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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清楚,看到朱棣认错,心里欣慰了一下,遂道:“太子早逝,樉儿身故,目前朕之诸子之中,以晋、燕为长,尔等要做好弟弟们的表率,万万不可令朕失望啊。”
朱棣伏地叩头称是,朱元璋吩咐:“回去后向太孙辞行之前,先将在场发笑之人重责,而后再率众人前去东宫负荆请罪便是,以后要向对待太子一样对待允炆,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大感不忿,但是也猜出了父皇之所以和自己聊这么久的真正目的。朱棣纵有不满,也只能忍住,领旨,谢恩,然后拜辞而去。
待到朱棣走远,朱元璋才悠悠的对着身后说道:“韩成,你看朕这样是不是对燕王有些不公呢?”
韩成小心的回道:“皇上这么做有皇上的道理,奴婢……老臣不敢妄自揣摩圣意。”
“就知道给你说,等于朕自言自语……。”朱元璋没声好气的埋怨了一句,但是反而使韩成有些放心,接着又听皇上道:“你回头把那为太孙牵马的小厮处理一下,而后就可以出宫了。”
显然是早有吩咐,韩成并没有感到奇怪,只是朱元璋接着又说了一句:“也不知这次你出宫,朕能不能看到你回来。”
脸上竟然露出一种不舍的伤感,虽然整日面对着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但三十多年的相处,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躬身道:“其实此事奴婢可以不去的,若是皇上同意,当可交与别人,臣久居深宫,其实很多事情也都忘了,也不太适应外面的生活。”
朱元璋想了了一会,还是挥挥手道:“罢了,还是你去吧,别人朕也不放心,若是事情一了,你还想回来,朕若在,当可赐你安享晚年,朕若不在,你可执朕的手诏见皇太孙,无论怎样,朕料他也不会为难你。”
“就这样吧!”觉得有些劳累,连日来接见诸子,嘱咐各自不同之事,已经使年迈的他不堪重负。回到春和殿,李贤妃扶侍宽衣时,关切地说:“陛下连日操劳,要注意休息才是。”
李贤妃就是前年生下二十六皇子朱楠的那位,可惜不幸夭折,朱元璋怜悯其丧子之痛,特别命其搬至距离御花园较近的春和殿居住,而自己也经常在这里休憩。听到李贤妃这样说,心里也有些许感动,于是就回道:“刚才燕王来,朕就多聊了一会。”
“燕王明天便回北平了吧?”
李贤妃随口的疑问,朱元璋一愣,却反问:“燕王的行期你如何知道?”
“陛下今日早朝时,燕王曾进宫辞行。”说着,从旁边箱子里拿出一件皮氅,竟然雪白可鉴,娇声对朱元璋又说:“这是燕王来春和殿所送给臣妾的,陛下看好看吗?”
朱元璋这才明白。默默看着李贤妃拿着皮氅翻来覆去的观赏,显然是十分喜爱,不由又动了心思,问:“这棣儿礼节倒也周全,燕王还说些什么?”
没想到皇上问的这样仔细,李贤妃想了想才奏:“只说是来告知一声,倒没有什么要紧的话。”
朱元璋见其全无隐瞒的模样,又想到这李贤妃平日也是口无遮拦。过了一会儿又问:“依你之见,燕王此人如何?”
