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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个可以的了。不过我的同事刚把签收的印章给拿去了,所以麻烦你,请你再等一下可以吗?」那位可爱的小姐笑笑,碧蓝的蝴蝶结低头就打在雪白的衬衣上,外边再套上的一件海军蓝背心,下衬上同色系的铅笔裙,满身的色彩就像室内的空气一样清爽怡人。
她打量过罗洁诚一眼,最后还是保持着礼貎的笑容,清新的香水带着夏日的气色飘荡,一转眼,她已经把信件都抱起来,徐徐往办公室的深处走去。罗洁诚看向泛着油漆亮光的盆栽,看向格子之间发白的灯,看向沾了点泥的黑皮鞋,最后连玻璃门上那个其貎不扬的倒影也端详甚久。
室内的空气冷冷的,他这般装模作样的摆弄一番,最终还是挡不住额角的热汗徐徐而下。乘着手帕印上的空档罗洁诚偷瞄往外边一下,只见着一个与等待不相称男人正盘着手,无所事事地把刻着电梯使用说明的铁板都读过一篇。罗洁诚马上又把头转过来,他不明白,那个人跟着他是所为何事。
是怀旧?无聊?还是恶趣味?有钱人的嗜好他总弄不懂,就如同六年前他为何莫名奇妙地被拜托这位宝贝少爷一样模糊不清。应该再无别的关系,寒暄一句就该离场,罗洁诚左思右想,不知怎的心里就传来莫名的疼痛,他害怕对方是来报复自己。
为什么要为这种奇怪的事感到不安?他对他从来都无所亏欠,说穿了,他也不过是保存了身为成年人的责任,把迷途的小羔羊给送回正道上去。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脱离了父母的护荫还能有什么作为?丝丝段段都是挣脱不了的,乖乖地被裹成茧就能重生成活在现实的人,莫要在途中挣扎了,若是不小心伤到了日后重要的翅膀,只怕日后你不能顺着青云平起高飞。
罗洁诚不知是站在何种立场作出以上构思,只是一旦被质问了,他就打算如此响应。你现在不就活得好好了吗?若是对方开口问了,他就打算这样回答,然后礼貎的伸出手,露出微笑用来作别。
再见,再见。
「你怎么这么晚了?」突然耳边有一个声音擦过。
「啊啊啊啊﹗」他像是被噬到般掩着耳朵仓皇后退了,只看他神色慌张,差点没把整个接待处的柜台都推倒过来。
张颂奇稍为笑了笑,才又踏前了一步:「怎么看来像遇鬼那般呢?」
「哈哈。」罗洁诚亦只能干笑两声,迅时亦改不掉擦耳朵的动作,就只好一直摸着。「没什么,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因为我等得有点不耐烦。」
「诶?」罗洁诚感到有点错愕。
那声音就似失却温度般擦身而过。
可抬头一看,眼前还是那张宽厚的笑脸,这些年来张颂奇的确是长大了,现在他是这样高高在上的,顶着灯泡的亮光温和的看他:「怎么了?」
「不,没什么。」对方似乎不明白,现在自己是处于一个怎样尴尬的境地。
当年那个事件,幸而最后并没有闹大,可是带着一个小孩莫名奇妙的出走到底不寻常,不论起因如何,在张家眼中他就如绑架犯般危险,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不过是想平凡安静的渡过这一生,做着别人做过的事,就是一成不变也不紧,他并不需要任何的风波和刺激来确认人生的意义。
所以罗洁诚已经不想再理会他了,可张颂奇却总有办法打动对方。
「啊,我肚子有点饿了。」那堂英气的眉毛合时一皱,他嘴巴一抿,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与他修长的身材并不配合,可这份违和感却把罗洁诚都逗笑了。
一瞬间他突然感到所有顾虑都是多余,毕竟现在已不是过去,大概他们亦能成为朋友。 罗洁诚似乎忘记了,他们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不但是朋友的情谊,本来连见面的缘份也谈不上。大概他是忘记,到想起来的时候,或许亦少不免要后悔一东,可现在他却是愉快的,并且毫无道理的感到安心。
「你工作都做完了吧?」张颂奇看着他,目光中似乎充满了期待与催促的意思。「我们快点去吃饭好吗?」
「好是好……」无声无息地回到柜台的接待员小姐经已把收条送上,罗洁诚分心往张颂奇一看,瞬时不免感到词穷。
「那就好了。我们要到那里去好呢?」对方似乎显得更为愉快,他爽朗地拍拍罗洁诚的肩膀,一个箭步上前已经按下升降机的按钮。「不如我们就到酒……」
「茶餐厅吧。」罗洁诚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插进来了。
