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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伯章所言极是,原本只是弹劾,若是将事情牵涉到文武之争的层面,只怕是风波难平。圣上只需召赵元镇回来当面询问,若事情确有端倪,那么便可立刻处置,无需等事态扩大。”
这无疑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但是,从何执中口中说出来,却带了几分朝廷的立场,并非一味的和稀泥,尽管这里人人都知道何执中和蔡京关系菲浅。
高俅也并非一定要把事情扩大,他很清楚,赶尽杀绝把人逼上死路,其后果很可能是招来对方地狗急跳墙,到时候弄得玉石俱焚就不好了。问题是,他没有想到蔡攸会在勾结萧芷因之外,还去和魏王耶律淳牵扯上了关系。如果赵鼎真的是风闻奏事也就罢了,但要是拿到实证,只怕是躲都躲不掉。
但是这句话却不宜由他来说,毕竟,他先前摆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而这里的人除了何执中之外,郑居中和阮大猷与蔡攸都是不对盘的,因此,他不说,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再火上浇油一把。
站出来的是郑居中,他今次忍痛将要到手的相位推出去,但是却从天子的眼中看到了更多的激赏,不由暗自感谢智光先前地提点。但是,倘若让蔡攸平安无事逃过了这一关,那么,他可就真的变成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毕竟,蔡氏父子都是他当初入政事堂时最大的阻力,亦是他前进路线上最大的绊脚石。
“圣上,臣倒是认为,趁着高明清还在京城,应当把上一次刘正夫弹劾伯章的事情一同处置了,方才显得朝廷公正无私。”他一边说一边瞟了高俅一眼,然后义正词严地道,“相信圣上若是要重新拜伯章为相,亦要保证朝廷和民间舆论,否则对伯章也多有不利。此外,与此同时应立刻召回赵鼎。风闻奏事本就不是御史该当的行为,臣以为圣上既然曾经将枢密院从头到脚梳理了一遍,对御史台也应该一并处置。”
这番话中带出了两层意思,一层是借着处理代州马案后续的功夫,将先头的谣言打破;一层是彻查蔡攸在代州马案中涉入的深度,归根结底还是确定其是否勾结辽人;至于第三层,则是将火烧到了御史台御史弹劾大臣原本是本分,但是沽名钓誉这四个字估计是不少大臣对如今御史的评语,就连赵佶自己,也曾经因为先前那把火烧得太旺,而动了整肃御史台的意思。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劝谏赵佶不要那么做,但如今情境不同,郑居中就第一个站出来提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建议。他已经下了最后决心,要让自己这个有外戚嫌疑的人上位,那么,让御史台清静下来就是唯一的办法。否则除非他不姓郑,不然他一辈子也别想将执政两个字变成宰相。
“达夫所言甚是!”
尽管不是正式奏对场合,但是赵佶刚才除了对高俅之外,一直避免直呼三位执政的表字,此时这达夫两个字出口,无疑是极其欣然的标志。赵佶不是开国那位太祖,更不像其父神宗陛下,一旦真正下决心整肃某个机构,他便会全心全意去做,而不是顾及其他。
高俅本能地想要反对,但是,略一回顾御史台如今那几个人,他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劝谏变成了另外一通话:“圣上,若是真的不满如今的御史,臣却建议听听侯蒙的意思,拔擢一些在士林中有人望的官员出任御史,将来还能够为朝廷柱石。”
而顺着这一句话,他终于抛出了精心准备已久的进言:“臣曾经提出过宰辅不可推荐台谏,自己却推荐了一个赵元镇,如今想起来颇觉得惭愧不已。臣认为为了平息天下公论,圣上应当重新声明一次规矩,除非有诏特问,否则政事堂宰执不得推荐台谏!”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七卷 政通人和 第二十九章 狡蔡攸挤兑老父
政和元年三月二十三日,诏仿先例,宰辅不得推荐台谏。
二十四日,诏台谏不得风闻奏事。诏台谏弹劾若经查无真凭实据者,坐诬告,谪岭南诸郡,昭告天下。
二十五日,赐文武百官御制新书《论德》赐国学大典诸编修编撰夏服五套,并拔擢一级。
二十六日,以无所闻无所谏黜御史台三御史出知外郡,下诏除枢密副使侯蒙所荐三人为监察御史。
