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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连江by 薄荷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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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足周旋了十天十夜,入阵众高手或死或疯,无一人能全身而退。之后,此阵便被封为天下第一奇阵。” 
  玄幻阵!我浑身巨震,一下子明白左舞柳想谈什么了,本来还以为是左回风“喜欢”男人的事情,原来完全想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只是摇头。 
  “最奇之处,就是如果闯阵之人身上原已经中了毒,在阵中只要一使力,身上的毒必然被阵势所迫激发,毒随气走,遍侵全身经脉,歹毒无比。” 
  我依然摇头,只想快快摆脱这个话题,然而左舞柳并不打算放过我: 
  “左家庄依据原本的地势种花植草,蓄水布石,十五年的时间方才布成此阵,你愿意去看看吗?自雁云宫覆灭,这样的奇阵世上只布成两处而已,很难得的。” 
  字字逼人,句句旁敲侧击。 
  “不了。”我努力还以一个普通的微笑,“我有些累了,回去好吗?” 
  左舞柳脸上现出一抹歉意:“我们已经到了,你看,前面就是。” 
  顺着纤纤手指看去,前方一片白雾迷离,隐隐绰绰间闪动着水木树石的影子,既熟悉又陌生,是什么感觉呢?像是时空瞬间错置,这里不是左家庄,是三年前的唐门,然后,站在这里的,是三年前的我。 
  一阵阵恶寒从心底涌出,转眼间占领了四肢百骸,我僵立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了。我在害怕,确切说,是恐惧。久违的,排山倒海般足以将我淹没的恐惧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而我无处可逃。 
  情势总是比人强。我曾暗暗下过决心,今生今世,我不要再看到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奇阵,可是现在,我就站在它面前动弹不得。 
  左舞柳静静地观察着我的神色,伸手握住我的手,拉扯着我转过身:“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转身,迈步,一步步离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每一个动作都要费很大力气。 
  玄幻阵,天下只余两处。 
  “想不到另一处竟是左家庄。”不知是不是因为再见玄幻阵的缘故,手足冰冷,心底也冰冷。不自禁地,我冷笑了:“你猜得没错,我当年中毒后闯了一遭玄幻阵,所以全身处处是毒,驱赶不尽。左舞柳,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该满意了吧?” 
  左舞柳神色不变,依然从容不迫:“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中毒,为什么会进玄幻阵,还有,为什么如今急着想回唐门,我哥忍着不问,我却不想忍,你可以告诉我吗?” 
  你可以问,我也可以不答。中毒自然是有人下毒,进阵自然是被逼进去的,有什么可说的。这么逼人的问题,左舞柳确实是左回风的妹妹,如假包换。 
  “舞柳,够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试探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左手一暖,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包住了,是左回风,他居然也在附近!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成?区区唐秋一点秘密竟令你们如此牵挂,真是不胜惶恐。 
  怒火上升,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继续冷笑:“二位如此聪明,何必多此一问。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早就什么都心里有数了,偏偏还要试探,还想要我自己说出来。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你们统统只是局外人。” 
  拱手为礼,我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叨扰多日,今日容我告辞了。” 
  这句话说出口,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一片寂静中,我看到左回风的脸色骤然发白了,嘴唇翕动,却一时没有开口,眼睛里急速地闪过一丝痛楚,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其中的伤痛却深刻无比,酸楚无比,直引得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也痛了起来。 
  看多了他各种眼神,冷漠的,霸道的,算计的,甚至无赖的,却从没见过如此伤心,几乎是脆弱的眼神。 
  是我令他露出这种神情的吗? 