听到问话,李贤妃惊望着圣上,摇头奏道:“臣妾见识短浅,不敢多言。”
“只是随便说说,朕又不怪你,只管说说说看吧。”
李贤妃心里有些犯难,虽然是个藩王,又怎是自己一个妃子论得?圣上执意要问,又不敢推辞,只得鼓起勇气说道:“妾以为燕王礼数周全,听说这次辞行,除了春和殿,其他宫中也都有孝敬,内廷上下都夸赞燕王孝顺呢。”
朱元璋品味着李贤妃的话,分辨着其中的褒贬好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李贤妃本来胸中城府不深,放在别的妃子身上,是怎么也不会有只言片语的,这时被朱元璋逼的无奈中说出这两句话,开始忐忑不安,后来见皇上似乎没有恼怒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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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九十九章风向
当京师的百姓还在家中悄然说着堂堂的燕王率领一群赤膊汉子在东角门外跪着请罪,家长里短的争论孰是孰非的时候,朝堂之上的风向终于变了。
寒窗十载苦读、又浸淫数年官场的百官,看待事情可不像那些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百姓那么肤浅,从这次皇上召见致仕武臣,然后开始大发宝钞开始,百官就已经注意到皇上的转变。
明白一点的说法,那就是皇上止戈的一种表现,蓝玉案至今已经近四年的时间,天下武臣莫不胆颤心惊,杀戮从来就没有终止过,而今的天牢西狱,还满是喊冤的犯人,但是皇上突然的心血来潮,却是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
诸王黯然离京,上谕中所颁布的仪制,燕王莫名其妙的受责,无疑为百官吃了一剂定心丸。特别是一个月后,皇上复谕兵部令升致仕武臣其官各一级,皆授职于甘肃、大同、北平、大宁、辽东诸卫所,其嗣子职任卑者,后皆许从今职升授。
这种授职虽然是虚衔,只是白给这些武臣俸禄,但是凭借这些人的威望和一众旧属,对于边塞诸王的统兵也是一种压力,在皇上刻意恩典的情况下,塞王们想要做什么,就要考虑一下这些武臣们对皇上的忠心了。
看清了风向的百官于是行动起来,皇太孙经常来往之刑部、通政司和工部等衙门都纷纷前来东宫拜见,表示了对于太孙殿下的忠诚,就连平日朱允炆很少去的礼部,也作出了反应。
十月,皇上下诏,命礼部议定各司奏事次第。礼部会议:“凡奏事,一都督府,次十二卫,次通政使司,次刑部,次都察院,次监察御史,次断事官,次吏、户、礼、兵、工五部,次应天府,次兵马指挥司,次太常司,次钦天监。若太常司奏祀事,则当在各司之先。每朝,上御奉天门,百官叩头毕,分班序立,仪礼司依次赞‘某衙门奏事’,奏毕,复入班,伺各司奏毕,俱退。若上御殿,奏事官升殿,以次奏毕,先退,其不升殿者俱于中左、中右门外两廊伺候,奏事官出则皆出。凡晚朝,唯通政使司、六科给事中、守卫官奏事,其各衙门有军情重事者许奏,余皆不许。”
但是聪明的礼部官员很巧妙的在后面加了一条:“若于文华殿启事,则詹事府在先,余次第并同前。”把东宫的重要性显现出来。非但皇上没有恼怒,因此还受到了褒扬。
朱允炆终于尝试到了一帆风顺的滋味,东宫议政的机会越来越频繁起来,加上朱元璋刻意的栽培,几乎将官员所有奏事皆交与文华殿署理,自己不闻不问,可是朱允炆那里肯放过他这个金字招牌,就算是老朱将大权下放自己,但是每日总将所批阅之奏折或者处理的诸事命人抄成目录,送至宫中预览,而做事绝不擅做主张。
转眼之间,就到了洪武二十九年末,自从诸王离京,朱允炆就陷入了繁忙之中,虽未登基,已经体会到所谓的封建帝王的苦恼,也渐渐明白了一些,所谓中华上下几千年的封建王朝,为什么明君却是屈指可数,因为在这种集权之下,全部依赖帝王一人的勤勉来决定全国之事。
冬天来了,边关的将士需要冬衣,要自己批复,百官的取暖福利,要自己批复,这些也就罢了,可是就连国子监的学生因为不适应京师气候,也需要自己批复后赐予冬衣。
更让朱允炆感到受不了的是,陕西西安府咸宁县有农民生了个三胞胎。地方官员也要报于御前,自己还要下旨赐钞十锭,月给米赡之。他也穿越回大明几年的时间了,仍搞不明白到底这种制度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也算是国家领导人,天天批复的奏章几乎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钦天监奏曰:“有流星大如鸡子,赤色,起自天苑北,东北行至参旗没。”朱允炆马上就要召集相关诸臣讨论祥瑞。
周王第七子诞生,是为皇第四十六孙。朱允炆要着宗人府归档备案,准备贺礼。
……。。
就在这样无谓的繁忙中,穿越回大明、两世为人的朱允炆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太孙妃马氏,诞下一子,朱元璋赐名文奎。
在这个时候,忠于朱允炆,仰或是忠于自己信仰的那些人的心思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削藩的呼声虽然没有公开提出,但是在文华殿议事的闲暇之余、私下谈话时,这种说法是越来越明显了。
“太子在日时,就有人告知众藩王的非常态势。尤其是燕王在北平拥兵自重的行为举止,已形同帝王模样。其幕僚道衍、部将张玉、朱能等人,甚至称“燕有天子之气”。其司马昭之心昭然可知!当年,臣等曾多次请太子审慎一二,奈何太子仁厚,以为燕王甚恭,而未加处置。这的确是为殿下留下了坚顽的固疾呀!太孙今已受万岁重托,成了储君,切不可大意,以重蹈太子‘过于仁厚’之复辙。太孙当维护皇储尊严,尽早慎重行事,不可轻视众藩力量!”
