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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没长多少……明儿我从家拿根皮尺来给你量量,”忻柏摸着下巴,从头到脚估量着小年的身长。
“你家那根皮尺是一米五的。”
“那就卷尺,肯定够了。”
“……忻柏,你跟你哥越长越不像了。”
“那是!我现在可比小时候英俊多了。”
“切!你哥比你好看!”
“我比他可爱,他有这个么?”忻柏抿着嘴唇让脸颊一侧的酒窝显形,然后指给小年看,逗得小年咯咯笑起来。
忻楠也高高兴兴进来,“答应了,只准呆一个晚上,初一中午之前就得回来。”
“那也行,”忻柏说,“在医院过年多没劲啊是不是小年儿?”
小年微微笑一下。
忻柏撇撇嘴,“你还是等脸上的伤都好了再笑吧,丑死了!”
小年还没怎么样,忻楠已经朝他一脚踹了过去。
忻楠回家把一切都收拾好,才回医院来跟忻柏一起把小年接回家,为了方便吃饭看电视,直接把他裹着软软的被子放在沙发床上,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今年他们家里没有放炮仗,吃过年夜饭之后,三个人坐在暖暖的屋子里看电视聊天,电暖气红色的光亮映得房间里格外舒适。小年体力精神都还差,下午眯了一小觉,吃过饭躺在沙发上,说了没几句话,有些疲乏了。忻楠坐在他头边,一只手下意识地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忻柏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伸直两条长腿,跟着电视里的音乐节拍轻轻哼着。
头上那只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像温热的水流妥帖地熨过心底最深处,每一道褶皱都慢慢被平抚,暖洋洋地感觉让人心安,小年开始昏昏欲睡。
午夜全城鞭炮轰鸣,最吵的时候过去之后,忻家两兄弟守着电视开始玩牌,一边聊着天。
“那边怎么样?”
“吃的不错,你看我长了多少。”
“憨大才长肉不长脑。”
“不长脑能当上主力球员?”
“你的目标就是主力球员啊?”有点蔑视。
弟弟无语。
“你们今年参加甄试吗?”
“喝!你连甄试都知道。”
“少废话。”
“参加。”
“有想法吗?”
“这回是你废话了。”
“有希望吗?”
“……不好说。”
“咦?”
“嗯……还有一个队员。”
“没大有自信嘛,看来人家比你强哦。”
“实力差不多,我人缘比他好。”
“甄试又不甄人缘。——怎么说?”
“那小子说教练偏向我。”
“你拍教练马屁?”
“喂你怎么这样说!你不知道你弟弟呀?”
“哼。”
“……光拼实力差不多,但是他的性格真的不讨人喜欢,那也不是我的错啊!”
“既然不关你的事就不要想太多。”
“……不是你的风格嘛,认识的人的事不能说不关我的事吧?”
“那你让他?”
“这不行。……哥,怪不得小年会这么惨,原来你道德沦陷了。”
“你说什么鬼话!”
“你要早管他他也不会这么惨啊,你刚不是说不关自己的事不要想太多?”
“这是两回事!……这半年在忙安宁那面的事……疏忽了。”
“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
“一碰上安宁的事你就把什么都扔在脑后了!你拼命追安宁那阵儿也是这样。我跟学校的人打架被老师叫家长,我去叫昊哥蒙混你都不知道。”
“……有这回事?”
“对啊,嘴都打破了我跟你说撞上电线杆你居然都信!”
“……”
“憨大才见了女人智商变零。”
忻柏连挖苦带陈述,倒没什么抱怨的语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何况那女人也确实让老哥开心过,可惜是先甜后苦,倒霉的在后边。
忻楠捏着牌,沉思。
“还在想安宁啊?”
“不……是,”忻楠有些纳罕,“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她那回事来,最近都在忙小年这边了。”
“不想最好。”
忻楠想一会儿,笑一下,不再继续那个话题。可能是小年的事刺激太大,倒把安宁给放下了,过了这么多天回想起来,感觉竟没有那么强烈了。五六年的感情就这么无疾而终?也不是无疾吧?
忻柏说的其实有道理,跟安宁确立恋爱关系后,就再没有冷静客观地考虑过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其实安宁一直不像自己那样热衷,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天生性格沉静,可能真实情况与自己的想像颇有出入。
倒底是如何,忻楠现在不想追究,也没时间,他这边现在有个小年,比起安宁的问题,更紧迫棘手一些。
寒假都结束了,小年才出院。
回家的时候,忻楠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那把吊着麦当劳叔叔的钥匙给他,让他自己开门。小年拿着那把钥匙看了一会儿,慢慢插进锁眼里,拧动,推开门,一室的阳光扑面而来,小年看到自己的画夹竖在床头,书包躺在画夹旁边。
“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忻楠胡鲁一下他的头,“跟旁的人都不相干了,知道吗?”
小年看看四周,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先躺下再说,”忻楠把包丢下,扶着他往床边去,“坐车累不累?有没有颠疼?”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往下脱厚厚的羽绒服,因为胳臂上的石膏还没拆,所以只套了一只袖子管,一路上忻楠圈着小年的身子,生怕漏了风进去。
因为肋骨的原因,不好弯身,裤子也是忻楠给脱的,先解裤扣往下扒扒,然后让小年坐在床沿上,忻楠拽着裤角轻轻往下抻,象伺候幼儿园小朋友。他抻着抻着有点想笑,小年乖的要命。脱好了想把衣服放到旁边去时,小年忽然用好的那只手拽住了忻楠的毛衣。
忻楠回头,“怎么了?”
