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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么!”萨什卡嚷了起来,不过在他的话音里明显地听出他是动了心。
伊斯克拉镇定地脱下帽子和大衣(大衣有点瘦了,扣子已经挪到了最边上,这一点总是教她觉得难为情),习惯地把连衣裙理了一下,径直往桌子跟前走去。萨什卡皱起眉头,两只眼晴既不信任,又非常生气地一直盯住她。伊斯克拉不理睬他的目光。
“设计倒很有意思。”她说,“可是飞机飞不起来。”
“为什么飞不起来?如果飞得起来又怎么样?”
“在航空方面是不允许有‘如果’这个概念的。”她严厉地说,“在航空方面最主要的是计算。你的飞机上升力太差。”
“什么?”学习成绩很差的萨什卡警觉地反问道。
“机翼的上升力。”她非常肯定地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虽然自己对所讲的话也毫无把握,“你知不知道,上升力取决于什么?”
萨什卡已被伊斯克拉的博学多闻所压倒,没有做声。在此以前,他心目中的飞机就如同小鸟一样;它们之所以飞翔是由于它们必须飞翔。他是从美学,而不是从数学出发来设计自己的飞机的。他喜欢那些能自己直冲上天的形体。
一切都是从这些凭借着幻想,而不是科学,因而不能起飞的飞机开始的。萨什卡愿意自己设计的飞机能够飞翔,能够任其指挥,做“急速上升”、“滚翻”以及“伊麦尔曼”动作,就如同他的身体听从他这个足球运动员和打架能手随意指挥一样。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却要求会干那区区小事——计算。为了这点区区小事,萨什卡撇嘴苦笑着,勉勉强强地上学去了。
萨什卡爱上了数学和物理,对文学能将就,对于历史可以胡乱应付,而背诵德文单词时则带着明显的憎恶。伊斯克拉'458'觉得这还很不够。她是个头脑清醒的女孩子,她想得到,过一阵子她的帮助对象萨什卡又会讨厌所有功课,仍然回到大门洞里去找那帮不三不四的家伙,驾轻就熟地得他的“劣”。不等出现这种情况,伊斯克拉便到区少年宫去了一趟。
那个戴着眼镜,表情严厉的航空模型小组领导人对她说:“我们不收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让他先把……”
打断大人讲话是很不礼貌的举动,但伊斯克拉还是把他的话打断了,她说:“他不是个一般的学习成绩差的学生。您以为只能把优等生培养成好人吗?那么汤姆·索耶呢?萨什卡就是个汤姆·索耶,只不过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宝藏就是了,可他一定能找到的,我可以用共青团员的名义担保。您只要给他一点点帮助就可以了。请您帮助一个人吧。”
“我对你说,姑娘,我觉得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宝藏了。”小组的领导人笑了笑说。
然而萨什卡开头坚决拒绝参加他朝思暮想的航空模型小组。他是害怕过不了几天人家就会对他证实,他的理想全部都是空谈,说他萨什卡·斯塔梅斯金是工厂食堂洗碗女工的儿子,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这辈子休想摸一摸真飞机的银白色铝合金。简单地讲,其实萨什卡是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所以胆怯得要命,以致把伊斯克拉急得抬起两只胖脚跺了一阵。
萨什卡好象等死似地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要不然我就逃跑。”
于是他们便两个人一起去参加这个小组了,虽然伊斯究拉对飞机根本没有兴趣,而是对爱德华·巴格里茨基铿锵的诗篇兴味极浓,而且不单是感兴趣,不久前她自己已开始写诗了,这是一首题为《政委之歌》的长诗:“鲜红的旗帜在队伍上方招展。政委们啊,政委们,全国人民跟随着你们!……”
她已经写了这样两页,本想写二十页左右。但在目前,主要的是飞机模型设计、副翼、机身和不甚了然的上升力。对于要把长诗的创作往后拖一事,她并不觉得惋惜,反而因为能够强迫自己先不写本人的诗歌而感到自豪。
在他们两个人去少年宫的路上,伊斯克拉所谈的正是渺小的个人爱好必须服从主要的目标,以及克服个人渺小爱好的愉快。萨什卡则由于经受着内心的怀疑、希望、再怀疑的折磨而沉默不语。
“人生在世不能只是为了享受。”伊斯克拉这样开导萨什卡。她所讲的“享受”,指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否则,我们就得承认自然界只不过是一堆乱糟糟的、经不起科学分析的偶然现象。如果承认这一点,就意味着甘愿受自然的支配,成了自然的恭顺奴仆。我们是苏维埃青年,能承认这一点吗?我在问你呢,萨什卡。”
“不能。”萨什卡垂头丧气地说。
“对。这就是说,每个人,你懂吗?是每个人!都是为了某个具体目标而出生的,所以都需要找寻自己的目标和使命。必须学会扬弃偶然性的、次要的东西,必须确定人生的主要任务……”
“嘿,萨什卡!”
