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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连江by 薄荷酒-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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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所等者,左某一个信号而已。以唐前掌门之精于算计,可算得出此物何时坠地么?” 
  唐斐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言不发。 
  既然是平托在右掌上的东西,无论怎么用心托住,终究是要坠地的。 
  我死死盯着左回风。因为从小练暗器的关系,我的眼睛很好,足以看清他的表情。他对我微微一笑,又退了几步,那个短短的笑容于是模糊在夜色里。 
  心里有个地方紧得难受,我只觉自己正陷在噩梦之中,身前身后皆是步步心机、重重疑阵,我却渐渐反应不过来。 
  他真的、真的准备这么做吗? 
  一片寂静。 
  我发觉唐斐的手正在微微地抖,掌心里一片湿湿冷冷,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兴奋。我用力咬住嘴唇想冷静一点,可是没有用,我全身都在颤抖。 
  努力集中精神听了这么久,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感觉到恐惧。 
  我知道唐斐不会杀我,因为他的杀气全都对着左回风。我也知道左回风不会真的难为唐门,否则一百零八名弟子不会被送走。 
  最重要的是,我以为左回风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手臂做交换条件,不可能也没必要。 
  我以为各有所恃也各有所忌的两个人终归会各退一步,相安无事;为何竟会各进一步? 
  肃杀冷冽的气息一波接着一波,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一切都是现实,不是梦境。我心里的恐惧也一波接一波,渐渐找不到边际。 
  刚才的满天烟火只怕已经搅得门中大乱,过不了多久,唐靖唐崴应该就会来找唐斐了,届时左回风虽然占不了上风,脱身总没有问题。然而一旦左回风发出号令,局面就再无转圜余地,真正被动的人还是唐斐。所以说,占上风的人是左回风,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如果左回风受了重伤呢?这里是唐门,是唐斐的地盘,他还离得开吗?唐斐是不会放过他的…… 
  体内有个地方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迅速传遍全身,疼得几乎想把身体蜷起来。神智原本就一片昏乱,阵阵惶急下,什么也想不出来。今晚的局,不是左回风设下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左回风……不是那种从来用不着我担心的人吗? 
  我宁可再进一次玄幻阵,也不想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相隔二十丈,原来还是可以听到刀锋没入血肉的声音,可以看到汩汩的红色。 
  那是曾在许多个晚上,无论我拨开多少次,还是毫不客气地环过来的手臂。 
  内息如焚,左冲右突,解不开穴道,不能动,不能说话。 
  我只有看着。 
  后背一片沁凉,身体似乎被放在地上,看不到左回风了。视野所及依然是一缕缕一片片的红色,辨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唐斐的外衣。唐斐微蹙着眉,神色好像有些担忧,手指正按在睡穴上。 
  除了一瞬不瞬地瞪着他,我什么也做不了,然后我发现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在我回过神来之前,一只皎如白玉的手伸到他身前,迅速点了两处穴道;跟着熟悉窈窕的身影闪出来,将唐斐从我身边拖开。 
  竟然是唐梦。 
  我觉得自己也许真是在做梦也说不定。 
  下一刻,有人抱住我,解开穴道,扶着我坐下;跟着一股绵绵内力从脉门透进来,缓缓游走。 
  颈项像生锈已久的铁锁一样难以转动,我辛苦地转过头。左回风就坐在身侧,眉宇间赫然有几分忧色。鼓起勇气朝他右臂扫了一眼,衣袖虽然红了一片,显然没有伤到臂骨。 
  也许是今天晚上想得实在太多,麻木了,眼看着变故迭起,乾坤挪移,居然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唯有苦笑。 
  我没有想错,他的确、的确是那种用不着我担心的人。 
  难怪又是自伤,又是用烟火弹作幌子,如果他的目的是让唐斐全神贯注、无暇他顾的话,无疑做得非常成功。若非如此,唐梦绝不可能这么轻轻巧巧得手。 
  只是,为什么是唐梦?他有的是人手,为什么偏要让唐梦来解围? 