  不过是为了一个眼神,我居然后悔了。 
  其实,用不着这么冲动的,以为他又在算计我,于是立刻生气了,这根本不象我。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左舞柳动了。把她老哥推到一边,向前迈了一步,端端正正挡在我面前,扬眉一笑:“我赶了整整十八天的路,从四川赶到金陵,纵使方才多有得罪,你一句‘告辞’就想走,未免太瞧不起人了罢?”说着裣衽为礼,“舞柳替人医病从来有个怪癖,不彻底弄清病因便无从下手,奈何你又不肯明说,只好想法子试探,唐公子大人大量,就别见怪了。” 
  真是八面玲珑,给我铺了一道舒舒服服的梯子,不就势下来可就太傻了。 
  于是一天云彩暂时散去,大家相安无事。 
  夜半无人私语时。 
  “唐秋,”身后又传来低低的声音,微微不稳,“转过身来好吗?就今天晚上,不要背对着我。” 
  从躺下时起就毫无睡意,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顺从地翻过身面对他,立刻被牢牢抱住,两个身躯贴得紧紧的,总觉得自己几乎被包在了他的怀里。真是奇怪而暧昧的感觉,足以令人心跳加快,以前怎么从来不觉得呢? 
  “左回风……”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把头抵在我的肩上,可以感觉到他白天一定会束起的头发从颈上拖过,麻麻痒痒的。 
  “对你来说,我是个局外人吗,随时都可以说告辞,随时都可以不理会?” 
  我答不上来,真的不知道。你应该是的,可是我却无法忽视你的存在。近来,你在我面前从不摆冷脸,我其实很高兴。 
  “是吗?”拥住我的手臂稍稍紧了一下,又放松了。我莫名地想起白天那抹令我不安的眼神,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不是的,你不是。”想也不想,话就出口了。 
  半晌不语。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舞柳说的话吗?” 
  摇头。早忘了,因为尽是些玩笑话,听不出哪句值得记住。 
  一声轻轻的叹息:“她统统说中了,你不记得也好。” 
  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又出声了:“和以前比,你的话少多了,也不爱笑了,你知道吗?虽然你以前就不太说笑。” 
  “你……不能回复到以前那样吗?我怎么努力也不行?” 
  “若是别的时候,我不急,可是你又总想离开,蜀中这么乱,我实在不放心。心里烦躁所以才任舞柳带你去看阵的。” 
  “你不要生舞柳的气,她只是想试试你我到底关系如何。” 
  一句一句,絮絮不止,仿佛我不回应的话,他会一直就这样说下去。他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 
  心弦一丝一丝地颤着,这些话是真的吗?左回风,你好狡猾,我总是被你这么一说就心软了,你太知道怎么打动我了,就象你知道怎么打垮我一样。可是,就像我不会被你完全打垮一样,我现在也很难被你完全打动。 
  然而这些话毕竟是钻进了我的心里,一点一点融化着我。 
  这样相拥而眠在旁人眼里看来一定很不象话,可是,我喜欢。他的体温、心跳,还有温热而悠长的气息在一片黑暗中罗织了一张温柔的网,将我包裹其中。这样的夜晚,应该是不多了。 
  “左回风,我告诉你我以前在唐门的事情吧。”既然,你这么想听我亲口说出来,那么只要是能说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第十二章逝者如斯 
  二十年前,大理有个雁云宫,是个足以震慑群雄的教派,实力雄厚,行事奇诡,难分正邪,加之宫中人物行踪飘忽,神出鬼没,江湖上少有人敢与之敌对。反正雁云宫僻处云南,与中原门派鲜少利害冲突,也就少了许多是非。 
  然而这个教派后来却被二十五个门派联手围攻,血战二十天后告败,教众无一活命,连刚出世的孩子也都被杀死了。中原门派虽然胜了却也损失惨重,他们在满是血腥味的宫中找了又找,怎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于是相互指责,最后竟起了内讧,又一次大打出手,从大理打回中原,整整混战了一年。这就是武林史上有名的雁云宫之乱了。 
  据说他们最初想要的东西叫做玄天秘笈,是一本无上的武功图谱,上面记载的功夫神奇无比,可惜早已失传。当这本图谱在雁云宫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出时,各门派都半信半疑,偏又怕万一是真的,被其他门派抢了先,最后终于演变成以众敌寡围攻雁云宫的态势。不过我想到了后来,他们已经忘记这场架是因一本连存在不存在都成问题的武功图谱而起的了。 
  雁云宫之乱所以能够平息,主要是因为各派都已元气大伤,无力再打;其次是由于有个武功高强,才德兼备的青年高手出面调解,主持了一次旨在令各门派握手言和的武林大会,自此成了武林盟主,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左益州。 
