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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连江by 薄荷酒-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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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不清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风凛凛地吹着,寒冷的,寒冷的夜晚。 
  最后,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小梦,进来吧。” 
  我的脚站得有些麻,好在房门很近,只要跨出几步就会到了。我推开门,扑进唐斐怀里,泪水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唐斐让我把见到悠哥的前后经过细细讲一遍,又反复盘问一些细节,直到东方发白,他转过头望望窗外,淡淡道:“既是这样,悠应该快要回来了。” 
  他只字不提信里的内容,我唯有继续装作一无所知。 
  回到唐门的第二天,我同意了我们之间的婚事,唐斐几乎是温柔地吻了吻我。 
  再两天后,唐门与峨嵋、青城两派订下了比武之约,通传武林。 
  又是半个月过去,当年不辞而别的唐悠在众人冷漠的目光中漫步走进了唐家堡的大门,与他前后脚进门的是个总是笑眯眯的老和尚。 
  而我和唐斐,在年三十的晚上成婚。 
  从初三起,我就没有见到唐斐了。门中弟子众口一词地说,唐斐为了元月十五的比武闭关练武了,门中事务暂由唐悠接管。 
  我心里一阵怅然若失,成婚才不过两天,心头的浓情蜜意还没有化开,就这样分开了。唐斐……似乎连自己有了妻子这件事本身都还没有适应过来,新婚之夜喝醉不说,就是这两天中,他也不曾与我说很多话,更没有碰过我。 
  如果说,对我没有情意,他究竟为什么要娶我? 
  这样的念头一旦蹿上来,就再也压不下去,我坐在窗明几净的新房里,起初惶恐,后来害怕。我想找悠哥说说话,可是悠哥从回来以后一直心情郁郁,我不想再让他烦恼,更不想他两人为这件事起冲突。 
  初五清晨,一只天香楼的信鸽停在我的肩膀上,看看外面的标记,传讯的人竟然是左家庄的权宁,那个孩子一定是软磨硬泡缠着镶珠嵌碧借用了鸽子。 
  小小的纸条上只写了几个顶天立地的字,字体大得令我有些目眩: 
  为何坐视秋哥接下比武之约? 
  唐斐坐在他过去的房间里,对着我几近恳求的眼睛,淡淡道:“这是他自己愿意的,我半点也没有勉强。” 
  是吗?唐斐,所以才娶我的吗? 
  我们都是自己愿意的,你半点也没有勉强。 
  所以谁也怪不了你。 
  三年前信封上紫黑色的血迹,天香楼里七百多个朝暮晨昏,都是旁人自己愿意的,与你无干;至于雁云宫的累累血债,一旦变成了悠哥的负担,你当然也不再列入考虑。 
  晚上我没有回到新房住,而是搬回了原先的住处。我心如乱麻,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有人轻轻敲窗户,敲得很慢,却相当地稳定执着。是唐斐吗?我慌忙披上外衣打开窗子,然后大大地吃了一惊。 
  窗外的人有着冷漠而俊秀的面孔,满是冷意的眼神后面藏满了我领教过不少次的机关算计……居然是本以为再无碰面之虞的左回风。 
  左回风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面前,提出了同样突如其来的要求:“我想带唐秋离开这里,不知唐夫人愿不愿意相助一臂之力。”他的语气几乎有些无奈,“他呆在这里太过被动,可是偏死撑着不肯离开。” 
  我没有马上回答,脑子努力地转着。 
  现在的唐门确实不适合悠哥,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我面前虽然还是言笑晏晏一如平时,可是我看得出来,他的神采一天天在黯淡下去。 
  有这位左大庄主在,说不定可以帮悠哥应付元月十五的比武。 
  只要悠哥心里向着唐门,他应该也不得不向着唐门,悠哥在大问题上一点也不含糊的。 
  飞快地得出了三条结论,于是我对他点点头:“可以,我明天就去劝他和你离开,不过我没有把握他一定会听。” 
  左回风的眼神中露出赞许之意:“不用劝,他到时一定会跟我一起走,我只希望与你作个交易。” 
  小半个时辰后,尽管心情乱上加乱、烦上加烦,尽管我忍不住把天下所有姓左的人统统暗自诅咒了一遍,尽管用这种从头到脚蒙在鼓里的无情方式把悠哥卖掉有些抱歉,我还是同意了他口中的所谓交易。 
  我没有其它选择余地,左回风封死了所有的退路,我可以感觉到他有多想整治唐斐。那么多唐斐寄予了莫大希望的弟子都是左家的人,唐仪和唐昭现在也在他手中……就算他看在悠哥的面子上命令所有左家的人撤出此地,唐门外围还有他布置的围困圈;他只要在包围几天后找个适当的方式把唐仪送回来,而后立即解除围困,那么门中所有的人都会认为左家是看在唐仪的面子上罢手言和的。以唐仪在门中的地位和威望,很可能就此取代唐斐或是引起一场火并。 
  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忍不住问他:“可以帮你的人多得是,你为何要找我?不怕我告诉唐斐吗?” 
