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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家,很少回娘家来,况且济娜在二姐面前总是觉得有点不自在,因为二姐一直把她看作小孩子。就剩下和妈妈谈了。妈妈在医院的手术室当护士长,一年到头都忙着干医院的工作。和妈妈谈也谈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因为妈妈的年纪已经大到忘记了那个可以同时爱上三个人的年代,所以已经不能给她出什么主意。爸爸整天工作、开会,忙得不亦乐乎,和他谈这些问题是没有用的。因此,济娜只得自己孤立无援地处在这个以前不曾有过的复杂形势之中。
在测验代数的时候,她的脑瓜突然开了窍,她马上写好了三封信,三封信的信文只有称呼一项不同:“尤拉,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谢尔盖”、“可敬的朋友和同志阿尔乔姆”。接着便闪烁其词地谈到感情,谈到姑娘寂寞痛苦的芳心和目前妨碍他们交朋友的可怕秘密,但又说一切还可能会好转,说她济娜有朝一日会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那时她这个孤单不幸的人就会重新祈求目前(暂时!)不得不拒绝的友谊。信中既有远射程的许诺,又巧妙地布着一层不祥的偶然因素的迷雾。写完之后,济娜非常高兴,甚至认为自己万分刁钻而富有远见。不过,把这三封信寄给他们当中的谁?这个问题仍然没有答案,但是济娜决定不忙于去找出答案:是她独自想出的这个办法,在这之前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想到,连伊斯克拉也包括在内!有了这一点就足够了。因此,她把这三封信央进书本以后,心里便轻松快活了一点。代数测验题她自然是来不及做完,但是她对着数学老师谢苗·伊萨科维奇哭得那么伤心,于是这位心肠很软的老先生只好给她判了个“中”。
三天之内她一直都在考虑着一个问题:在这三个人之中,把信发给哪两个?不发给哪一个?可是她发现自己把其中的两封信不知塞到什么地方找不着了,只剩下了写给“可敬的朋友和同志阿尔乔姆”的那一封。既然已经没有选择余地,她就在大休息刚结束,众人各自回教室就座时把这封信塞给了阿尔乔姆。
阿尔乔姆整堂课的时间都在翻来复去地看她这封信,拒绝上黑板回答问题,为此得了个“劣”。他给济娜写了个条子请求与她会面。济娜事先没有打算会面,但是仍然为此而感到十分高兴。
放学之后,当他们两人在校园单独相处的时候,阿尔乔姆老老实实地承认说:“我,这个,没看懂。你是,这个,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是的。”济娜短叹了一声。
阿尔乔姆也叹起气来,两只脚来回倒着,鼻子哼哧哼哧。后来又问:“是不是要我帮忙呢?”
“帮忙?”济娜苦笑了一下,“唯有偶然事故或是死亡才能帮助女人的。”
阿尔乔姆对这些范畴一窍不通,而且也不甚相信。但是她不知什么缘故却在难过。阿尔乔姆怎么也搞不懂,她究竟为什么难过,不过他自己倒是真的在难过。
“那是不是……这个……要把谁狠狠揍一顿?你,这个……,你就说吧,别不好意思。为了你,我……”
说到这里,他住嘴了,再也没有力量吐露衷曲,说出:只要她愿意,自己为了她的确什么事都可以去干。但是由于轻浮和少女的幼稚,济娜竟没有注意到“为了你,我……”这几个字,而从阿尔乔姆嘴里说出来的这几个字是他一直藏在心中的誓言。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讲,这几个字比吐露爱情的话语所包含的意思深远得多,因为它们说明这个人想要贡献,而个是希望获取。可是济娜吓坏了:
“不,不,你可别这样干!我什么也不要你去干。我自已会把自己做的错事妥善处理好的。”
“什么错事?”
“我是身不由己的。”济娜神秘地说,加紧回忆着小说中的那些女主人公在类似情况下都讲些什么,“我不喜欢那个人,甚至恨他,但是我已作了承诺。”
阿尔乔姆满腹狐疑地看着济娜,于是她住嘴了,心里盘算着如何把戏继续演下去。
“这个人是十年一班的尤拉吗?”