「吓?」亦难怪张颂奇会变得有点呆。
「嗯,怎的?这个主意不好?」他从确认收据的途中抬起头来,那双黑漆的眼睛似乎亦正显出无辜的光芒来询问对方。
这时升降机的门开了,张颂奇伸手拦了一边,早已回复那笑容满脸的神色:「随你高兴吧,一向都是听你的,罗先生。」
罗洁诚倒是不以为然的点点头,闪身就走入升降机里头了。
然后重新回到繁忙吵杂的街道上,然后街角处不免尘土飞扬,然后飞升的尘粒不免毫无选择地黏到随便一块玻璃窗上,然后身不由己的随同众多的同伴合谋阻挡了些许阳光。不过坐在卡座对头的罗洁诚并不在意这些,他把眼前的雪菜肉丝公仔面看得出神,正想是否要把旁边的火腿蛋三文治先给解决掉。
张颂奇倒没这些烦恼,他看向罗洁诚,又是笑笑。
「还真是让人怀念,虽然那个时候我们其实都很少出门吃饭的呢。」明明已经穿透的柠檬又被桶了一下,他把吸管拿在手里,却始终没有吸吮那茶色的液体。「因为罗先生你都在说味精啊,上火啊,不健康什么的……」
「是是是,那不过因为我是一个小气鬼。」罗洁诚咬下一角方包,反正事情都经已过去了,现在大方就是承认也便无妨。
「哈哈,那我可不像你。」他干笑两声,随之又道。「今天这顿饭就让我请你吃吧?」
大概是金钱的魔力在罗洁诚脑海中起了丁点作用,他马上停住了进食的动作,不免要响应了一下:「说来真奇怪呢,没想到会在街上碰到你,你这么一个有钱有势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神仙,不晓得腾云驾雾,自然都要在街上走啊。」张颂奇垂眼看着那片霉烂的柠檬,这势必是过酸的滋味。「过了真久,没想到会碰上你啊……」
「六年了吧……」罗洁诚看了他一眼,低头又钻进面条煮起的热气中。「时间过得真快,你今年二十一岁了?」
「对。罗先生是三十五岁吧?现在还未到你生日。」那个笑容非常的深刻,就如同记忆那般。「你是冬天出生的。」
为此他只能傻笑两声,妄想可推塘过去:「哈哈,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这可对年纪大的人有点失礼啊,我都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这么老了。哈哈……」
「真好,每年时候,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少了一点……」那声音却随笑意延绵,漫无边际的,触及了某个地方。「比之前的时间都更加接近。」
「你是热昏了?说这种古怪的话。」或许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走。
不过对方却不愿意这样放过:「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吗?我们傻傻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罗洁诚当然记得,那是在一个下午,还未来得及收拾细软就已经出发的旅程。一个男人带着一个男孩,没有目的地的,他们却到过许多地方,见着了不少高兴的脸孔,他们都感到很愉快,可这次旅行最后还是无疾而终,那是在一道桥上,他教他等他,而他没有。
「对。」此时他已经笑得有点勉强了,本来他就不想提及那件事的。
虽然愉快,但却似乎是什么可怕的回忆。
「那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还是非得要拉着你走不可,这件事总让我想了许久许久……」只是张颂奇还是兴致勃勃的。「后来我长大了,就开始有点明白。」
他的视线总是那么笔直无垢的,不显怯意的把对方看透:「哈哈,其实那时候我们简直是在私奔呢,你说是吗,罗先生?」
「私奔?」罗洁诚的表情是有点僵硬了。
「糟糕了﹗我本来还以为你经已有点了解的呢……。」桌上的餐具都不免同受震撼,可他脸上写着的倒不是「大事不妙」这几个字,反而一丝充满玩味的笑意就在这时自张颂奇嘴边一闪而过。「罗先生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什么?」
「说来倒挺害羞,不过我现在是这么想的,那个时候……。」张颂奇偷偷的瞄向罗洁诚,边说边不自觉地揉着颈后的头发,似乎这是一件多么难以开口的事,必须做妥了一切意味深长的仪式。
最后,声音毕竟比眼神来得直接。
「我爱你。」
他说。
23
一开始大概还是走得很急的气喘,末了却是不顾一切的大步大步奔驰起来,裤袋里的锁匙,以及零碎的硬币激烈碰撞,还幸有手帕的柔软作为承托,可车票坚韧的边角,不时仍会把大腿割得很痛。
