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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一)-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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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示意下,四重奏乐队又拿起了乐器,当撒旦在玻璃窗外不断跳跃、猛撞、咆哮,活脱脱是一个狂躁和暴怒的化身时,乐队开始演奏乐曲。他们选择了萧斯塔柯维奇②的钢琴五重奏曲中的谐谑曲。
  本来谐谑曲是应该很有趣的,但是大部分的谐谑曲里含有如同旋风一般不羁的音乐元素,使得谐谑曲显得尤其匹配噩梦和食肉恐龙这种动物的疯狂行为。
  呼——噗!撒旦那强有力的脑袋反复地、疯狂撞击着玻璃。有很长一段时间,撒旦用它的下巴猛烈撞击窗户,在玻璃上留下了长长的划痕。
  小菲利浦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压在玻璃上,想尽量缩小自己和那被恐龙杀死的恐怖死亡之间的距离。当那恐龙发出杀手般的咆哮,准备把菲利浦咬住的时候,我几乎可以断定,那孩子还想和恐龙靠得更近。
  因为当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和他想的一样。

  当撒旦最终筋疲力尽,疲惫地掉头离去的时候,我回到了德·察尔维利一家那桌,菲利浦也回到家庭成员的身边。这孩子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但也很开心。
  他的姐姐也一样。我发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您把餐巾掉地上了。”我把餐巾递给梅勒赛恩。里面有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宣传地图,地图上绘制了山顶站和它周边的宿营地群,宿营地群中的一个宿营地被圈了起来,下面写了字:“其他人跳舞时。”
  在那后面,我写了一个唐。

  “等我长大了,我要当一名古生物学家!”那孩子热切地说,“做一名研究古生物的行为主义古生物学家,既不是解剖学家,也不是牧龙人。”这时有人走过来要带他回家。他的家人却要留下来参加舞会,跳舞。至于梅勒赛恩,她早已离去,到霍金斯的宿营地找他去了。
  “上帝会保佑你的。”我对菲利浦说,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等你读了书以后再来找我吧,我会给你解释清楚做一名古生物学家是怎么一回事。”
  孩子听罢后,离开了。
  他正经历着转变。而我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当我站在纽海文大学的白喉带鹀博物馆里,看到那一幅由查林杰③所绘制的、名为《爬行时代》的壁画时,我自己也曾有过那样的体会。那还是在穿越时空旅行之前的事了,当时所有恐龙的图片看起来都真实到触手可及一般。而现在的我可以说,即使是在那样的画里,我也可以找到一百处描绘有误的地方。但当时,当我还年轻,在那个有着昏黄日光的上午,在亚特兰迪斯岛,我流连忘返于那些描绘得栩栩如生的恐龙前,心中充满了憧憬和遐想,直到我的母亲把我从那壁画前拉走。

  这真的是非常可惜。菲利浦对古生物学充满了好奇的兴趣和热切,他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古生物学家的——我几乎可以断定。他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有这样一个梦想。他的家人太过富有,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我之所以很笃定这点,是因为我查看过今后一百年里的职员个人资料记录,里面没有菲利浦的名字。
  而这个秘密或许是我心里知道、却永远无法与人分享的数以千计的众多秘密中的最小的一个了。尽管如此,它仍然让我感到沮丧和悲哀。就在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了我生命中的重负,每一个微小的调整,每一种我不配得到的权益。然后,我进入了时空隧道,再往“过去”走,回到一小时以前。
  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我溜出了宴会,去找梅勒赛恩。