“不,不!”济娜慌神了,“如果是尤拉,那么问题就简单了。不是的,阿尔乔姆,不是他。”
“那又是谁?”
济娜想到阿尔乔姆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得找个办法脱身。
“你不会告诉任何人吧?对任何一个人都不说?”
阿尔乔姆没有作声,严肃地看着她。
“这事绝对秘密,如果你说了出去,我就要去投河自尽。”
“济娜,这个……”他严肃地说,“如果你信不过我,那就别说。我不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人。为了你,我……”
这几个字又蹦了出来,他又住了口,济娜还是没有听见。
“他是个成年人。”她坦白说,“是个结了婚的人,为了我,他抛弃了妻子和两个孩子。不对,是一个孩子,因为第二个还在肚子里没生下来哩。”
“可你还是个小姑娘啊。”
“那有什么办法呢?”济娜绝望地小声问道,“你说,有什么办法呢?我当然不会去嫁给他,绝不会嫁的。可是目前,我指的是目前,你懂吗?我和你只能当普通同志。”
“我们本来就是普通同志呀。”
“是的,很遗憾。”她甩了甩脑袋,“你要知道,情况我了解 得晚了。不过目前暂时就当一般同志吧,好吗?我说的是暂时,懂吗?”
“我妈妈很喜欢你。”停了一会儿,阿尔乔姆这样说。
“真的吗?”济娜忘记了自己和已婚男人的伤心事,露出了笑脸,“你的妈妈很好,我都爱上她了。我不知为什么总是很快就会爱上人的。再见!”
济娜跑开了,尽量装出连从背影看来都是悲伤的样子,虽然她心里非常想又唱又蹦。阿尔乔姆明知她对自己撒了个弥天大谎,但却没有生气。主要问题不在于她撒了个谎,而是在于她并不需要他。阿尔乔姆有生以来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脏在什么地方。他没有心思蹦蹦跳跳,所以垂头丧气,拖着步子回家去了。就在这个时候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她把从格子练习本松下来的,写得满满的两张纸放到桌子上说:“您欣赏一下吧。”’
她的话音带着既伤心又得意的腔调,但是校长没有注意到她的这副腔调,因为开头的“尤拉,我的朋友”和“我的朋友谢尔盖”引起了他的好奇。接下去便是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语句,可是校长还是一直看到底,看完之后,开心地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个傻丫头!这个可爱的傻姑娘都写了些什么呀!”
“我可没心思去笑。对不起,尼古拉·格里戈里耶维奇,这都是您那些镜子造成的后果。”
“您得了吧。”校长摆了一下手表示不问意。“小姑娘在玩恋爱的游戏,就让她们玩去吧,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请您把它给我吧。”
他把两封信揉成一团,把手伸进了口袋。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扑向桌子。
“您要干什么?”
“既然把信还给本人不合适,那就该把它们沉入水底,或是付之一炬。”
“我坚决反对。我告诉您,我坚决反对!这是文件……”
她想要隔着桌子去够这两张纸,但是校长的手比她的手长。
“这根本不是什么文件,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
“我知道是谁写的,我知道,您懂吗?这是科瓦连科写的,她忘把教科书拿走了……”
“我对这一点不感兴趣。您也不感兴趣。就应该不感兴趣,我指的是……坐下!”