  回身看去,唐梦已解开唐斐的穴道,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各自无语。几天不见,唐梦憔悴了许多,容色雪白,神情凄苦中透着倔强;唐斐寒霜满面,嘴唇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左回风搂了搂我的肩膀,低声道:“等我一下。”起身直接对着唐梦走过去,微一拱手:“多谢唐夫人相助。” 
  唐梦勉强露出笑容,侧身避过:“谢字不敢当,不知左少庄主可还记得先前承诺?” 
  “左家部众从今夜起驻留此地三天。”左回风淡淡道:“还望这段时间内唐门弟子少安毋躁,三十六个时辰一到,围困自解;贵门的唐仪唐昭在左家做客,左某自当殷勤留客,请他们多盘桓几天。”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现在可愿意随秋一起到舍下盘桓几日了?” 
  唐梦全身一颤,眼里露出迷茫之色,随即转冷,终于顿了顿足:“多谢美意,只是唐梦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只盼阁下带着唐秋走得越远越好,再不要出现在唐门!” 
  唐梦的声音一向很好听,风动碎玉一样的声音。 
  左回风和唐斐的脸上,都有一丝讶异。 
  我追逐着唐梦的眼睛,可是她已经别过头。长长的黑发在风中不住飘摇,半遮着那张秀丽的面庞,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以确定的是,从头到尾,她没有看我一眼。 
  我听见左回风对我说,秋,跟我走吧。 
  如果说几个时辰之前,我还丝毫没有想到要离开唐门的话,那么几个时辰之后,我发现自己只剩下离开一途。 
  即使在很久以后,当我试图把所有的事情完整地回忆一遍时,仍然觉得那个漫长的夜晚像一团混乱而深不见底的漩涡,各种东西绞作一团,看不到来处也找不到去路,其中有关唐门的一切都是冷的,包括我自己在内。 
  那种所有的凭依一个个消失,所有的通路一条条被堵死的感觉鲜明而深沉,如影随形般附着在内心某个地方,久久无法褪去。 
  第二十四章奈何一梦 
  我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跟着左回风离开唐门的。全身没有力气,每走一步体内都隐隐作痛;左回风似乎在一旁扶着我,他的手始终稳定,像带了温度的扶手。没有这样的扶手,我只怕是走不出这个地方的,唐家堡原来如此之大,以前怎么都没发觉。 
  走得很慢,可是我不愿意让他抱着。 
  东方开始透出淡淡天青,清浅的白色缓缓漫过深蓝的夜幕,也漫过我的眼帘,我的意识在这样的曙色里化作了一片混沌。 
  最后的记忆是有人把我抱起来,搂在怀里,于是温暖的触感伴随着一阵阵近乎麻木的钝痛,无休无止地延续着。 
  后来,我做梦了。梦的一端繁花似锦,绿水青山,三个孩子在其中嬉戏,春光明媚;我站在另一端静静地看着,什么感觉也没有。 
  唐斐,一别三年,其实我好想你,虽然你一点也不稀罕。 
  幸福的孩子奔跑着,当他们的背影隐没在花从中时,我的梦里下起了如织的细雨,淅淅沥沥在耳边回响。 
  古人所说的相见争如不见,或许就是这种意境,清冷的雨,清冷的景致,寂寞无限。 
  好在我不觉得有多冷,身体里一直有道暖流在到处游走,像温柔的手般反复抚慰着疼痛的内腑,很舒服,所以我继续睡了下去。 
  睁开眼睛时,睡梦里的落雨声并没有随着清醒而消失,窗外是一片沉沉的夜幕,隐隐可以看见丝丝雨水闪着微光,真的在下雨。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下的床铺大大软软,头顶悬着雪青色的帐子。一只药炉摆在床边不远的小几上,袅袅吐出药香,正是暌违了一个多月的安神草的气味。小几旁是张极大的书案,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宗卷,微一侧脸,就看见左回风坐在案前,正藉着灯光低头写字。 
  左回风…… 
  略略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这才觉出全身上下还是虚软得提不起半点力气,但胸前那股窒闷的感觉不知何时已消失了。我想起那股温暖的内力,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左回风手上的笔突然一顿,偏过头来,习惯性地带了几分冷意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愉悦:“醒了?大夫保证你几个时辰就能醒,你已经睡了快两天了。”他起身走到床前坐下:轻轻把我的左手从被子下面拉出来,搭住脉门。过了一会儿,又把大夫叫进来继续号脉——那个倒霉的大夫似乎就候在门外,随传随到。 