  要维持这个时间通道的代价是非常昂贵的。在通常情况下的操作——当我们没有举办募捐晚会的时候——我们每一次来都要在这里待上好几个月。因此,在我们的驻地,我们使用的是军需设备,比如宿营帐篷和带电的防御带,以此来防范那些在附近出没的食肉恐龙。
  当梅勒赛恩溜到宿营地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
  “是唐纳德吗?”
  “嘘!”我把手指放到她的嘴唇上,把她拉到我身边。一只手慢慢地滑向她裸露的背,越过一小段有些褶皱的天鹅绒布,伸进她的裙子,去捏她那诱人的臀部。她把嘴唇靠近我,我们便热烈而激切地亲吻起来。
  我们缠绕着倒在小床上,开始为对方脱去衣服。她还用嘴巴和牙齿帮我摆脱了衬衫上三颗纽扣带来的麻烦。
  梅勒赛恩不断地发出各种声音,我很高兴她这么做。她是个要求很高的尤物,并且习惯于以自我为中心。她就是那种女人,那种在告诉你她不喜欢你的做法时会毫不羞怯,还会丝毫不会感到难为情地告诉你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的女人,她要求你十分重视她的感受和意愿,而这所有的一切,我都十分乐意为之效劳。
  而此刻的我正需要这样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因为,当我正在霍金斯的宿营地,和一个他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做爱的时候,霍金斯正在外面的某个地方被杀死。根据今晚晚些时候我将写的、在一天前收到的执行报告,他被一头受到痛苦的脑瘤折磨而异常暴怒的年老的公恐龙给活生生地吃掉了。这是非常残忍的。我并不想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要去想此事。
  言归正传——梅勒赛恩的表现还是令人满意的,她让这个地方变得激情澎湃。所以,我是在利用她。那又怎么样?比起我所干过的最卑劣的勾当,这可算不得什么。再说,梅勒赛恩又不爱霍金斯,甚至连认识他都不算,她只不过是一个家境富裕、被宠坏了的而又一心寻找刺激的荡妇,她只是在找寻精神的寄托而已。对于她这种女人,我清楚得很。她们不过是工作、生意之外的一份额外的消遣而已。

  床头有一个刚出炉的三角龙的骨架。那头骨在黑暗中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隐约看得到它那苍白的大致轮廓。梅勒赛恩一进来,就大力地抓着三角龙头骨上的一只角。她抓得那么紧,整副骨架和地板摩擦、相撞,嘎嘎作响。
  然后,梅勒赛恩便离开了我和那个正散发着固色剂味道的三角龙骨架。我俩都有点激动,整个晚上,我都没有说一句话,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T·雷克斯不是个出色的掠食者,但它不需要太多的掠食技巧去杀死一个人类。速度慢到不能跑,个头大到无处躲藏——我们为暴龙提供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猎物。
  当霍金斯的尸骸被找到时,整片宿营地一片哗然。我坐在自动驾驶飞行仪上在宿营地附近巡查,装模作样地下令捕杀撒旦,下令要他们把霍金斯的尸体送回正常时间,把报告送回我的办公室。然后我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时间悖论”。没人会开口说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因为一旦开口,说的人就会立即被解雇,然后面临一系列的法律制裁,接着是更严重的后果:刑法、罚款。
  诸如此类。

  当我回到办公室写当天的执行报告时,已是凌晨两点。
  霍金斯向我提交的备忘录就躺在办公桌上,还在等我。我都差点忘了它。我试图说服自己明天再看他的那份备忘录。可是我心里清楚,现在看或以后看感觉都是一样糟。也许我该现在就了结此事。
  我打开屏幕,霍金斯那苍白的脸出现在荧光屏上。他表情有点僵硬,好像在坦白自己的罪恶一般:“我的家人并不想我成为一名科学家,他们想让我待在家里,经营家族产业。待在家,任由我的脑子慢慢腐坏掉。”回忆过去让他的五官有些扭曲,“好,我先说第一件您必须知道的事——唐纳德·霍金斯并不是我的真名。
  “我的母亲年轻时是一个浪荡女子,我想她也不知道谁是我的父亲。因此,当她生下我的时候,为了遮掩隐瞒此事,我就被抱给我的祖父和祖母抚养。但是我的祖父母年纪大了,没办法抚养一个像我这么大的婴儿,于是他们就把我带回到他们都还年轻的时代,同时抚养我和我的妈妈。等我得知她并不是我姐姐的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
  “我的真名是菲利浦·德·察尔维利。我做了应侍的工作,为了和小时候的自己相遇。然而,梅勒赛恩,我的母亲,却开始打我的主意。所以我想现在您应该可以明白,”他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为什么我不想走俄狄浦斯的老路了④。”
  屏幕闪灭了一下,然后很快又亮了起来。他还有话要说:“对了,找还想说……今天您跟我说的一切——小时候的我——您给我的那些鼓励,还有那恐龙的牙齿。嗯,它们对我而言意义重大。因此,呃……谢谢!”
  屏幕闪灭了。
  我把头埋在双手里。一切都在痛苦地颤动,似乎整个宇宙变成了一颗受到感染坏掉的牙齿一样,或者说是一头老恐龙的脑瘤。我并不蠢,我很快便意识到:
  那孩子,菲利浦,他是我的儿子。
  霍金斯是我的儿子。
  我压根儿不知道我还有个儿子,现在,我的儿子死了。