短短四日间就下达了这么几道政令,朝野之中顿时一片哗然。那一夜三位执政在宫中留了一夜,而且天子官家更连夜召见高俅,这一切都给旁人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疑惑和思考。在大多数人看来,朝中的风向只怕又要变了。
赵鼎上书的事情尽管通进司众官员并未外传,但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禁中三省六部以及都堂等都用了各色书吏,这些人自然不可能守口如瓶,因此,只要是稍稍有心者,全都判断出了背后的文章。于是,作为直接结果之一,蔡攸府上的访客锐减一半,而已经致仕的蔡京那里则更是门可罗雀。
何执中位于金顺坊的府邸尽管还算得上门庭若市,但是,与其说这些人是来趋炎附势,不若说是来打探消息。然而,自己都不知道前景如何的何执中如何还耐烦敷衍这些人,除了几个相交还算深的故友,其他的全都用各种原因打发了。而这样的态度自然让众多人更是心中忐忑,一时间,酒楼饭馆之中的小民百姓也不禁津津乐道起这其中的名堂来。
相形之下,御史台的人事变动虽然也算是一桩重要的事,但比起其他也就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有一条却被不少人牢牢记在了心里——宰辅不得推荐台谏,这条规矩的重申,无疑将御史中丞这个位子提高了。
众所周知,先前的规矩是御史中丞弹劾宰执。宰执必得引咎避位,而其位由御史中丞接任。当然,这样的弹劾也是有条件地,否则宰相的变动只怕还要更多。饶是如此,在大宋中期之后,这条规矩也就渐渐变得形同虚设。
宰执不但可以举荐台谏,而且御史中丞往往也攀附于宰执之下仰其鼻息度日,而御史台和宰执串通的一个后果就是。宰执往往可以将台谏当作攻击政敌的武器,正所谓得御史台者可权握朝堂,真真一点不假。
自从侯蒙自御史中丞进位同知枢密院,而陈次升等人因老辞世,宗泽远走西北之后,台谏早已经不复往日诤臣风范了。
不过,有人道好,自然也有人暴跳如雷,蔡攸便是最最气急败坏的那一个。当夜在福宁殿发生的事他一丁点都查不出来,而紧接着便是三个和他走得近的御史被罢黜出京。要是他还看不出此中名堂。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然而,即便知道如今形势已经危若累卵,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而当听说刘正夫上书请郡地时候,他几乎想把整个书房都砸了。
他门下官员看似济济一堂,但是大多数人都官位不高,而居心也不问自知,所以,刘正夫这样一个重臣就显得非常重要了。毕竟,那是礼部尚书,论资历虽然略逊如今政事堂的阮何两位,但年纪和其相仿的郑居中,仕途开始却远远比他晚。这样一个人倘若做出避祸的举动。别人又会怎么看?
“来人,去,给我请蔡薿王黼,对了,再去请童贯过来!”
当初在弹劾高俅的事情上,刘正夫出了莫大的力,因此,蔡攸此刻虽然心中愤恨,却也不敢真的如何。毕竟。刘正夫不是别人,他不可能对其呼之则来,挥之皆去。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后仆人却满面沮丧地回转了来。
蔡薿抱病,王黼不在家中,而童贯则人在宫内!
这样一个回复自然是他无法接受的,然而,据仆人回报,蔡薿自三日前就开始病了,病情更是凶险得很,如今已经有一位大夫日夜守候在其中。而对于根本不在家里的王黼和童贯,他更是没有任何办法,总不成派出人手去满京城寻找两个大活人吧?
“滚,滚出去!”
那仆人见蔡攸劈手扔了一个东西过来,慌忙一侧身子,只听咣当一声,瓷片四溅,这顿时让他吓得一哆嗦,跌跌撞撞掩上门就逃开了去。
即便是卑微如他,此时心中也渐渐有数,蔡攸这位宣和殿学士地好日子,很可能就要到头了。
暴怒地蔡攸把书房中的摆设砸了好几件,这才觉得心情渐渐舒缓了下来。他早年在人前装得谦和,因此不论同僚还是上司人人都赞他好,而当初对端王赵佶的一些尊敬举动,更是给他带来了极其丰厚地报酬。然而,从骨子里说,他终究还是一个极其心高气傲的人,只要是和他年龄相仿而又官位比他更高的人,他始终存着一分深深的妒嫉,而这其中,便以高俅为最。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一步,好不容易看到那权力的顶点离自己近在咫尺,想要触手时却又突然遥不可及,这让他如何能够耐下性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道理他全都明白,但是,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无法一忍再忍的,更何况这次不是小祸,而是动辄则有倾覆之险。
难道真的要回去求父亲蔡京?