这个马后炮是谁放的,已经记不得了,至于说话之人是否当初真的和太子朱标说过,已经无从考证,但是朱允炆两世为人,又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得意而就忘形呢?
“臣以为,太孙身居正统,名正言顺,而且太孙才智卓越,仁厚宽恕,将来必是一位有能有为国君。殿下只要不过于恭谦仁恕,而是行止决然,当断则断,国家基业终于可保万世!”这时黄子澄说的,就如同吃饭一样,一日三遍。
“藩王之中,各有异象,当以燕王最为桀傲。然而,天下事,终究邪不压正!只要殿下能以国事为重,一改仁柔寡断之风,大刀阔斧,效法前汉平定七国之乱之例,对各国的骚动,毫不姑息,定然悉被除之。藩王不足惧!即使诸王并起,只要太孙对叛逆之徒,兵来将挡,逐一剪除,终可平息诸王之乱……。。”
要不是朱元璋仍然在位,可能就要将“削藩”两个字写下来,挂在东宫的门匾之上。朱允炆心内苦笑,却不能冷了众人的心思。皱着眉头道:
“汉之七国,晋之八王,诸乱皆因朝廷与地方不和而引起,叔王们为国之屏障,乃是皇上定下的百年大计,众位卿家就暂时不要再提了。”
边这么说,心里边想着,削藩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容易,自从认可自己皇太孙的身份开始,朱允炆利用在皇室的便利,恶补了各代历史,虽然和他在后世所学的有些出入,但是基本上相差不多。分封制度最盛的莫过于周,而东周之败又实因分封。到汉朝的七国,晋朝的八王,唐朝的藩镇,元朝的海都、笃哇诸汗,都是酿成祸乱的根源。
但是就算是宋朝没有分封,国祚不过也只是延续了三百余年而已,所以众人眼中的藩镇之乱,也许不是祸乱的根源,而朱允炆一直在追寻根源之所在。
再想想在后世历史中,就算是朱棣篡位成功,诸多限制了藩王的权力,但是大明国势也是日渐衰落,不但长期被鞑靼、瓦刺等蒙元残余骚扰,而且就连沿海终大明各代,倭寇也成了心腹之患。更不要说二百多年后被通古斯那些蛮夷给趁机夺了江山。
所以说,藩镇不是最终的根源,要削藩,可能凭借他从后世带来的历史知识,只要避免一些常识性错误,就可以达到目的。就比如,朱允炆所知的,老朱寿终正寝时,只要召诸王进京奔丧,然后找个借口将其拖住,然后将其势力剪除的差不多时再行削藩,不行就杀几个作为惩戒。那样就会事半功倍。
又比如,就算靖难之役按时而起,只要自己规避一些用人错误,想来要平定也不算难事,因为就他所知,诸王的心并不团结,而朱棣用兵也不是一帆风顺。有几次落败,要不是建文帝的优柔寡断,可能根本不会成功,换成自己是个穿越后的人物,当然不会再犯类似错误了。
可是,一切想法都自己儿子的诞生而显得不太重要了,朱允炆心想,就算自己如老朱一般勤政,那又如何,自己的儿子呢?再说一步,就算儿子在自己的教导下十分勤政,那么孙子呢?
一个国家的安定繁荣全部依赖于帝王的勤勉,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自己就算是英明神武,改变了以往的历史,又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中不会再出现一个正德、万历那样的荒唐皇帝,不用多,出现一个就足于使整个国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有时朱允炆也想自己哪能管那么多。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