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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到临头还要拖他人垫背,果然是潘老板的一贯德行!”高俅刻意加重了“老板”两个字的语气,心中充满了一股复仇的快意,“怎么,难道你致使无辜百姓死伤,私自用驸马的财产参加赌赛也要归罪于我不成?”
“你,你给我记住,将来……”潘德生牙齿也被打落了两颗,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眸子中尽是怨毒之色。只是,他还是没弄明白,高俅分明是一介草民,又怎会轻易结识王晋卿这个自视极高的驸马?
“潘德生,论情你是我的远亲,料理外间事务也算有点功劳,我本可以饶你这一回,但论法,你私自和他人以店铺作为赌赛,又横行霸道伤及无辜,所以饶你不得!”王晋卿一边说一边往场中望去,见那群大汉和龙青社一帮人兀自愣头愣脑地在那里张望,立刻扭头对自己的家丁吩咐道,“把那些人给我驱散了,乱哄哄的成什么体统!还有,记下他们的名字,若是今后外头有什么流言,我唯他们是问!”
高俅见这位小王驸马在那里大显威风,面上不由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两眼朝地上跪着的朱博闻打量了过去,四道目光撞了个正着。可以说,这一个回合的交锋,狐假虎威的他大获全胜。这种视他人性命为无物的畜牲,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来人,按照府中家法,先将潘德生杖责四十!至于那几个跟着他的亲随也一例拿下,到时看情节轻重送开封府依律处置!”王晋卿大手一挥,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扑了上来,将那些呆若木鸡的潘氏爪牙一一拿了,随即将他们死死按在了地上。
骤听得前面这句话,高俅立感心中一紧,见王晋卿神情泰然,但眉宇间似有坚决之色,他立刻明了其中深意。要知道,宋代官府的杀威棒下也不知折了多少英雄好汉,潘德生一个平日养尊处优的大管事,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刑罚?分明是这位驸马不想让丑事远扬殃及自身,所以才使了这等灭口的手段。
有了驸马一句话,两个家丁立刻用破布堵了潘德生的嘴,一左一右将人架到了两张条凳上,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而后两个执棒的上前就打,一旁还站着个高声报数的。只听这潘德生起先还能咿咿呜呜地发出阵阵惨叫,接着就渐渐声音低沉了下来,最后干脆绝了声息,但口中的鲜血却仍旧渗过破布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高俅冷眼旁观,见两名掌刑的家丁毛竹板子不离潘德生的臀部左右,按理决不会让受刑者有那么大反应,心里不由暗自惊叹。他早就听说古代那些用刑好手都有里外兼修的本事,只要使了钱,用刑时最多就一点外表小伤,可若是没钱贿赂,那一顿板子下来很可能让人命丧九泉,想不到就连驸马府中也有这等好手。
好容易四十杖打完,回报的家丁试过潘德生鼻息之后,上前恭声禀报道:“回禀驸马,人已经死了!”
“死了?”王晋卿顿时大为惊讶,沉吟良久便悲天悯人似的摇头道,“想不到他如此经不得打……算了,念在他还有过功劳和潘姬的份上,他贪没的那些钱我也不追查了。你们找个地方把人好好葬了,他家里似乎也没什么人,报一个暴毙,再支应几百文钱也就罢了。”
这一场杀鸡儆猴看得朱博闻汗流浃背,两股之间几乎失禁。若是这位驸马只想解决潘德生一个,根本不用连自家主人的家丁都调来,这分明是得了便宜行事的指令。不过,他毕竟比潘德生这个大草包要聪明得多,刚刚听见王晋卿唤高俅作伯章时还觉得诧异,现在却有些品出了滋味,心头也有了主意。
眼见高俅一脸事不关己地站在驸马身边,他突然前窜几步,抱着对方的双腿求告道:“高二哥,高二哥,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小人计较,小人瞎了狗眼昧了良心,这才做下了糊涂事,你就帮忙向驸马求个情吧!我求求你了!”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七章 略施薄惩
高俅却没想到朱博闻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只这么一愣便动弹不得。当着王晋卿的面,他又不好一脚把人踢开,只能嫌恶万分地斥道:“朱博闻,这里作主的是驸马,你求我做什么?”
