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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岳凌楼推不开西尽愁,反倒被他拉入怀中。不等岳凌楼反应过来,西尽愁的吻已经落到他的唇上。嘴唇相触的瞬间,岳凌楼感到一股透彻的寒气!瞬间明白,西尽愁身上的寒毒依然没有解开。
不一会儿,西尽愁放开了他,在他耳边问道:「你还是要走?」
岳凌楼不能回答,他低下了头,抬手轻轻触摸着下唇,那里依旧停留着刚才的冰寒之气。
西尽愁说着并不高明的谎,用一柱迷香让岳凌楼看到一个梦境。当太阳下山,迷香熄灭,这个梦境就会破碎。岳凌楼明白其中道理,也许现在,就是他和西尽愁的最后一次见面,当太阳落山以后,西尽愁便会彻底消失?
岳凌楼无力地靠在门边,他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但突然,一股比迷香还要奇怪的气味传了过来!闻到这股怪味的岳凌楼,不禁皱起眉头,就连西尽愁,也都脸色一变,叫了一声『不好!』,就朝厨房冲去!
——果然,是菜烧糊了!那怪味就是焦味!
西尽愁急忙抢救,但还是损失惨重。那天中午,他们就只能吃着那些焦黑的菜叶,勉强填了填肚子。即使饭菜难以下咽,但是那天的饭桌上,却非常热闹。桌边围坐着三人,西尽愁和宝宝,还有岳凌楼。
没错,岳凌楼留了下来,并且再没有问过迷香的事情。
岳凌楼不过问,西尽愁也不提。在他们说笑之间,时空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天色就暗了下来,就连天边红火的晚霞,也慢慢隐去色彩,归于昏暗。
岳凌楼站在门边,望着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消失,随后转回头,香炉之中的那点淡红,也在同时熄灭。在香火熄灭的瞬间,天地突然黑了下来。
是很彻底的黑,连一点光线也没有。
即使岳凌楼睁着眼睛,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结束了……」
黑暗之中,他听到西尽愁的声音。
渐渐,岳凌楼的视野再次变亮,但他看到的不是那间小屋,而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画着白色的奇怪图案,就和当日乾坤两人使用招魂术时,绘制在祭台上的图案非常相似。
所以岳凌楼猜想,这恐怕也是出自紫星宫的幻术之一。
在图案中央的土壤中,插着那只燃尽的香。
西尽愁站在他前方三步远的地方,而西尽愁身后,图案之外,却还站着一名裹着黑色斗篷的怪人。岳凌楼望着那个斗篷人,他觉得颇为熟悉,但西尽愁却没有给他介绍。
「果然还是迷香么?」
岳凌楼冷笑着问西尽愁,他被骗了很多次,已经麻木。
其实他根本没有相信这是五年之后,但却心甘情愿地被西尽愁骗,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也期望着这样一个结局。
即使被骗也好,如果五年之后,真的可以像这样隐居在一片山林之中,不问世事,那该多好?
「虽然用了迷香,但迷住你的东西,却不是香。」西尽愁轻轻叹气。
迷住岳凌楼的,是这片宁静的梦境,是这片平和,这片安详。
在岳凌楼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宁和的一天。他总是生活在一片血腥和阴谋之中,总是生活在各种各样的机关和危机之中。所以西尽愁想在自己离开之前,实现最后一个心愿,他希望告诉岳凌楼,这个世上还可以有这样一份宁静。
西尽愁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身向那个斗篷人走去。
岳凌楼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西尽愁,五年之后,梦境会不会成真?」
西尽愁突然停住了,此时此刻,他不敢再对岳凌楼承诺什么。
「西尽愁,你不是很会说谎么?为什么现在连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即使明知道是谎言,但岳凌楼想听。
「一切结束之后,如果你还想见我,我就会出现。」西尽愁的答案。
「什么时候,才是一切结束?」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说出这句话时,西尽愁已经跨出了那个图案,他对斗篷人点了点头,那斗篷人便走到他的身边。两人并肩而去,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深处。
岳凌楼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不能动弹。
会使用紫星宫的幻术,会和西尽愁在一起,会披着斗篷……
这所有一切加在一起,岳凌楼已经猜出了那个人的身份——她是欧阳扬音。
第三章
「你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有些残忍。」