  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我的目的很简单,你可愿意明晚和秋一起离开此地,到左某居处小住几天?” 
  我没有答应,但也没有马上回绝,我心里真的很乱。 
  年关已过,我将满二十岁了。我无法判断这个年龄于我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用了十五年以上的时间凝视着唐斐和悠哥两个人,用了几乎十年的时间偷偷地等待唐斐爱我。 
  之所以愿意与唐斐成婚,除了我已疲倦于如此长久的等待以外,还因为当时我以为唐斐即使不爱我,也不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直到今夜,此时,此刻。 
  我从没想过,唐斐竟有可能会……爱着悠哥;可是当亲眼目睹这个事实时,我只是讶异于自己的迟钝。 
  我与唐斐的聚散离合,其实一直一直系在悠哥的身上。 
  唐梦,是因为唐悠所以在三年前与唐斐反目成仇,所以在两年前离开蜀中。 
  回到这里是因为持了唐悠的一纸书信,连之所以和唐斐成婚,也是因为唐斐想要牵制他的缘故。 
  自始至终,唐斐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悠哥一个人,唐梦从来只是一个附属。 
  抬眼望去,唐斐依然抱着悠哥,静静坐在那里。 
  等一会儿,会有人来把他此刻死死抱住不愿松手的人带走,再也不会送还。 
  我的梦碎裂在这个月色渺渺的晚上,唐斐的梦,又何尝不是? 
  又或许,在三年前悠哥奄奄一息离开唐门时,或者更早更早,当悠哥独自坐在小湖边喝酒时,当唐斐一点点构筑属于自己的势力时,当悠哥从地上扶起刚打完架的唐斐却被推开时,属于唐斐的梦就已经碎了。 
  也许唐斐从来没有给自己机会像我这样经年累月地营造自己的梦,他有的,只是像眼前这般短短的一刻,如此短暂,如此虚幻…… 
  我依然一动不动地潜在草丛中,也许我应该站起来,像昨天那样愤怒地质问他,可是我无法出声,更无法动弹,只有温热的湿意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进草丛里。 
  唐斐,过了这一刻,你终究必须松开手,所以,我不会打搅你。 


番外之《自君别后》 
  唐秋走了。 
  人走了,临别时唇边的微笑还在眼前晃动,飘若飞絮,淡如轻烟,微微掺了几许离愁,更多的似乎是终于抛下眼前一切的释然。 
  所谓的“眼前一切”,主要指的自然是送行的左大庄主左回风。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这抹淡淡笑容的缘故,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左回风心里越来越是……不爽,他有种飞马赶上,一指点昏那个人,抱回庄里藏起来的冲动,管他什么唐门不唐门,唐斐不唐斐,江湖不江湖。他是真的不想让唐秋走,最起码,也该两个人一起前去蜀中才对,有些怀念当年自己与舞柳初入江湖时那种不管不顾、横行无忌的劲头了。 
  然而他是左回风,理智应当永远胜过感情,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目送,看着唐秋的背影远远地融入淅淅沥沥的烟雨中,不见了。回到庄里,忽然想起今晚是不会有人别别扭扭地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了,于是他开始后悔方才的过度理智。 
  既使如此,还是得像平日一般绷紧这张面皮,不能让旁人看出任何反常的端倪。可是再一想,为了唐秋已经破了太多的例,在旁人眼中自己的反常怕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再来装作若无其事未免欲盖弥彰。而且,这些日子来脑中摆了无数乌龙,也该好好整理一下。 
  于是左大庄主心安理得地决定暂且抛下堆积如山的事务不理,专心致志地喝一次闷酒。 
  房里摆好四坛酒:竹叶青、女儿红、花雕、烧刀子。 
  下酒菜若干。 
  万事俱备,喝。 
  碧绿清澄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想了想,加入几滴女儿红。 