“高二哥,高二哥,你在驸马面前好歹有些面子,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替小人求求情吧!”朱博闻哪敢开口去求那位驸马,此时惟有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告道,“小人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要奉养,若是小人丢了性命,妻子儿女都没了依靠,高二哥,你就发发慈悲替小人求求情吧!”
这朱博闻居然能看出自己和王晋卿有关系,高俅不禁暗暗称奇。不过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上,已经不是他的一句话就能改变局面了。要知道,这小王驸马一句话打杀了潘德生,顺顺当当平了徐三那件案子,若是再除了朱博闻,既卖了朝中相公人情,又解决了驸马府这边的隐忧,可谓是一举两得,绝没有轻易放人的道理。然而,这朱博闻虽然可恶,但确实罪不至死,自己的一口气也出了,难道还要眼看一条人命就这么丢了?
“你这混账倒会钻营!现在才悔改,晚了!来人,照着潘德生的例,给我重重地打!”王晋卿果然不为所动,一声喝令便有人把朱博闻拉开了。这一次却换作了那群黑衣家丁,他们麻利地捆好人之后,正要动手行刑,却只听一声“且慢”,此时,高俅终于还是出言求情了。
虽然极恶朱博闻为人,但毕竟是一条人命,而且徐三的伤已经证明和其人无关,他也不忍看着再死一人。仔细掂量着语句,他缓缓出言劝解道:“驸马明鉴,朱博闻虽然有自作主张之举,但毕竟罪过不显,还望您能够从轻处置。”
王晋卿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召来一个黑衣家丁低声吩咐了几句,右手不动声色地从袖中递过去一样物事,嘴里却吩咐道:“虽有伯章求情,但朱博闻仗着出身相府横行霸道,自当用家法处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行刑!”
这个时候,原本满脸希冀之色的朱博闻浑身大震,随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哪怕是板子落在身上也没有任何反应,仿若死过去了一般。
眼看事成定局,高俅也就只得闭口不言,毕竟,他和朱博闻彼此根本不对眼,自然犯不着为了对方和这位小王驸马闹得不高兴。话虽如此,他还是不自然地扭过了身子,不想再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又一个四十大板完结之后,地上的潘德生和朱博闻都被人拖了下去,四下里很快收拾得干干净净。王晋卿这才一句话把其他人打发得远远的,缓步行到了高俅身侧。“伯章,我真的有些糊涂,先前义愤填膺的也是你,如今要开口饶人的也是你,男子汉大丈夫,朝令夕改可不行。”
高俅心中一凛,思量许久却半真半假地道:“多谢驸马教导,朱博闻这等人的确不是善良之辈,我只是想略施薄惩也就够了,犯不着结果了一条人命……”
“那你可想过,堂堂相府会放过这样一个败坏声名的小人么?”王晋卿一口打断了高俅的话,脸色异常严肃,“我和子瞻是多年至交,他对我说过,你乃是富贵之相,指不定将来出将入相前程似锦,然而,一旦入仕,哪怕是一丁点妇人之仁都不能有,一点小错也不能犯。在这种方面,我和子瞻就是最好的例子。”
高俅完全没有料到王晋卿单独把自己留下竟是说这些,一时愣在那里,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听着这位在仕途上绝不得志的驸马在那里大发感慨。
“如今是太皇太后执政,所以朝中风气肃然,哪怕你得罪了哪位相公也不见得会立刻获罪,但是,换了一个时节却未必如此。想当年,子瞻因言获罪,罪在其不容于新党;我是因女色获罪,罪在我苛待了公主。他为此下大狱受酷刑贬官在外,我为此在地方蹉跎岁月数十年,以致双鬓染霜。如今,我是懂了在京城该当如何为人处事,子瞻却依然不够明白,指不定何时就会丢官去职……”仿佛是觉得自己此言太过,他立刻止住了话锋,言归正传道,“总而言之,只要牵扯官场权贵之事都当慎之又慎,不能因一时心软而把自己赔进去!”
一通长篇大论听得高俅目弛神摇,原本对王晋卿的观感完全扭转了过来。他过去只知这位小王驸马书画一绝,出身世家却仕途多桀,如今看来,此人分明是历经大难后对仕途不再那么热衷了而已。思量间,他朝着王晋卿深深一揖道:“驸马今日教诲,俅必定铭记在心,绝不敢稍忘片刻!他日若真有成就,全拜驸马这番话之功!”
