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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树静子 - 变性者的隐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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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永回头看了看立夏子,又用力拉紧了她的手。因为反光,此时立夏子看不清
他的脸,但他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立夏子是可以猜测出来的。

    立夏子微微低着头,这时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她任朝永牵着自己的手,向纵道走去。

    路,只有两个人并行那么宽,路两旁的杂木不时地撕扯着他们的衣角。坡虽不
陡峭,但树枝呀、石头呀躺满了一地,脚底下磕磕绊绊很难行走。

    外界的灯光已经照不进林中小路了,朝永从旅行袋中取出了手电,继续向上攀
登。

    青白色的光环照着脚下的路,他们默默地向前迈动着脚步。在黑暗树梢的缝隙
中,露出了一块块白色的天空。星星在一眨一眨地闪着光,即使没有手电,路也依
稀可辨。

    只有路两旁的树木深处,才被一片漆黑的夜色封锁着。此时,立夏子不再注意
周围的一切,也不想考虑任何问题,头脑里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片真空。她一边听着
脚踩在树枝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边机械地拖拽着双腿。

    不久,一条涓涓细流挡住了去路,他们从一座木制小桥上守行而过,当走到一
块水声若有若无的地方时,朝永放慢了脚步,立夏子也稍微喘了口气。

    朝永用手电向左边的树林中照了照,展现在眼前的,是泛着白色的、按一定间
隔排列着的杉树树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杂木林已经变成天城山所特有的杉树林
了。

    他又照了照道路的右侧,同样也是厚厚的杉木林。只是杉树之间的灌木和杂单
看上人没有左边的那么高罢了。

    “到这边来吧,该是万二郎山一带了。”

    朝永说。

    立夏子一直没有反应,朝永似乎担心她犹疑不决,萌动反悔之意,故先一步踏
进了灌木丛。立夏子的手被他牵拉着,也跟着走进去。

    星光也悄悄地流进了林中,加上白云的反光,凝眸望去,可以分清杉木树干和
那繁密的枝条,枯死的树倒落在地上,树根部裸露出一块空空的地面。在那里可以
看到流水,也可以看到生长着的野菊花和羊齿苋。

    又往下走了几步,地势变得平坦起来,而且中央还有一块砍掉灌木丛的平地。
雪白的野菊花,花团锦簇,散发着的淡谈清香沁人心脾。

    朝永放开立夏子的手,转了一下手电筒。四周都是耸立的杉木林和浓密的草木,
林木就好像一堵厚厚的墙将他们包围起人他们走过的道路已经辨认不清,那条纵行
道也被甩在背后的夜幕之中。

    朝永轻轻地喘了口气,又用手电照了一下脚下,然后像要摔倒一般,“扑”地
一声坐到地下。

    立夏子慢慢地挨着朝永坐了下来。

    朝永把手电放在脚边,抬头仰望夜空。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树木的枝丫交叉在
一起,苍淡的月色不时地透过树叶的缝隙洒漏进灌木丛中,在裸露的地面上团下一
个个斑驳的怪影,丝丝缕缕的雾气仍然在周围轻盈地缓缓地飘动着,皮肤一直湿漉
漉的,但他们并没有感到一丝凉意。

    “我失踪的消息如果传开的活,公司的那伙人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朝永依旧
仰望着夜空,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久,当判明我是自杀时,起初他们好像吃了大亏,又以乎有些负疚……接
着便是一场大吵大闹。──哎,此时此刻勾勒自己死后的情景,真有点莫名奇妙,”
说完,朝永好像轻轻地笑了笑。

    “把年轻的立夏子也带到这儿……我总感到于心不忍。”

    朝永突然用强有力的手,抱住立夏子的双肩,把她的脸转向了自己。

    “让我再说一遍,实在对不起了。”

    说完,他低下了头。

    立夏子两眼充满了泪水,突然间她变得激动起来。

    “不要说这些了。你想说的是和我在一起是幸福的,对吧?”