  一阵凄凉、空白的时间过后,我开始在办公桌上方的全息工作区上亲手划出时间线。霍金斯(菲利浦)的时间线是一圈简单的双环线,但我自己的要更为复杂一些。我将时空警察、所有的侍者和古生物学家、音乐家以及参加山顶站最早期建设以及工程完成后检修设置的所有工人们等等都算在内,估计总共有上百根分支之多。
  当我的工作完成时,我对山顶站有了一个三维立体的、生动的感官认识:一个交叉结,时空里无数条生命线在此交汇、分叉,这是个需要繁杂计算的东西。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戈耳迪之结⑤。
  然后,我开始着手给年轻时候的我起草一份备忘录。这份备忘录将犹如大马士革剑一般,有碳钢铸成的锋利的刀锋,足以将山项站削成上千块错杂的片断。
  雇用这个男的,解雇那个女人,阻止一百个年轻的科学家拥有在公元前一百万年前开恐龙牧场的能力,噢,还有,不养育任何后代。
  这会招致我们的赞助商的恼怒,而人类也会被永恒剥夺拥有时空旅行技术的权利。任何与之相关的事物都将远离现实,被抛向量子不确定性力学的那已然崩溃的介质。山项站会变成一个本可以实现但最后却归于虚无的地方。成千名卓越的科学家所作的研究试验和许许多多的发现都将从人类的知识领域消失。我的儿子永远不会被孕育和出生,也就不会被残酷无情地断送掉年轻的生命。
  我耗费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去完成的一切也都将不复存在。一切都会恢复到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状态。
  这听起来不错。

  备忘录完成后,我在上面标上了“优先”和“仅通过本人眼纹验证”的字样。我打算把它发送回三个月以前。
  这时,我身后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我转动座椅。走进来的是一个准备制止我的家伙,是老头子。
  “那孩子还可以在他死前享受二十四年的生命,”老头子说道,“别剥夺他这二十四年。”
  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我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既令我神往又让我憎恨的眼睛。它们嵌在那堆积着一个人一生时间的皱纹里,是这世上最深邃的棕色的眼睛。自从我和山顶站签下合同受其雇用以来,我就一直和年老时的自己一同工作。而这双眼睛,至今对我而言都是个谜,一个不解之谜。这双眼睛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只时刻处于蛇的注视之下的老鼠一样。
  “那不光是那孩子的问题,”我说,“是所有一切的。”
  “我知道。”
  “我今晚才遇到他——我是说菲利浦。霍金斯只是一个新手,我们刚刚录用的应侍。我根本不了解他。”
  老头子把葛兰里维特威士忌酒的瓶塞塞上,把它放回酒柜里。要不是看到老头子这么做,我还没意识到我正在喝酒。“我总是忘记,年轻时候的我是多么的情绪化。”他说。
  “我可没觉得自己年轻。”
  “那么,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你就会明白。”
  我并不确定老头子的确切年纪。参与这个游戏的人足可以享受长寿待遇的,而老头子玩这个让我觉得恶心的游戏的时间,已经长到几乎可以说,这个游戏实际上是由他在操纵。但我所知道的全部就是:他和我,是同一个人。仅此而已。
  我念头突然一转。“那该死的蠢孩子!”我冲口而出,“他在宿营地外面先是干吗去了?”
  老头子耸了耸肩,“他很好奇。所有的科学家都是好奇的。他看见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跑出去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算了吧,就顺其自然,毕竟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瞥了一眼我所写的备忘录,“我们会知道的。”
  他拿了另外一份备忘录,放在我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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