  左回风动了动,似乎有点不满:“你直说是我家那只老狐狸不就行了,偏要绕来绕去。这些我早都知道了。” 
  我不理他,继续说:“其实,雁云宫的人,并没有全部死绝。教主的夫人有一个结义的妹妹,是个生性不羁,视礼法于无物的女子,她长得很美。” 
  “雁云宫被灭时,她没有死,逃脱了。半年后她坐在花轿里,一手一个抱了两个小孩子,就这样嫁给了唐门的掌门人唐越。”   “所以,唐门有玄幻阵,是她把阵图带过去的。” 
  “那两个当时还是婴儿的小孩子,一个取名唐斐,一个叫做唐悠。” 
  在我的记忆里,我和唐斐生在唐门,长在唐门,从没到过其它地方。我也从小就知道,唐斐没有父母,是被收养的,所以在唐斐面前,我会不自禁地有点优越感。父亲更喜欢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么,我是他亲生的孩子;可是我不能理解的是母亲更喜欢唐斐,她的眼睛总是跟着唐斐转,还喜欢摸他的头。 
  我的优越感只到十二岁为止,那一年,母亲死了,而我终于意识到我该长大。 
  我和唐斐一起长大,在旁人的看来两个人都很出色。唐斐的武功稍高一点,而我医术毒术略强一点。不过门中的人都认为我一定会成为下一任掌门,因为我是掌门的儿子,而唐斐只是个被收养的外人而已,于是大家都来恭维我,都冷落唐斐,只有唐梦对我和唐斐一视同仁。我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中心,根本不知道冷落是什么滋味,因此尽管我竭力回护,还是有很多没顾到的地方,唐斐心里终究积起了怨忿与不平。 
  母亲去世以后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三年前,也就是我十八岁那年,他病了。他把唐门全部元老叫到床前,宣布我是下一任的掌门。之后他把我单独留下,告诉我:要小心唐斐,唐斐是当年雁云宫宫主的儿子。唐门也曾参与当年雁云宫之乱,若有一天唐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首先会报复唐门,报复我。所以为了整个门派的安危存亡,唐斐不能留,最好找个机会杀了他,也算为武林除去一个隐患。 
  父亲自己曾对母亲发过毒誓,只要活着一天就不能对唐斐下手,也不能命令旁人这么做,所以他在病床上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给我听,盼我当个“识大体”的儿子。他相信我作为即将继任的未来掌门,会把私情放在一边,以大局为重。 
  那天,当我从父亲的房间出来时,看见了唐斐。唐斐就坐在父亲房间外面的台阶上,低低地垂着头,满脸是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当时呆住了,唐斐自七岁以后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如今竟哭成这样!回过神来后,我想也不想地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把他拉到离父亲的房间很远的地方,告诉他:“我会保护你,没人能碰你一根寒毛。”唐斐把我轻轻推开,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带点讽刺地笑了。 
  那个时候我明白,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 
  唐斐从来就是不可小觑的人物,他很早以前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在门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了,我知道他想当掌门,他不愿屈居我之下。这一次的事情只是给了他一个最好的理由,也绝了他的后路。 
  我却还想保住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只要是能作的,我都会做。   于是我决心把掌门之位让给唐斐。 
  三天后父亲去世,按照唐门的规矩,过了头七,新掌门就要即位。我为父亲守了三天的灵,提笔连夜写了让渡掌门之位的书信,为自己收拾好包袱,拿着这封信去找唐斐。 
  “然后他就对你下了毒药,把你推进玄幻阵,然后自己当了掌门?”左回风收紧了手臂,箍得我有些发疼,挣了一挣,他反而抱得更紧。 
  我想说话,却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哽咽,只好点了点头。 
  清楚地记得唐斐把我推进玄幻阵时所说的话:“我不会杀你的,我要你每天每天痛苦地活着,看着我逍遥自在地占据你的位置,拿走本属于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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