    “当然是幸福的,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眷恋的东西了。”

    “我也没有。”

    在树梢中间,只看到一颗蓝色的星。那纤细的一缕亮光,好像照着立夏子的眼
睛。

    人死以后,就会变成一颗星星。立夏子想起过去读过的这篇美丽的童话故事,
似乎从中得到了慰藉。

    朝永从旅行袋中取出了安眠药和小暖水瓶。

    他把五十多片白色的颗粒放到立夏子的手上。这时,远处飘来一朵乌云,遮住
了树梢间那颗蓝色的星。

    ——

    「第三章」

    阴沉沉的天空下──在灰色的湖水边,立夏子光脚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周围没
有一个人影,如果说有什么在动的话,只有一叶扁舟在湖面上漂动。接着,小船也
向湖心方向划去。立夏子焦急万分,她想把小船叫回来,可是站在那里,怎么也喊
不出声来。

    寒冷。难以言状的恶寒之感,从浸在水中的两只脚上向她袭来,她不禁打了个
寒战。

    湖上的风景也远离她而去。

    立夏子微微睁了一下眼睛,眼皮重得像压了一块石头。

    但就在她梦消之际,又一股寒流从脚心传到了脊梁,脖颈到胸部更是感到寒冷
异常。

    她勉强睁开了眼睛,但眼前没有一丝变化。黑暗,仍然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立夏子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这是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但是奇怪的是,在
她的脑际中并没有闪现出一点儿清醒的感觉。

    还是没有睡足,她很想再睡上一觉。但就在这时,她伏在地上的脸突然触到了
一块硬梆梆的东西,一直动都未动的胸、腹,双膝也都好像碰到了与睡具不同的很
硬的物体……

    随后,她发觉自己嘴里也含着什么粘粘糊糊的东西,而且含了很多……她用舌
尖往外挑出来一点,用手指轻轻地捻了捻。从感觉上她知道这是呕吐物。

    呕吐物不仅含在嘴里,而且还顺着下巴流到了脖颈上,胸前的衣服也沾污了一
大片。

    因而,这几个部位也就显得更冷更凉。

    是我睡着的时候吐的吗?一想到这个问题,立夏子的脑海里一点一点地忆起了
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

    我昨天晚上没死?!

    不,说昨天晚上不确切,因为现在还没有天亮呢。

    星星隐退了,周围仍然是黑幽幽的,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是在黑暗的
表面,也有一丝丝、一缕缕像白色飘带一样的东西在空间飘浮着。

    那是雾。

    来这里的路上,沿途也飘着雾……

    是的。昨天晚上,总之是在几个小时之前,朝永和自己肩井肩地坐在这里,用
暖水瓶中的水,吞下了安眠药。

    难道在自己酣睡之时,药都吐光了吗?

    本来是会死的,现在却苏醒过来。原来是自杀未遂。

    朝永怎么样了?

    刚松弛了下来的神经,突然又紧张起米。

    他可能也得救了吧?

    立夏子打算站起身来。她刚想把手收回来,一时间,手上又产生了一种异样的
感觉。

    空着的左手可以自由伸曲,而右手却撇向一旁:五个手指像粘在一件紧紧地握
着的东西上。

    她试着动了一下手指,猛然感到手中有一个又硬、又粗、又光滑的圆木……她
把手指松开,下面的东西也随之动了一下,好像谁的衣服和身体动了一下似的。

    那里该是朝永躺下去的地方啊。因为当时两个人服完药后,是互相拥抱着躺到
了潮湿的草地上。

    他现在还睡在那儿吗?

    刚才立夏子手掌中的圆木又是什么呢?

    立夏子又一次将手指收拢,手指依旧固定在刚才相同的位置上。自己难道就是
紧握着那个东西睡着的吗?而它是从自己身旁的那个人的身体上冒出来的呀!……

    “朝永君……”

    立复子情不自禁地。声音嘶哑地喊叫起来。

    “朝永君,你?!”

    接着,她像发疯一般边叫边摇起朝永的身体来,但他没有丝毫醒过来的征兆。

    眼前,雾仍然在飘浮着。黑沉沉的夜幕遮住了她的视线。

    对了!手电呢?

