如果有爱,千万种缺点,在爱你的人眼中,都是好的;如果无爱,谁管你是聪明伶俐,是善良大度,还是忍辱负重?正如碾落成泥的香花,只有爱花的人才会痛惜。
俞清瑶低着头,熟练的洗茶、泡茶,拿出平时十二分的茶道功夫,一丝不苟的准备给父亲敬的第一杯茶。她不知道,因为小脸过度严肃,加上身躯僵硬,大金嬷嬷曾经提醒她的“清静、恬澹,自然”,跟她此刻的心境完全不符。
本来很有艺术观赏性的泡茶步骤,由她施展出来,半点美感也不剩了俞锦熙无语的抬头往天花板,作为深通茶道的他,实在看不下去女儿“拙劣”技术,但想到跟女儿紧张的关系,唔,还是装不知道吧经过繁复的茶道工艺,终于得了一杯琥珀的茶汤,俞清瑶轻吁一口气,双手捧着,“爹,请喝茶。”
“唔。”俞锦熙不抱任何希望,但不得不给面子的含笑接过来,抿了一口,咦,味道居然不差再饮一口,苦后回甘,滋味绵长。
实在无法称赞女儿的泡茶手法,俞锦熙只能归类为“亲生女儿泡的茶汤,感动了,所有觉得比别人泡的好喝”。
赞赏了两句,俞清瑶总算松口气。心道,算了,昨日“绑架”虽然不该是一个做父亲应该做的,但她也有错啊,冲动的想去北疆……也不想想万里之遥,说不定那处遇到匪徒,死都不知怎么死的那,原谅他?好吧,看在他及时赶回来的份上决定放下包袱,俞清瑶轻松多了,她又可以崇拜父亲了刨去个人形象和举止的……不过关,父亲人品才华智谋,都是上上,君不见前朝到大周,花了多大代价,也不曾绘制完整的北疆地图回来,而父亲用了十年光阴就绘完了。虽说,代价中有她与弟弟的牺牲,但……值得她很骄傲。
她的父亲,人生得意时没有想着混吃等死、高官厚禄,不是碌碌无为、贪图名利之人。他有远大的抱负,有惊人的才华,更有过人的胆识这才是她心目中的父亲。
也许是母亲的红杏出墙、自甘堕落带给她太大羞辱,父亲的高大形象,对她而言显得极为重要。不然,前世被人诬陷,无数次对自己鼓励,“俞清瑶你身家清白,立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等于自欺欺人的鬼话?
沦落市井也不曾随波逐流,清白自持,对俞清瑶来说,自尊、尊严,是她仅剩下的财富,任何人也不能剥夺深吸一口气,她垂着头,无比乖巧的问,“您现下住哪里?”
“呃,京兆尹是我同科,借了一栋房子给我歇脚。怎么了?”
“那,什么时候接我走?”
“接你走?为什么啊?”俞锦熙眨眨眼。
袖口里的小拳头握了又握,俞清瑶努力平息火气,准备摆事实、讲道理,“可我不能一直住舅舅家啊”
“为什么不能?”俞锦熙继续反问。
俞清瑶呆了,难道父亲打算一直留她在侯府里?不可以这怎么行?
以前父母不在,她只得寄居侯府,可现在……母亲且不说了,生父就在京城,哪有不跟生父一起居住,反住到舅舅家的道理?
“总之就是不能”
一锤定音
俞锦熙头大了,今儿他应付沐天恩半天,处处夸赞,一句不好也没提,为了什么,不就为了留女儿继续住吗?反正对侯府来说,多养一个人也不算什么……万万没想到,小女儿太有主见了“唉,喆喆啊,你听我说,爹爹不是借住在别人家吗?不好接你一起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那就买一栋屋子……”
“没钱。”俞锦熙两手一摊,无奈的说。
“你骗谁,皇上奖赏你五百两黄金,买栋两进的院子绰绰有余”
这个都算计到了?俞锦熙“哦”了一声,露出为难之色,“可是,已经花掉了……”
“你骗谁啊,从下朝到现在,才过了几个时辰,你把五百两黄金都花了?”
“是。”
眼看女儿又要动怒,简直有怒火冲天的架势,他连忙解释,“当初跟爹爹一起的护卫,足有两三百人,你也看到了,只有七个回来,其他的人都牺牲了。爹爹有命回来,全靠他们拼死保护,所以,那五百两黄金,分给他们的亲属了……”
此话一说,俞清瑶奇迹般的熄灭了火焰,眼眶泛红,低声道,“够不够……”
“什么?”
“我说够不够?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些私房钱,拿去,拿去给他们吧。”
深明大义呀俞锦熙发现女儿“张牙舞爪”背后的一个优点,心理感叹。感叹过后,又是感动。感动过后呢……是一阵感伤被父母放在掌心里疼爱的孩子,再懂事乖巧,也未必会说出“把我私房钱分给别人”的话吧心中疼惜怜爱极了,面上还是忍着,笑道,“不用,你的私房钱就留着买脂粉吧。”
才说了一会儿话,外面叮叮咚咚的,“默儿,我爹呢?姐姐怎么不也早点告诉我”原来是俞子皓听到信儿,从国子监请假出来。
昨日赛马会请假了,今日本来很难再请假的,不过俞子皓用的理由特殊,他出生就与“父亲”相隔两地,从没见过面,一番情真意真的倾诉,终于使得国子监祭酒大发慈悲,放了他出来。
咚咚上了楼,看见二楼东头有袅袅的茶香,姐姐俞清瑶正在与一个络腮胡说话——唔,络腮胡实在颠覆想象,但能单独与姐姐相处的,除了父亲俞锦熙,还能是谁?