王晋卿倒也豁达,立刻双手搀扶起了高俅,这才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你放心,朱博闻这个人我替你留着,没把他一下子打死了。其实相府那边我早已经打过了招呼,回去后,他们自会报一个暴死了结此事,那边自然会心照不宣彼此含糊过去,至于人我已经替你藏下了!”
如果说高俅原本还只是感慨这位小王驸马心机深沉思虑周详,那么现在他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明里做足了姿态,暗里却刀下留人,这种两手皆顾的做法着实太过匪夷所思了。良久,他才想起对方那最后一句话,不由结结巴巴地问道:“驸马,你为何说替我藏下了人,我只是要救他一命别无他意……”
“朱博闻是什么人?能被诺大的相府看中操持八仙楼,自然在经营上很有一番本事,留着他的命自然是为了让他报你的恩情。”王晋卿耐心地解释道,“你现在是用不着他,但是,我那清风楼少了潘德生,自然还需要一个管事的。他如今已不见容于相府,又受了你我活命之恩,只要稍加敲打,肯定就会尽心竭力。将来你有了积蓄的时候,此人就归你了,你再用他经营产业,岂不是一举数得?”
高俅已经完全无话可说了,谁说古代官员不知变通,这面前的驸马爷根本就是油得成精了,一桩事情能够掰碎了细细分析,幸好自己起初没打算糊弄这些个人,否则现在还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起来朱博闻也已经够聪明了,只是身份地位犹如天壤之别,活生生地让人好好算计了一番,果然奸商还是比不上奸官啊!
这边的事情结了,王晋卿略略又对高俅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去了,高俅也随即离开了球场。这几天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太多事情,足以让他目不暇接无法分神,如今一件大事解决,他颇有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
然而,才拐到了自家巷子门口,他就被气势汹汹的一帮人拦住了,而那群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龙青社的队员。他们把高俅团团围住,脸上全然没有一贯的尊敬,目光中燃烧的恨意仿佛要将这个球头焚烧殆尽一般。
“高二,你究竟想干什么?朱老板他们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找来一个驸马爷惩治惩治那个姓潘的也就算了,干吗把朱老板也扫进去?你倒是有脸了,你想没想过我们今后怎么办?今后还有谁敢出钱请我们踢球?”性子最为急躁的副球头邓五第一个爆发,就差没有指着高俅的鼻子痛骂了。
第一卷 风起云涌 第十八章 乔迁之议
高俅原本还不知道这些人堵住自己所为何事,听到这里不由大光其火。他见其他人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不禁恨铁不成钢似的骂道:“朱博闻那种东西是好货么?他只知道出了几个臭钱让你们替他打生打死,一旦有了闪失就在旁边破口大骂,他何曾把你们当成人了?再说了,潘德生指使人把徐三打成重伤,你们知不知道,他今后很可能连路也不能走了!”
“哼,若我是徐三,宁可断了这两条腿!”邓五根本不买账,冷冷回了一句,“我刚才就去见过徐三了,他说他的伤那位驸马会负责到底,还说会养他一辈子,我们这些人可没有那种好福气!高二,我们没本事结识驸马,也没本事整治两位大老板,从今往后,我们龙青社再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没错没错,我们都靠那点赏钱混口饭吃,今后怎么办?”
“以后你别来我们龙青社了!”
七嘴八舌的话语中,这些人狠狠瞪着高俅,撂下一堆极度伤人的话,随后就散得一干二净。
高俅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为他人指责的对象,愤怒之下,心中不由浮出了一种极度荒谬的感觉。他也知道这些人说得没错,没了这些肯出高价悬赏的老板,队员就没了活路,家里也就没了生活费,人在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情况下,是根本无暇顾及尊严两个字的。更何况,在这个达官显贵作威作福,富商大贾残酷压榨平民的时代,所谓尊严根本就是一句空话一句废话!
“民智未开?哈哈哈哈,分明是那句话,衣食足然后知廉耻!”他狂笑一阵后,终于茅塞顿开,摇摇摆摆回到了自己的家。
“英娘,我们搬家吧。”
正在刺绣的英娘听到这句话,那根绣针登时扎到了手指头。她忙不迭地放下绣架,又把手指放到口中吸吮,这才疑惑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