    她慌忙向脚的方向摸去。可是摸到的是湿漉漉的草和朝永的鞋……朝永在躺下
去之前放在脚边的手电,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这时,她的手突然触到了另一样
东西,好像是自己的背包。对了!里面有火柴。

    她哆哆嗦嗦好不容易划亮了一根火柴。

    小小的亮光,照出了立夏子沾满泥土的双膝,她的手指弯成弧形,护着那摇曳
的光。

    她慢慢移动着,根据记忆,朝永的裤子是用条纹布料做成的,她沿着裤脚一直
向上摸去。

    上衣的底襟……脊背……他好像是俯卧着。她想继续向上摸。火柴杆燃完了,
光熄灭了。

    她又划亮了第二根。时间一秒、两秒过去了……就在立夏子看清那个圆木的一
瞬间,她突然打了个寒战,浑身悚悚地战栗起来。难道还在做梦吗?

    朝永,身体稍微有点弯曲,趴在地上。在左胸靠近背心的地方,西装上衣向上
卷着,里面露着白色衬衣,圆木就插那里。真难令人置信,那竟是一把刀柄……

    “朝永君……这是为什么……”

    她拼命地一根又一根地划着火柴。

    没错,在朝永的左侧心脏部位插着一把刀子。紫黑的血迹在刀把的底部扩展着。

    ──朝永被杀了!服了安眠药和自己一起睡下去的朝永被杀死了:而刀柄却紧
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朝永君,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立夏子再次用尽全身的力气摇着他。他的身体毫无反应跟着晃动着。笨重、僵
硬……

    就好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样。

    顿时。她感到黑暗像只张开血口的恶魔向她扑来。

    立夏子呻吟起来。那是从内心发出的恐怖的呻吟,她剧烈地颤抖着。她想再划
根火柴,可是手怎么也不听指挥了。

    总算划着了一很,她将火光向朝永的脸部移去。他的身体有些弯曲而且向上挺
着,而脸却深深地扎进了枝叶浓密的羊齿苋中。这奇怪的姿式,好像已经道出了那
不吉祥的预兆。

    立夏子不由地移动了一下火柴,察看朝永摊在地上的左手。他那只片刻不离身
的瑞士银表,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秒针依然一格、一格地向前跳动着。

    四点二十四分。

    吃完安眠约,躺下去是十点半左右。这么说,己经六个小时了。在立夏子吃安
眠药酣睡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扔掉燃尽的火柴杆,立夏子双手握住了朝永的手腕。就在握下去的一瞬间,她
哆嗦了一下,这手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哪里还像一只活人的手呢。

    立夏子感到毛骨悚然。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惧和绝望,像滔天大浪向她席卷而来。

    立夏子如疑呆一般、张开大嘴嚎啕痛哭起来。

    朝永一个人死,他大概没有吐出药来吧?──不,不是。他是被刀子刺死的!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黑暗中,立夏子吸了口气,突然某种记忆复活了。

    汽车在伊豆路上奔弛的时候,立夏子发现有人跟踪他们。一直尾随在他们车后
的小型车,大概就是监视他们两个“旅行人”的冷酷的凶手吧?

    难道凶手一直在跟踪着我们吗?

    朝永吐药以后,一定也苏醒过来了,时间只不过比立夏子要早。

    但是追踪者并没有放过他,当朝永醒来,正打算站立起来时,凶手从他背后刺
了一刀。而且还将刀柄放在立夏子的右手里,然后逃走了……

    是的,只能这样考虑问题。

    ……追踪者也许并没有逃,现在还躲藏在附近呢!

    立夏子上身都僵直了,胸口憋得发慌,使她几乎窒息。

    “九死一生的朝永又推入死亡深渊的敌人也许在黑暗的角落里,正虎视眈眈地
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立夏子的身心被朝永之死带来的恐惧紧紧地包围着。

    如果不逃走的话……不,要尽快悄悄地离开此地,越快越好。

    立夏子虽然浑身仍然在剧烈地抖动着,但她在拚命地寻找着什么。手指碰到了
安眠药的药瓶,她顺手扔掉了。此刻,又触到了自己那个放火柴的背包,她用手紧
紧地捏着火柴,发现里面只剩下几根了。此时此刻能找到手电简该有多好啊。但是
要逃脱敌人的眼睛,亮光无疑会带来危险。

    而眼前这个岿然不动的黑暗世界,没有光明又怎么能逃得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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