罗洁诚都忘记了,自己到底说过些什么,大概是什么不成理由的借口,或者突然夺门而出的骚动已足够掩盖这些。可不论实情如何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在看到站在马路旁边的小孩子手中的三文治时,罗洁诚突然想起,不管愿意或不愿意这顿饭他都让张颂奇请了,人情也就此欠下。
那小子刚才说的什么……。
「又不是学生,应该知道单凭坦白是不会被原谅的吧……」夕阳的余辉正在降下到车站的顶盖之上,罗洁诚试图看向正在黄澄澄地发亮的中心,不出所料地刺痛了眼睛。
像他这样一个无用的人。
用不着为什么特定的理由都能流眼泪。
「哈哈。」他等得不耐烦就踢起路边的小石子,灰硬的块粒擦上车门的油漆又反弹到路上来,罗洁诚大概有一副可怕的表情,所以方圆之内都莫名地空出了许多的空间。足够令他感到空荡荡的,足够让他烦躁。
又能回答些什么。
绿灯亮了,他就小心翼翼的踏上一条又一条的黄线,那是多年以来的习惯,彷佛只要不踏到黑的地方,就能带来一生的好运。作这种无用的占卜,到底是在希冀什么,大概亦无人会懂,不多,他不过是想平静安稳的渡过一生。
从方才开始他就感到胸口里凝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郁结,就这样压着心胸让人无法喘息,这大概使他无法思考,却仍能爆发异常的愤怒。种种焦躁烦闷的情绪正汹涌而上,在小小的空间内积压得眉毛也不禁迫得深沉。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罗洁诚安慰自己,这大概是每一个被同性告白后的男人的自然反应,尤其是他这种平常随和惯了的,遇见这些事来会比常人激愤几倍亦只是人之常情。这当然再正常不过,难道还要笑着跟对方打哈哈,说「多谢赏光,不过你看人的目光有点问题」吗?
他不是可以随便让人侮辱的。
罗洁诚抚着电灯柱,迫使自己大口大口的换着气,好让脑部不会因着莫名的气愤而缺氧。他大概是无法原谅,再怎么说也不能坦然面对,要是个陌生人还好,然而这可是自己曾照顾过一阵子的人,绝对无法接受这种羞辱。
这时他才感受到说什么社会开放,不歧视什么的都是些漂亮的门面话,一旦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会断然否决。他其实并不清楚张颂奇话里的意思,不过假若是个玩笑也太过份了,罗洁诚狠狠的踏着地面前进,回头一看,只觉旁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也变得非常突兀。
为什么会这样呢?
所有简单的事情都变得无法忍耐,实在是非常奇怪。
不过亦理所当然。
『列车即将靠站,乘客请勿站越黄线……。』
列车如同预告般冲冲而来,乘客亦随而迫不及待的挤住狭小的黄格子中,罗洁诚就在都市混乱与吵闹的推挤中得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风景就如同身旁的人一样,不断地重复的颜色并没有什么好看。
所有的东西都正在过去,他已经不住在过往那个地方了,亲戚的小孩新娶了媳妇,那房子亦自然成为了别人新婚的爱巢。本来只要再寻个房子就可以了,可是家里却突然因而着急起来,不单多番催促,最后竟出了资本助他购入新市镇中心的楼房。
罗洁诚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就如同猎人需要精良的捕兽器一样,大概家里是认为这年头新娘也需要用楼房来捕捉。他既然一无所长,那就必须以物质来弥补,瞧,别看这房子已有十年楼龄,他总算能给你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居所,只要是要求不太高的女孩应该会为此吸引,毕竟他们所求的亦不是一个完美的主妇。
如意算盘正在耳边嚓嚓的打响,他不过是想安静一个人,可似乎谁也不愿意让他喘息。这不是一个安身的地方,不过是代替言语时刻敦促他的场所,或许他就要寻个地方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只可惜那方寸的坟墓也需要金钱买来。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反正也是不为人所接受的事,就让它在回忆里消亡也好。
他生着闷气把褪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