从门洞钻出来三个男孩,不过其中一个已经可以称为小伙子了。他们摇摇晃晃,懒懒散散,撇着两条腿走了过来。
“哪儿去,萨什卡?”
“有正事。”萨什卡全身缩起来了,伊斯克拉马上发现了这一点。
“是不是先想想再去?”年纪大的那个有点不乐意,好象很费劲地在挑选着字眼,“甩了这个丫头片子,有话跟你说。”
“回去!”伊斯克拉响亮地大喝了一声,“滚回你们的门洞去!”
“怎么回事儿?”那小伙子嘲弄地拖着长声问道。
“让开道!”伊斯克拉用两手当胸推了那小伙子一下。
那小伙子被她这一推,只是稍稍往后仰了仰,不过还是马上退到了一旁。伊斯克拉抓起张皇失措的萨什卡的一只手,拽着他就走。
“喝,你瞧,好一架轰炸机!你要是落到我们手里,有你哭的!”
“别回头!”伊斯克拉拽着萨什卡走,喝了一声,“他们全都是可恶的胆小鬼。”
“你不知道他们的厉害。”萨什卡叹了口气说。
“我知道!”伊斯克拉狠狠地说,“有真理在手的人才勇敢。手中没有真理的人是无赖,就是这么一回事。”
尽管这次获得了胜利,伊斯克拉心里还是非常不痛快。她每天都按照严格的制度做体操,兴高采烈地打篮球,非常喜欢跑步,但是短上衣的扣子还是越发经常地需要往外挪,连衣裙绷得快要裂成几片,裙子则一年比一年被肥胖的身体撑得更紧,真叫伊斯克拉毫无办法和伤心绝望。她觉得“轰炸机”这句粗野的话(还是当着萨什卡面这样叫的!)比任何一句骂人的话都难听一百倍。
萨什卡一下子便爱上了那个严厉的小组领导人和机翼轻巧的滑翔机,还有“航空模型小组”这个名称,因为有“航空”两个字呀!伊斯克拉估计得非常正确:萨什卡如今知道自已是确有所失的,所以象个溺水的人那样紧抓住学校不放。改造的第二阶段到来了,伊斯克拉每天去萨什卡家,目的已经不单单是一起做功课,而且还要开导萨什卡,把萨什卡在过那些安逸自由日子时所失去的东西找补回来。这样做已经可以说是超出她的保证和大纲之外的工作了。伊斯克拉在不断地把萨什卡·斯塔梅斯金塑造成自己在脑海中臆造出来的理想人物。
那次和萨什卡以往的狐朋狗友遇见之后,过了半个月,伊斯克拉又碰到他们了。这回没有萨什卡在身边,没有倚靠,孤立无援,而且还不是在大街上;在大街上还可以大叫大喊,虽然伊斯克拉是宁死也不喊救命的。她刚跑进昏暗无人的楼房入口,忽然有人把她抓住抱紧,拖到楼梯底下,再把她摔倒在痰迹斑斑的水泥地上。袭击来得如此突然,这样猛烈,同时又无声无息,所以伊斯克拉只来得及缩成一团,弓起身子,两个膝盖紧紧贴住胸脯,背上的肌肉绷紧起来等着挨打。可是这帮家伙不知为什么没有接她,而是揉搓、挤压、推操她,他们个个鼻息呼呼,七千八脚,彼此妨碍。有个人伸手扯下她的帽子,拽住她的两条辫于,要把她贴住膝盖的脸拉得仰起来。有个人粗野地把手伸进她的裙子底下,掐她的大腿,又有个人使劲要把手插进她的怀里。这帮家伙干这种勾当时,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互相碰撞,呼吸很响,气喘吁吁,急急忙忙……
不,他们根本没打算揍她,他们只是要摸她,揉搓她和挤压她,就象男孩子们所讲的:要“抠抠摸摸”。当伊斯克拉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恐惧的心情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怒火中烧,愤恨得喘不过气来。她把一个人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三脚两脚踢开把手伸进她裙子里面的家伙,猛的跳起来,一步三级,顺着楼梯飞快地跑上萨什卡家所在的那条长廊。
她没有敲门便冲进房间,两颊通红,头发蓬乱,大衣的扣子已被扯掉,但她仍旧用双手把装着课本的书包紧贴在胸前。她冲进房间,把门关上,立即把背在门上一靠,因为她觉得两个膝盖不断发抖,自己马上就要倒在地上。
萨什卡的妈妈是个愁眉苦脸、骨瘦如柴的女人,这时正在煤油炉上煎土豆,萨什卡正坐在桌子前面用心解习题。他们默默地盯住伊斯克拉,伊斯克拉则强作笑容,对他们解释说:“有人拦住了我,就在楼下。请你们原谅。”
她离开房门,向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坐到小板凳上。她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觉得受了污辱,放声痛哭起来。
“您怎么啦,伊斯克拉?”萨什卡的妈妈出于对她的尊敬,同她讲话总是象对成年人一样,“老天爷,他们把您怎么啦?”