月光下,欧阳扬音的声音很轻,「你来京城见他最后一面,把他从街边救起,带入迷幻阵中,让他看到一个美好幸福的梦境,然后又在他的眼前打碎一切,再次丢下他,跟我离开。你不觉得自己真的很残忍?你对我残忍,我无话可说,但你为什么要对自己喜欢的人残忍?」
「如果继续纠缠下去,会更残忍。」
「但是……你真的能够放下一切?」
「既然你已经像约定那样,制造出一个梦境,完成我的最后心愿。我也会按照约定的那样,完成你的心愿。」
大半个月前,杭州紫星宫招魂术失败,西尽愁离开岳凌楼,去了武林同盟驻守的四川水寨。
在那里,他再次遇上了欧阳扬音。
欧阳扬音一直死守着那块千年寒冰,直到现在,仍旧没有放弃毁灭那块寒冰的打算。于是西尽愁和她约定,彼此帮对方实现一个愿望。西尽愁的愿望是再见岳凌楼最后一面,而欧阳扬音的愿望则是,毁灭那块寒冰。
现在,欧阳扬音已经为西尽愁实现心愿,该轮到西尽愁为欧阳扬音毁灭那块寒冰了。
这个世上,也许只有西尽愁一个人可以摧毁那块寒冰,因为只有他继承了司火之力,可以使用蓝焰的力量。而蓝焰,则是融解寒冰的唯一途径。
但西尽愁已经被寒毒侵蚀的身体,究竟能不能撑到寒冰融化之时?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
另一方面,岳凌楼也离开了那片树林。
他已经放任自己和西尽愁浪费了一天时间,他不能再浪费下去。他想起了那道宗明熹不承认,但却又确实存在的圣旨。如果那道圣旨是伪造的,谁又有那个胆子?岳凌楼想到了延世蕃,因为和洛少轩结仇的人,岳凌楼只知道他一个而已。
不知不觉间,天空又飞起了雪花,风变得有些涼。
岳凌楼走得更快。
他以为自己只离开洛家一天,但事实上,他已经离开洛家三天了。他被西尽愁从街边救起的时候,整整昏迷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才睁开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短短三天之中,洛家惨变。
当岳凌楼凭着记忆和直觉来到洛府门前时,他敏感地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氛。
很冷清,不仅是雪和风的关系。
岳凌楼低头,竟突然看见台阶前的几点血迹!
急忙蹲下身子,那血迹已经变干,像是落在这里一整天了。
岳凌楼急忙敲门,但门却未锁,一推就开。
大门敞开的瞬间,岳凌楼的大脑空白一片,他只看到漫天飘扬的白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凌楼缓缓走入府中,竟没有任何人过来拦他。整个府邸都是空的,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凌楼越走越害怕,他不知道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继续往下走。突然,他竟看到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居然是洛府的管家!
「福伯!」岳凌楼冲上前去抓住了他,「究竟怎么了?」
那福伯什么也不答,只是垂着头,地上竟是一摊水迹——那是泪水。
「福伯!」岳凌楼一把抓紧他的肩膀,用力摇了起来,「少爷呢?」
福伯只是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老爷呢?」岳凌楼的心中好像被捅了一刀,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人呢?人都到哪儿去了!」岳凌楼用尽全力吼着,指着头顶那些招摇的白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福伯,你说话呀……你不说话我会乱想,你说话呀……」
「岳少爷……」福伯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早已被眼泪弄得乱七八糟,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颤抖地慢慢抬起右手,给岳凌楼指了一个方向。
岳凌楼一下冲了过去——那是洛府的中堂!
岳凌楼本想冲进去,但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堂前的台阶上。他闻到了血的味道,台阶上的血迹更加斑驳,堂中的白幡更加招摇……岳凌楼的眼睛被这片白色遮住,血腥的气味令他胃中翻腾起来!
突然一阵夜风袭来,堂中白幡都被刮向一个方向。
在飞扬的白幡之中,岳凌楼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是黎雪!
黎雪背对着岳凌楼,跪在房间正中。她面前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但岳凌楼没有看清楚,一来是被黎雪的身体挡住,二来,是小秋儿的哭声把他吸引到另一个方向!