一想到蔡京那双眸子,他就觉得周身一阵发冷。他用了多少气力,方才把自己的老爹从位子上拉了下来,又用了多少精力挖墙脚,方才有如今的声势。他这个宣和殿学士的班底,几乎全都是旧日蔡京地门下,这个时候因为势单力孤回去求救,蔡京可能容得下他?
蔡薿和王黼那一回都曾经说过让他回去和蔡京重归于好,但是,那又岂止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蔡京是他的父亲,他昔日那么多手段心术,全都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看惯了其对付政敌的狠辣,即便他是蔡京的儿子奇书…整理…提供下载,但是,在那样的决裂之后,回去了又岂会有好下场?家里的老二老三老四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落井下石倒有可能,雪中送炭那是休想!
正当他又开始焦躁的时候,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这不由得让他又是一阵烦,张口就骂道:“不是说过没事不要过来,都给我滚!”
“学士,是宫中来人了!”
蔡攸几乎是三两步上前打开了门,见门外是蔡安,便沉声问道:
“是谁来了?”
蔡安知道蔡攸心绪不佳,此时压根不敢抬头:“回禀学士,是入内内侍省地一个押班,人已经走了。他让小人转告一声,赵鼎已经回来了,圣上如今正在文德殿召见他。”
赵鼎回来了!
蔡攸心中狂跳,脸上亦不由铁青一片。然而,此时此刻就是担忧也不过徒然,紧张思量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去准备马车,还有,到库房去把这些天别人送来的那些东西挑几样最名贵的,再带上几个人,我要回本家!”
蔡安闻言愕然,但立刻醒悟到了蔡攸的用意,慌忙躬身答应便奔去准备。尽管蔡京致仕之前,蔡攸曾经几乎日日前去探望,但自从蔡京致仕之后,这两父子已经很久没有往来了。如今蔡攸再次登门,其目的不问自知,乃是前去向父亲求援的。然而,这临时抱佛脚,究竟会有怎样的作用?
闻听蔡攸求见,蔡京不由得连连冷笑,但最后却还是没有把人拒之于门外。最近京城各色各样的流言他听了不少,而朝堂之中的人事变动亦不可能瞒过他的耳朵,因此,自己这个昔日爱重的长子究竟陷入了什么样的窘境,他心中确实有数。
“爹,我今日……”
“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蔡京完全无视旁边咬牙切齿的老三蔡絛,泰然自若地反问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总算是记起我这个父亲了?你又怎么肯定,我这个致仕的老不死还有这样的能耐?再说了,如今你已经赫然自立门户,祸福全都靠自己,我似乎帮不了你吧?”
这一字一句的话落入蔡攸耳中,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然而,蔡攸别的能耐也许普通,但要说对付蔡京的本事,世上却无人能出乎其右。他脸色丝毫不变地承受了这些讥嘲,看也不看旁边蔡絛阴冷的目光,而是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道:“爹,以前的事情我自然知道是我错了,但今次只怕是爹你不出面亦不行。不瞒爹你说,赵鼎这一次弹劾我的罪名只怕是非同小可,除了和代州马案有涉之外,还有一条罪名是私通魏王耶律淳。爹如今只是致仕,要复出不过是天子官家的一道旨意而已。但是,倘若我坐实了这条罪名“““”
尽管蔡攸没有说下去,但蔡絛当即色变,就连蔡京的脸上亦情不自禁地痉挛了一下。用这种赤裸裸的方式威胁自己这个父亲,他这个儿子果然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二部 经略 第十七卷 政通人和 第三十章 慧眼识破瞒天计
也不知是有好事者泄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总而言之,前些时候仅仅止步于谣言的赵鼎弹劾蔡攸一事,终于被人用正式的小册子印了出来,上头那些罪状让胆子最大的人也看得触目惊心。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倘若确实,只要一条就足以让蔡攸万劫不复。就连朝廷官员也暗地派人去买了来看,自然同样是心惊肉跳。
几家欢喜几家忧,对于这样的行径,赵佶自然是大发雷霆。毕竟,在他这个天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