从前,骑兵连听到他一声令下便向前冲锋。如今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听见这一声大吼,也赶紧坐到椅子上。校长终于掏出火柴,把两封信都烧了。
“请您记住:从来没有过什么信。猜疑是最要不得的东西。猜疑能把人的心理变成畸形,把人培养成卑鄙小人和损人利己之徒。”
“我尊重您过去立下的战功,尼古拉·格里戈里耶维奇,但是认为你的教育方法不仅是简单化的,而且是有罪的!是的,就是有罪的!我坦白地告诉您,我要写信上告。”
校长叹了口气,难过地摇了摇头,指着门口说:“您就去写吧。趁火气还没下去的时候,赶紧写吧。”
瓦莲金娜·安德罗诺夫娜气冲冲地把门砰的一声关了。她已经忍无可忍,从这天起她便进行着公开的斗争,为了她的生活目标和为了苏维埃学校而进行斗争。她要破釜沉舟了。
要不是出了头一天晚上的事,伊斯克拉就会发现济娜活泼得异乎寻常。但是有了头一天晚上的事,一向的和谐心情遭到了破坏,伊斯克拉更多是在想自己的心事,因而也就放松了对女朋友的监督。
萨什卡进工厂做工的时间并不久,但是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他讲话时声音带有某种含着倦意的自信,而且也有了自己本人的见解,此外还对伊斯克拉表现出一种引起她警戒的,非常特殊的态度。他还和以前一样习以为常地附和她所讲的话,听从她的指使,照旧由于两只门牙被打落而讲话漏风,每回受到伊斯克拉申斥时照例要沉下脸来。但同时,在他身上也偶尔表现出一些如今的工厂环境、工资收入、成年人的生活,以及同成年人结交给他带来的影响。伊斯克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为之高兴,还是应该竭尽全力与之斗争。
那天晚上他们没去看电影,因为伊斯克拉忽然想起要去散步。去散步就意味着要谈一谈,这是由于伊斯克拉不会为散步而散步或者是无聊闲扯一番。她要不就是对自己的萨什卡进行教育,要不就是给他讲自己在书中读到的东西,或是自己的心得体会。以前萨什卡不论在什么问题上都挤命和她争论,后来却不怎么吭声了,最近一个时期则总带着笑容,而伊斯克拉却非常不喜欢他这种笑容。
“如果你不同意我讲的,你为什么要笑呢?你和我争论,捍卫自己的观点嘛!”
“可我喜欢你的观点。”
“唉,萨什卡,你这可不象个同志的做法。”伊斯克拉叹了口气说,“你是在耍滑头,萨什卡,你变成了一个狡猾得可怕的人了。”
“我不狡猾,”萨什卡也叹了口气,“我心里觉得舒坦,所以才笑。”
“你为什么觉得心里舒坦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心里挺舒坦就是了。咱们坐下吧。”
他们在花草发蔫、四周无人的街心公园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来。椅子很高,伊斯克拉两脚够不着地,舒舒服服地荡来荡去。
“你懂得吗?如果按照逻辑推理来考虑,一个人的生活只是他本人才感兴趣。但是如果不按死板的逻辑考虑,而是按照社会的逻辑,那么他,也就是说一个人……”
“你知道吗?”萨什卡突然变了声说,“你可别冒火,如果我……”
“如果你什么?”伊斯克拉不知为什么非常低声地问。
“不,你肯定会冒火的。”
“不会的,萨什卡,我不会的!”伊斯克拉抓住他一只手晃了一下,好象要激起他的余勇。“你说呀?说呀?”
“咱们来接个吻吧。”
按踵而来的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萨什卡觉得浑身非常不自在,他起初一动不动地坐着,被自己刚才那种不顾一切的决心开得十分沮丧,过后又动了起来,喘着大气,抑郁地说:“瞧,你生气了。我不过是随便这样说说……”
“来吧。”伊斯克拉只是轻启了一下嘴唇说。
萨什卡吸足一口气,挺直身子。伊斯克拉向他身边挪动了一下,把一边冰凉的面颊伸过去。萨什卡把嘴唇紧贴在上面,一只手抱着她的头,把她搂到怀里,便一动不动了。他们就这样坐了好久,伊斯克拉惊讶地听着他的心跳动得是那样剧烈。
“放开我……放开呀。”说着她便把身子挣脱了出来。
“你瞧……”萨什卡叹了一口长气。
“挺可怕的,是吗?”伊斯克拉轻声问道,“你心跳吗?”
“再来一次好吗,嗯?再来一次……”
“不。”伊斯克拉坚决地说,随即把身子挪开了,“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我得想想。”
她心里确实有一种新鲜的,同时又是使她有点害怕的感觉。那一吻并非出现这种感觉的原因,它只是使那股已经发动起来的力量得到了增强和有力的推动而已。伊斯克拉猜到这是一股什么力量了,但又由于认为这力量发动得为时过早而恼怒。她既感到恼怒,又觉得茫然失措。
考虑私人生活的时期正在到来,小姑娘们都怀着惊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