  殷红似血的一缕,在青碧中缓缓扩散开去,摇晃几下就不见了。一口喝干,腹中一股如火如刀的热气直冲上喉头,爽快又干脆。 
  左回风曾经有过无所顾忌地快意恩仇的日子,只可惜这样的时间很短。年仅十五岁的他很快发现江湖原来是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各种势力交织起来的,像是纵横交错的网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自有一套明里暗里的规矩。明里最大的规矩是两个字:情、理;暗里最大的规矩也是两个字:名、利。至于苍生、天良、侠义等等美丽字眼都是挂在门外的金光闪闪的匾额,看一眼炫目,两眼俗气,三眼便发现里面包着不值钱的破铜烂铁。 
  初出江湖,老狐狸为他和舞柳指定了路线,圈定了几个必须剿灭和必须打好关系的地方帮派,其余的就统统放手不理,交给兄妹二人自己去掂量。两个人越打名气越响却也越打越是心虚。左回风发现每一个帮派,无论是怙恶不悛还是造福一方,都不是平白无故存在的,各自都有一番道理。恶名在外者未必见其恶,侠名在外者也未必见其善,往往只是各种利益牵扯下传出的口碑不同而已。加之弱小帮派必有强硬后台,名声清白者必有暗里勾当,堪称千丝万缕,很多问题并不是挥剑砍去即可解决的。 
  好在这是江湖,江湖的基本法则就是力强者胜。自已和舞柳功夫够好,来头够大,只要明里该给足面子给足面子,该翻脸无情翻脸无情;暗里利用利用,挑拨挑拨,再保证一下某些利益的“合理让渡”,基本上可以作到无往不利。当然,两个人也没忘记满足一下自身的正义感和恶嗜好,只是离快意恩仇的程度就相差极远极远了……不能不说,自己幼时梦想中的江湖在这次初试锋芒的过程中彻底破灭了,他和舞柳提前变得成熟了,而老狐狸的教子策略取得了最大的成功。 
  舞柳十八岁时非常不够意思地嫁人了,经过和老狐狸一番密谈,她嫁到了蜀中一户殷实之家,自此淡出江湖。两年后,老狐狸跑到大理去享“清福”,事情一股脑丢给了他。 
  而左回风就这样沿着这条自己发现并且相信的路顺理成章地走下来了,事实证明他走对了。他已经占尽了名利二字,虽然过程中带了一股永远不会褪去的血腥之气,一如老狐狸当年;左家的势力如日中天,武力和财力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威力大到如今可以轻而易举地要官府查封江南最有名的青楼。不过,并不是万事就此大吉的,当各种手段的运用渐臻炉火纯青之境时,他开始疑惑于自己想要最终达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机关算尽兼阅人无数之余,这个游戏已经很难令他乐此不疲。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尽一分责任,对左家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基业负责,对天盟里一门心思跟着自己的手下负责,还有,代替老狐狸对武林意思意思地负负责,仅此而已。 
  自己,是生活在一团铜臭与血腥中的。这是左回风很久以前就有的认知。既使左家庄草木青青,金陵城细雨濛濛,这些无形无质的气味依然常在身侧萦绕不去。 
  坐看风生水起、花落花开,自然万象皆是既美且清,偏偏穿梭其中的世人连同自己在内都是终日蝇蝇碌碌满腹心机,与周遭美景殊不相称。也罢,世间本没有多少真正美丽的情怀。 
  到唐秋出现为止,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唐秋,在意到牵肠挂肚的程度呢?左回风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因为自第一次见面起,唐秋首先是作为一个人,然后才是江湖人走入他的视野的。 
  唐秋挑动了他内心久已忘却的那根弦。 
  初见时,小而破旧的院落里站着个浑身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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