小年垂着脑袋,不说话,把头慢慢靠在他身前,脸埋在他的毛衣里。
忻楠愣了愣,低头看倚在自己胸前的那颗小脑袋,小小的发旋,黑亮柔软的头发,搂着自己的腰的细瘦的手臂,如同一头受了惊的温顺的小动物,在寻求温暖的庇护与安慰。
心里无端端难过起来,忻楠温柔地摸摸小年的头,轻轻抱着他。
为了照顾小年,忻楠一直没有出门。大四最后一学期是实习,其实也就是用来找工作了,本来忻楠是有计划的,可是人家不是都说计划不如变化快么……
周末查钰臣来看他们,拎着大包小包,都是他妹妹钰良准备的。
忻楠边翻边赞钰良会挑东西,中午决定做清蒸海蛎子、菌菇杂炒、茄汁鱼片和蒜香四季豆,小年顶喜欢吃四季豆,再炖个鸽子汤。
查钰臣也会做家事,给他帮忙,两个人一边商量工作的事。实习自然还是到泛世,绕了半天又回来了,查钰臣想让忻楠提前把合同签好。
“主要是为了后面的工作好安排。”
忻楠把葱姜蒜末丢下去爆锅,“兹拉”一声,香味扑鼻,有些奇怪地问,“那么着急干嘛?原先不是说好在开发部吗?”
“原先不过是个地区办事处,哪个部门还不都是一间办公室,是无所谓。现在办事处要拆开,一部分迁到上海,跟那边的办事处合并,一部分要留在这里归到总公司下属。”
“这样啊,那你到哪儿?”
“可能去上海。”
“……”
“要是你的话想在哪里?”
“……我短期内恐怕离不开。”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嗯,我想也是,”查钰臣点头,“这样的话签到技术部好了。”
“到生产基地吗?”
“不一定,内部消息,研究中心的文也批下来了,就在经济开发区。”
“咦?”忻楠是真吃了一惊,“什么规模的?”
“跟德国本部的规模类似,比设在美国的那个规模还要大。”
忻楠瞪大眼睛,目眩神迷,“泛世想干嘛?”
“市场市场,还能干嘛?”查钰臣笑,“我们赶上了好机会。菜!看你的菜!再不翻就糊了!”
查钰臣倒是没觉得小年妨碍了忻楠的对外发展,他太了解忻楠的脾气,何况不管是业务部,还是开发部还是技术部还是其它什么,都埋没不了忻楠,他太聪明太刻苦太执著,想不做到最好都难。
相较于查钰臣对小年一向的温和,季雅泽的脾气就差很多了。第一次来看他,就把速写簿和铅笔丢在小年面前,教训他,“右手不是好的吗?干嘛停下来不画?”
忻楠有点心疼,“他伤还没全好呢,过一阵儿再说不行吗?”
雅泽凤眼圆睁,“你不懂就别瞎掺和!画画儿也讲究艺不离手的,好容易学到这个程度,一旦停下来就不是原地踏步的问题,而是一退千里。他再不赶紧捡起来,前面学的就全废了!”
忻楠皱眉,“那你也好好跟他说啊,那么凶干嘛?”
雅泽意外,“我凶吗?”
忻楠苦笑。
雅泽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转回头背着小年,他又悄悄问忻楠小年最近情绪怎么样,也不是不温柔的,你说他对人好还是对人坏?
忻楠说还不错,除了第一天回家看起来有点情绪低落,后来都很安静温顺,常打瞌睡,忻楠觉得这是好事,睡眠可以恢复体力,醒着时跟他说话都应的,笑容也比以前多,虽然不是什么畅快出声的大笑。
“看起来好像把以前的事都忘记了,”忻楠说,“能忘了最好,反正我们也不想再谈那些。”
雅泽靠在走廊里抽烟,眉眼朦胧,看起来没他那么乐观。
“有什么不对?”忻楠问。
“……我以前去看医生的时候,”雅泽说,“他说把事情埋在心里不是好事情,非要把它挖出来,一次不够两次,直到能够面对面看着它,觉得它不会再伤害你,事儿才算结束。”
忻楠皱着眉,摇头,“听起来挺残忍的!”想一下又说,“干嘛非得重复让人难受的事儿?找罪受吗?反正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也用不着再害怕,不愿想起那就忘了呗。”
雅泽笑,“忻楠,我最喜欢你心软了。”
“看看再说吧,”忻楠结束。
两个人进屋去,看到小年半躺在沙发里,瞪着窗户外面发呆,手里还捏着速写簿和笔。雅泽走过去检查,雪白的纸上画着沙发对面电视机的轮廓、木格子窗框和映在窗框里的枯枝,看了几眼,他皱起眉来,“退步了!从今天开始,每天画二十幅速写。”
“……没有那么多东西画,”小年有点怯怯地发表意见。
“什么叫没有东西画?”雅泽瞪他,“晴天和阴天的东西一样吗?早晨和晚上的东西一样吗?哪,还有个大活人,多少角度给你画,还说没东西!”
小年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忻楠叹口气,再一次抑制住自己,以免成为一个过于溺爱孩子的家长。
虽然不是特别赞同雅泽的话,忻楠还是留了心。小年这个孩子太内向,从这次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他受虐待挨打,肯定不是一个短时间,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起,如果不是最后那个意外,可能那种情况还会持续很久。
那么,他是真的开始遗忘了呢?还是伤害仍在心底,被隐忍着掩藏着,痛楚依旧存在?用了心下去,许多蛛丝马迹自然无所遁形,忻楠开始发现事情确实比他想像中要糟一点。
小年仿佛总是睡不醒似的,白天也常常打瞌睡,但很容易惊醒,一点点声音就会让他猛地睁大眼睛,略带着惊恐瞪视四周,忻楠怀疑他晚上也睡不好,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孩子的脸色一点没恢复过来,还是没什么血色,眼睛下面青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