小秋儿不知道哭了多久,声音已经嘶哑,但黎雪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座雕像。
岳凌楼顺着哭声望去,他看见小秋儿就在离他不到五米远的地方。
身上裹着白布,被随便放在地上。
岳凌楼急忙冲了过去,一把把小秋儿抱了起来。
「放下她!」黎雪冰凉的声音听上去格外严厉。
岳凌楼向她望去,黎雪依旧没有回头,而小秋儿的哭声却越来越大,好像要把房子都吵抬起来!小秋儿的眼睛已经哭得肿了起来,喉咙嘶哑,好像就快发不出声音。
岳凌楼心中好痛,也顾不上黎雪的异常反应,揩去小秋儿脸上的泪水,低声哄着她不哭。
「放下她!」黎雪又说了一遍。
岳凌楼非但没有放下,还抱着小秋儿向黎雪走了过去——然后他看见了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画面。
他看见了洛少轩,不过是躺着的,闭着眼睛。
黎雪就跪在他的身边,手中握着一根针,针上穿着线,线的另一端……
——连在洛少轩的颈子上。
岳凌楼身体一僵,大脑又是一片空白!
他看见黎雪一针缓缓刺入洛少轩的脖子,然后再把线拉出来,再刺,反反复复……
「黎雪!」岳凌楼一手抱着小秋儿,一手扼住了黎雪的手腕。
「放开我……」黎雪转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岳凌楼。
「这究竟是……」
岳凌楼放开黎雪,他望着脸色已经僵白的洛少轩,颤抖的手指,抚上了洛少轩的脖子,那里有条很粗、很清晰的断痕……而那断痕之上,是黎雪的线……黎雪用线,把洛少轩的头,缝在身体上……
「不要碰他!你不要碰他!」
黎雪一把敲开了岳凌楼,发疯似的扑倒在洛少轩的身体上,好像想要保护那具尸体。
岳凌楼被她敲得向后一仰,抱住小秋儿的手也瞬间失去了力量,小秋儿顺着他的身体滑了下来,被黎雪一把抱起。
黎雪缝下最后一针,俯身咬断了线头,抱着小秋儿站了起来,「你回来干什么?」
「我……」
岳凌楼说不出话,他望着洛少轩,望着洛少轩的脸,望着脖子上的线……即使已经到了这一刻,他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摆着一张很宽的草席,草席上遮着白布。
岳凌楼向那里走去,他在草席前蹲下,拉住了白布的一角,向上掀起!那一刻上扬的白布,和满堂的白幡一起,都被雪风卷到了最高的地方……
在白布之下,岳凌楼清楚地看到了两具尸体——是洛宗建,还有洛心儿。
洛宗建的脖子和洛少轩一样,都是断掉以后,再用线缝好的。相较而言,洛心儿的尸体比较完好。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
「伯父……心儿……」
岳凌楼僵在那里,眼前一片漆黑。但突然,他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随后,他便听到了黎雪的声音。
「岳凌楼,你偿他们的命。」
黎雪一手抱着小秋儿,一手握剑。
「他们是……怎么死的……」
岳凌楼很想站起来,但他却站不起来。浑身都是软的,在他看到洛少轩的那一刻,他的脚就已经软了。而当他看到洛宗建和洛心儿的时候,他的全身都已发软。
「他们是怎么死的?」
岳凌楼又问了一遍,一把握住了黎雪的剑。
黎雪挥剑想杀岳凌楼,但却发现无法把剑从岳凌楼手中抽出来。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岳凌楼第三次问时,只听『嚓』的一声,黎雪的剑锋竟被他硬生生地折断。岳凌楼把断剑握在手中,他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是……你害死的……」
黎雪手中的剑柄坠落在地,她紧紧地抱住了大哭的小秋儿,蜷成了一团,「是你害死的……是你……」
「怎么会是我?」岳凌楼问。
黎雪什么也说不出来,把一本东西重重扔到岳凌楼眼前。
岳凌楼捡起来一看,竟是一本奏折。
奏折已经很旧,因为那是十多年前的东西。那本应该是呈送给皇上看的东西,但却在十二年前,被耿原修拦了下来,交到洛宗建手里。洛宗建说他一直保存着,如果岳凌楼恨他,就把这折子交给皇上看,让朝廷惩罚洛家,让岳家的冤屈昭雪。
——这就是岳闲十二年前写下的奏折!
上面赫然记录着洛宗建受贿的罪行。
「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交给皇上?你为什么要让皇上惩办洛家!……你为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