  然后要喝药,要吃饭,吃完饭还要再喝药,屋里好一阵进进出出人来人往,一切场景都很熟悉,似曾相识。左回风坐在一旁看着我,他也不理会旁人的眼光,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 
  我凝视着窗外沉黑的夜幕,任人摆布。再过一会儿这些人都走了,左回风会到床上陪我,他会抱住我,等我问许多问题,任我发泄心中的怨气,直到累得再次睡着为止,我知道他会这么做。 
  左回风的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晕,他这几天一定很辛苦,初五和初六晚上都几乎没睡,然后还要为我疗伤,还有那么多宗卷要看……然后他还会继续运筹帷幄下去,解决掉各种各样的麻烦,最后带我回到烟雨濛濛的江南,回到他的左家庄。 
  他知道我会跟他回去,不仅因为我答应过,也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 
  睡了两天了吗?那么天一亮,就是元月初九了。 
  我没有问问题,连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没有问,也没有用针扎他或是咬他,只是当他抱住我的时候,我第一次也伸出手抱住了他。 
  屋顶上雨声依旧,点点滴滴地轻响着。 
  问又有什么用呢?在唐门时我问过那么多,一起讨论过那么久,到头来依然是这个下场,一切都发生得措手不及,我什么办法也没有。 
  所以,我们还是一起好好地睡一会儿,等到天亮了,雨停了,再各自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好了。 
  很快我就发现,所谓天不从人愿是无关时间、地点以及心情的。 
  我睡不着。 
  虽然已是大多数人好梦沉酣的夜晚,床铺舒适温暖,虽然我很想如左回风般躺下不久就沉沉睡去,可就是睡不着。连躺了两天的人和很久没好好睡的人的差别就在这里。 
  左回风大约是真的累了,否则不会连灯火都没有吹熄就直接去梦周公,也许他本想先和我说说话的,可是我始终没有开口。桌上的油灯里插着三根灯芯,明净的光晕在窗隙透进来的风里微微跳跃着,映在左回风的侧脸上,令他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许多。 
  清醒时总是冷面对人,一肚子阴谋诡计,可是无论是他的手,还是身体,都这么温暖……奸诈的家伙,连在睡梦中都这么狡猾,害得我一直不敢翻身…… 
  我还是睡不着。 
  后半夜时分,雨不但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一时间风雨交加,屋里的灯火也飘摇起来。忽然“砰”地一声,两扇窗户被吹得左右大开,一股冷风灌入,桌上的纸帛纷纷飘落,散了一地;跟着光线突然一黯,三根灯芯已熄了一根。 
  我轻轻拿开环在腰上的手,下床关窗,再把散在地上的帛书一张张拾起来。目光一瞥间,我看见其中一张上赫然有三个字:“小畜生” 
  又轻又薄的帛片,上面折痕无数,显然是飞鸽传书的结果。 
  我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忍不住藉着灯光继续看下去。 
  凌厉苍劲的行书,如矛如戟,杀气腾腾: 
  小畜生,你近来益发长进,把妹妹带坏不说,连老子也敢骗,当真大逆不孝,乖乖等着我老人家来收拾你罢。 
  虽然没有落款,但我想应该可以确定这是谁的手笔。 
  案上散放了两支狼毫笔,其中一支下面也压了张同样质地的纸帛: 
  老头,你兴风作浪了这些年还不够么?只知道惹事不知道收拾,有完没完? 
  字体流畅中透着沉稳,这就是左大庄主写给自家老爹的回信。 
  虽然没有心情,我还是几乎笑出声来,左家父子原来都是这样互通音讯的,看样子,应该不用担心他会被责罚太过。左益州一手毁去了多少其乐融融的家庭,可自己的一切却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从这一点上来说,左回风和左舞柳很像他,也都是极其护短的人。 
  毕竟是他的家书,不该偷看的,还是回去睡吧。我把手里的帛书放到案边用镇纸压住,刚直起身子就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飞,连忙扶住桌面。耳边哗啦啦一阵响,听声音依稀有一叠书卷被碰翻到地上。 
  然后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手:“身体这么虚,怎么连外衣也不披。”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我在昏眩中被塞回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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