“他们扯掉了我的帽子。”伊斯克拉硬是装出笑脸,擦掉在鼓鼓的腮帮上淌着的眼泪,可怜巴巴,心不在焉地嘟嚷着说,“我丢了帽子,妈妈会不高兴的,准得骂我。”
萨什卡离开桌子,一言不发地推开忙忙叨叨的妈妈,走了出去。
过了半个小时他回来了,把那顶天蓝色的毛绒帽子摆在伊斯克拉面前,往脸盆里吐了两颗带血的门牙,把被打破的脸洗了好久。
伊斯克拉已经不哭了,害怕地望着他,他的眼睛遇到了伊斯克拉的目光,勉强对她笑了一笑说:“咱们是不是来做功课呀?”
自从那天以后,他们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一起去:一起去上学,一起去溜冰,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听音乐会,一起上阅'463'览室,闲来无事上街溜达,也是两个人在一起,但是谁也没有想过要取笑这种情况。学校的人全都知道伊斯克拉善于交朋友,但是没有一个人(连萨什卡也包括在内)知道她也善于恋爱。伊斯克拉本人也不知道这一点。这种感情暂时还被称之为友谊,对于伊斯克拉来说,有这个词所包含的内容就足够了。
萨什卡·斯塔梅斯金花了那么多功夫和毅力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不仅赶上了,而且在有些科目方面还超过了班上的很多同学。可是,如今他却要退学了,这不但不公平,而且也是伊斯克拉那些已经意识到的和尚未意识到的希望的破灭。
“咱们是不是让大家给他凑出这笔学费来?”
“我说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济挪两手一拍,这样说道,“要捐钱,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会不会接受呢?”
“会接受的。”伊斯克拉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是呀,你会逼着他接受的。你还能逼着我吃牛奶皮哩,虽然我明知吃了这些牛奶皮非死不可。”济娜表示恶心地耸了耸肩,“这明明是一种施舍嘛,所以我说你是个傻瓜,就是个傻瓜,你就是一个不聪明的女人。”
伊斯克拉向来不喜欢“女人”这个字眼,所以济娜现在才这样稍稍刺激她一下。伊斯克拉居然不知道出路何在,这真是少有的事儿。可济娜已经找到出路了,所以心中暗自得意。但是这种得意并不能维持多久,她爱冲动,又很慷慨,心里有事总要全部抖接出来。
“该把他安排进飞机工厂做工。”
“他需要学习。”伊斯克拉踌躇不定地说。
但是,伊斯克拉的反抗只不过是出自本能,出自惯于觉得'464'自己迄今一直是正确的罢了。只会吱吱喳喳的女友所提出的解决办法竟是这样简单,叫人无法与之争辩。要学习吗?他可以上夜校。那么航空模型小组怎么办?这个问题抛得很可笑。他是在工厂做工,工厂可不是玩模型的,是制造真正的世界上最好、最美的飞机的,这种飞机在飞行距离以及高度和速度方面曾多次创造过惊人的记录。但是伊斯克拉不能马上举手投降。要知道,这一回想出这个办法来的可不是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