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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有什么用。谁都知道,仇恨是害人害己,百无一用的毒药。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人都能抛却仇恨,去亲吻那朵芬芳的爱之花。
那是我的最后一层阻碍,最后一层磕绊。而我,大概再也没机会逾越了吧。
“唉……”几不可闻地低低叹息,再次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带我去海边看看吧。”
冰冷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悄然握紧。
“好大的风……”紧了紧外衣的领子,偷偷瞥了身旁的某人一眼。见他凝神思考,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我这边,才放心地放下衣领,扭头,眺望远方。
很荒芜的一片沙滩。海浪有一声没一声地扑打过来,再退缩回去。这个城市什么都不缺,就缺这种安静得有些荒凉的地方。寻了大半天,才冲出了各大海滨浴场、水上公园的喧嚣,找到这么一个尚未被开发的蛮荒之地。停下车子,抬头:太阳已经摇摇欲坠了。不过魏遥光很难得地没有以晚上海边风大天凉为由,强行带我回去。也许是因为我刚刚才做过一次透析,身体状况勉强可以应付,所以未加干涉;也许是因为他也觉得,偶尔在这种地方呆一会儿,有助于我思维方式的转化吧。
“唉……”默默注视着渐渐变成黛青色的天际,以及在天色掩映下,黯淡浑浊的海水,不禁悠然叹息:这和我想象中的海滩相差也太远了点吧。没有哀婉啼叫海鸥,没有萧索残破的码头,更没有一手牵着狗,一手提着凉鞋,在沙滩边独自徘徊,黑色长发随风舞动的白衣少女。本想触景生情的心思,就这样被被残酷的现实无情消磨了。
“我有多久没来过海边了……”自言自语地感慨着,权当是没机会长吁短叹的一种补偿。魏遥光低下头,踢踢脚边的沙子,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话一样,继续向前走。
沙子很细很软,才走几步便灌满了鞋子。本来就举步维艰,现在更是行走不便。索性学魏遥光,脱了鞋,提在手里,跟了上去。于是,想象中的白衣少女被两个黑衣男人的身影取代了。一前一后,暮色中蹒跚而行。前面的那个高大却稍嫌落寞,后面的那个踩着他的影子。
“遥光,”停下,捡了个贝壳,用力一掷,被浪卷走。拍拍手,微微一笑:“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海么?”
他停下,回过头,一手插进裤兜里,看着我:“知道。你无论做什么——比如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一定会有个充分的理由。典型的理性主义者。”
“谁说的。我又不是木头人,也有感情用事的时候。”尴尬地笑笑:“像我讨厌海,就没有理由……”
“谁说没有,只不过那个理由白痴了一点而已。”他将手拿出来,看着天边,神色凝重:“因为不会游泳……所以,一生最讨厌海。甚至,虽然出生在海滨城市,却几乎不到海边来……这样的理由,我不想再发表什么言论了。”
“你那是什么态度。”我略有些不满:虽说在海边长大却不会游泳有些说不过去,但不见得四川人都喜欢吃辣椒吧?
“我们俩第一次来海边是什么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问。我略微思索:“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放暑假,你说想游泳,硬是把我拉去陪葬……”
“嗯。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你不会游泳——你当时死要面子不肯承认,结果抓着救生圈飘了二十多里。最后还是被海上救援队给捞回去的……呃……应该是二十多里吧?不然就是三十多里……记不太清了……不过,”他沉浸在回忆中,笑得很有些意味深长:“有一件事我可是记得很清楚:那次以后你连续好几个月一见水就晕,人家晕血都没你厉害……”想得兴起,他居然笑出了声。
“是啊。”我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晒日光浴的时候,没注意坐在一只螃蟹上——也不知道现在屁股上的疤还有没有……呵呵……”
我也完全沉浸在温馨的回忆中,魏遥光却止住了笑,有些严肃地板起脸:“树阳,这件事可以不用提。”
“哦。”我应了一声,看他一眼,他也看着我。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又默默地向前走。
“不喜欢海,为什么要来。”
“嗯?这个啊。”我无聊地踢着沙子:“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海了……喜欢不喜欢,总要留个印象吧。”
魏遥光默默看着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驳我的悲观念头。我又捡起一只海螺,掂了掂,抬眼望着已经有些模糊的海:“遥光,我死了之后,千万不要把我葬在海边。离海越远越好,能答应我么?”