强忍着泪水,他小跑过来,撩起下摆,口称“父亲,孩儿想死了您了……”便跪在地上叩首,咚咚磕了三个,每个都是“掷地有声”,才扬起头。因读书用功而消瘦的小脸,满是泪水,肆意的流淌,看起来,多惹人怜爱啊俞锦熙“很受震动”,络腮胡掩饰了他真正的表情。
应该说,他那一刻也是受惊的。突然跑过来一个人,跪着磕头叫爹,能不惊讶吗换了旁人,可能怒斥,我没有儿子,我不是你爹,滚吧,再也不想看见你可俞锦熙的为人……后面慢慢的就知道了。他从来不是只图一时痛快的人,甚至看到前情敌的儿子冲自己下跪,有一种奇妙的卓越感。微微诧异了下,就恢复正常,“起来说话。”
“是”
俞子皓擦掉满脸的泪水,哽咽着站起来,“爹,孩儿好想你,天天想,夜夜都想。”
“乖”
俞子皓听了,是真把俞锦熙当成生父啊,加上年纪还小,对父母的孺慕之情发自肺腑,扑到他怀里,“爹爹……”
俞锦熙僵硬了。
表情越发怪异,但络腮胡……面部表情真的与没胡子的人不一样。
俞清瑶就误会了,泪奔了。
果然她是最不讨巧、招人喜欢的那个
世人都重男轻女,没什么好奇怪的。弟弟是男丁,连他的贴身嬷嬷都说过,弟弟比她贵重得多,有个什么,谁也赔不起。就算是她,不也怕无法对父亲交代么可是,看着“父慈子孝”这一幕,仍旧让她刺心啊她跟弟弟,已经回不到以前了,恢复不了亲密无间的姐弟关系。那父亲偏疼儿子,她又能怎样?
难道,她连最后一个真心疼爱过自己的人,也抓不住了吗?
一六三章 谣言引发的口水官司(上)
一六三章 谣言引发的口水官司(上)
俞清瑶把一瞬间闪过的自怜自伤,藏在心底,可哪里瞒得过精明过人的俞锦熙。再者,俞子皓仿佛天生的性情——多疑,凉薄,趋利避害,对自己有利的便亲近,对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便丢弃。他那几个嬷嬷,粗鲁不文,蛮不讲理,可帮他做过多少事?忠心耿耿的,一旦发现俞清瑶灰了心,立刻被他送到庄子里疏远了。
一年半前,他与俞清瑶一同来的京城,俞清瑶因为本性柔中带刚,曾使得沐天恩、杜氏动了“冷一冷”的念头;丽君丽姿姐妹,全把火头对准她。可作为亲弟弟的俞子皓呢,一点事情也没有他还是男丁呢,不应该更招人注意吗?
至于争宠,更是刻在他血脉深处的本能——身为皇族子弟,或许这是优胜劣汰的结果?先是一番痛哭表明思念至深,再喜极而笑,抱着父亲表达亲热。一连串的举动,换了别家父母都会感动了唯独俞锦熙……
他笑意没有深入眼底,甚至看着女儿孤单落寞的站在旁边,冷冷清清,心疼得受不了该死的她们也太不要脸了,怎么不把这孩子抱走,非得跟我女儿生活在一起看样子,没少受说不出的暗气尽管十分生气,但俞锦熙对前妻和端王的私情,早有决断。冷笑一下,神态自若,随口挑了四书上的几句,问了下学问,俞子皓挺着胸一一回答了,脸上有得意自豪神色。见父亲看了一眼旁边的俞清瑶,小家伙眼看四方,连忙笑着道,“孩儿现在国子监念书,说起来能进国子监,都是姐姐的功劳呢。”说罢,牵着俞清瑶的手,腼腆的抿唇一笑。
人前显摆“姐弟情深”,会赢得许多印象分,这是早就知道的。加上做父母,没有不喜欢儿女和睦相亲相爱的,俞子皓自然卖力的表演了。至于俞清瑶,也不会拒绝——如果泄漏她们姐弟的感情并不好,肯定要扯出背后因由,那是她不愿意的,只能配合了。
却不知探花郎眼眸一深,淡淡的笑了下,内中的心思,实不足为外人道。
……
晚上,俞探花带着儿女,前往定国公府。虽不似安庆侯府中门大开,可跟国公府扯得上关系的亲眷,能来的都到了。除了年节及老公爷生辰,唯独今日来得最全。有的是慕名“诗仙”,但更多的是察觉到皇帝对探花郎要重用了那副大漠图,震撼了满朝文武。同样,稍微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