在他面前说到身后事,这是头一次。但我不得不说。因为,我不知道死后能否用另一只眼窥探这个世界。万一可以,我不愿看到海。我最最讨厌的海。
拥有一颗最深沉的心,还有那绵延千万里,无边无际的希望。这样的海,活着时不愿见,死后亦然。
看到海,就想起自己的遗憾,不得安心。
我要沐浴在干燥温暖的阳光下,露出最清爽澄澈的笑容。
不论生死。
“我答应你——条件是你能活到我认为足够的时候。”
“啊,那有什么难的。”开心地笑了一下,手里的海螺也扔了出去:“还有一件事……”
笑得愈发粲然。突来的一阵海风,咸咸湿湿,吹得我很不舒服。
于是,我告诉他了。
第五十一章
沉重的呼吸声……和窒息的感觉不同,却比窒息还要难受。就好像世间最重的东西全都压在我的胸口上……头痛欲裂……依稀看得到,光影在眼前摇晃,却如何也看不真切……耳朵里塞了棉花一样,只听得到沉闷的声响……很吵……是谁?谁在说什么?他们在干什么?说什么……
“树阳……树阳……不能死……你不能死……树阳,活下来……”
一声声焦灼的呼唤,针尖一般,扎透耳膜,传进大脑——遥光,是你么?是你在说话?是你在叫我?遥光……
艰难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然后,唯一能听得到的呼唤渐渐远离,直到,被一扇门隔开……
一切陷入黑暗。突然不那么难受,心里一片澄静:死了之后,恐怕就是这个样子吧。唯一不同的,是不再有思想,不再有意识,不再有感觉……那是真正的平静,真正的黑暗,真正的——空无一物……
“树阳,过来。”男人笑眯眯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招呼我。
“你还在写这些啊。”我走过去,看着他的手稿,皱皱眉:“吃力不讨好。你身体本来就差,一点都不知道保养,说你几遍你才能听进去。”
“哎呀,我家树阳都这么大了,懂得教训爸爸了。”男人略有些惊喜,笑眼弯弯:“我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家伙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什么小家伙。”眉头皱得更深:“你才是,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要不是当时小不懂事,早就把你拖出来揍一顿了……”
“呵呵……对不起,树阳,爸爸也不想离开你们啊。只是……树阳,你看看,那是什么。”
循着他指的方向,眼前突然一道刺眼的光亮。情不自禁,拿手遮挡双眼。
我曾经,真的很恨你,你知道么。我那样迫切地,想将你找出来,想再见你一面,想问问你怎么忍心一走了之。然后再痛痛快快,哪怕落得个不孝的罪名,也要一解我心头之恨,狠狠教训你一顿。曾经,这几乎成了我每日都会企盼的愿望,你知道么?
可是,我终究是要知道一切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世间的苦痛欢乐,我终究是要知道的。当我知道的时候,我便不能再恨你。再后来,当我知道我谁也不能恨的时候,我又见到你了。
为什么让我见到你。见到你依旧微笑的脸庞,依旧温柔的双眼。
说什么对不起——我需要的不是道歉。我需要的是你,是你啊!
一千一万个梦境中的相见,比不上一个真实的微笑。
“所以……回去吧。回到需要你的人身边……给他真实的微笑,真实的拥抱……”
手背一直没有拿下来。
就那样被濡湿了。
遥光……我回来了。
我想让你看到我的笑容,直到永远。
我爱你啊。
“急性磷中毒,诱发尿毒症型心肌炎。”匆匆说了一句,方言可顿了一下。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转身,离开。
“医生也很为难……”
叹息。魏遥光抓住我的手,叉开手指,紧紧交叠,贴近他的嘴唇。
他怕。他是那样一个坚强的男人,他有最坚韧的意志。可他也会怕,害怕失去。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切坚强都将土崩瓦解。
因为,只要一刹那,天人永隔,消失的就是永远。
我也怕。我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后,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们本来就孤独。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如果连彼此也失去,剩下的,只有回忆。
只有回忆,没有未来,是怎样痛苦的一件事啊。
“遥光……我昏迷的时候,看到我爸爸了。”
“嗯?你们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我把他骂了一顿。”浅浅的笑:“我问他为什么离开……”
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吭声,只是拉得更近了些。
“然后……遥光,我突然发现:我已经记不清他的脸了。”
“嗯。然后呢?”
“然后……遥光,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我也是。”他吻着我的手,嘴唇轻轻摩挲:“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永远都不原谅你,永远都恨你……”
“还好我没死,不然,被你这样一咒,做鬼都不得安宁……”浅笑着调侃,回过神时,手背再次濡湿。
这又是怎样的眼泪呢?喜极而泣?绝望悲凉?
还是和我一样,因为参透了生死的意义?
确切的说,是生的意义。
他并不天真。他有着清醒的头脑。他知道什么是事实。可他依然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甚至是用蛮横无理的态度要求我。我无奈地笑,以为他天真,以为他盲目,以为他因为爱忽略了事实,去相信什么所谓的奇迹。可我现在理解了。在我和他流了一样的泪之后,完完全全的理解了。
道理如此简单。我们需要的不是回忆,不是梦境,不是缅怀,而是人,有呼吸有心跳有热力的,活着的人啊。
“我只要你活着。剩下的,别无他求。”拖着我的手,蒙上他的眼睛。
“我答应你……”悄悄覆住他的眼,我微笑:“我会好好活着,和你一起。”
哪怕我的生命,只剩下一天,一分,一秒。我也不会食言。努力活着,在你身边。
急性磷中毒。心肌炎。仿佛等得不耐烦,特意来提醒我,大限将至。
所以,那天在海边,我告诉魏遥光那个绝望的希望之后,阻止了他意料之中的行动。
我拉住他,摇摇头说:没有用。如果可能,也不用等到今天。我告诉你,是因为不想再对你有所隐瞒。最后的日子,安安静静的度过,多好。他无语,拉我在怀,紧紧的抱住。
但我知道,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要有希望,他就会为我争取。无论怎样的牺牲都在所不辞。
没有用。再多努力都是徒劳。因为我的救世主,不是上帝,是方天枞。
我已经无心责怪方言可的医生本性。他只是抱着侥幸的态度,费劲周章,取了方天枞的血化验。可是,化验的结果,却是他最不可想象的巧合——70%。这样高的配型率,怕是连直系亲属都难找。他先是兴奋,然后绝望——70%。。那又怎样,即便是700%,他肯吗?方天枞肯吗?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方天枞,会为了救他哥哥的朋友,心甘情愿的,捐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吗?
那是已经扭曲变形的感情。为此,方言可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可他仍然诚恳的祈求,向方天枞祈求,希望他能帮助我。
结果就是这样。我甚至可以想象,得知了这件事的方天枞,是怎样从他空虚的心灵中,滋生出强烈的满足感。
直到我死,一切才能终结。
我的死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方言可。
他的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所以,他注定要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
连带着,将我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