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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农夫们一起惊叫起来。
刚才那个得意洋洋地说:“这消息一般人不知道呢。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密使身上都有王国魔法师秘密施加的报警法术,密使一死,远在王城的皇家礼仪大臣就得到了消息,这不,第三天,王庭裁判所的骑士们就到了。”
“然后会怎样?”农夫们问。
“杀掉国王密使,视为叛国罪,你们说呢?”这名农夫挤眉弄眼地说。
“……别说了!”丹妮拉再也无法听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掀翻了餐桌。整个餐厅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兰草庄园的女人咬紧嘴唇,踢开地上的杯盘,一步一步走出旅社。
“丹妮!对不起……你要去哪里?”沃尔斯达追上情人的步伐,惊慌又心痛地撩起丹妮拉的裙摆,以防她自己忙乱的步伐绊倒。
“回到庄园去!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大家,正在因为我的错误受到惩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丹妮拉大大的绿眼睛里装满不知所措的冲动,她甩开情人的手,大步向前。
北方精灵一把抱住自己的爱人,任凭丹妮拉尖叫挣扎,也不放开。“丹妮!对不起,丹妮,你听着……如果王庭裁判所的骑士今天上午到达这里,那么一切都晚了,太晚了,他们已经到达了兰草庄园,并且执行了命令,无论命令的内容是什么……”沃尔斯达把丹妮拉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沉痛地说。
丹妮拉号角着捶打着对方的胸膛,忽然张开嘴,咬在沃尔斯达的肩膀上,咬得如此用力,以至于透过几层衣服,牙齿深深插进北方精灵的皮肤。鲜血迸出,那闪着蓝色荧光的血液,是北方精灵除了尖耳朵之外,与人类最大的区别。
这是鲜红色伊厄科特尔照亮的时节,有人说,这是最适合杀人的日子。
丹妮拉的挣扎渐渐平息,沃尔斯达能感觉到情人身躯的悸动,也能感觉到身躯内一个小小生命的力量,一种顽强的、跃动的、不屈的力量。
“我……无论如何,我要回去看看。”丹妮拉低声说。
“我知道,我陪你去,但不是现在。”北方精灵回答。
“如果我们不相爱,一切是否都不会发生?”丹妮拉抬起脸,深绿的眼睛中盈满泪水,泪水中浸满迷茫。
“如果。”沃尔斯达想了想,说。
他们最终也没有再回到兰草庄园。
第85章 流泪的诀别(下)
第85章 流泪的诀别(下)
几天后,丹妮拉与沃尔斯达来到巴泽拉尔中部一个宁静的小市镇,买了一所漂亮的房子安顿下来,他们在圣公会教堂正式结婚,九个月后,丹妮拉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儿。
“她的眼睛长得和你一摸一样。”怀抱着初生的女儿,沃尔斯达望着床上的妻子,说。
“她的嘴唇长得像你。不,比你还要好看。”丹妮拉笑着回答。
“我给你取名为帕蜜拉,在故乡的语言里,帕蜜拉,就是‘希望’。”沃尔斯达举起女儿,说。
愈合伤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在安详的生活中,时间过得特别快,直到两个人发现自己已经很少想起兰草庄园的那段时光。
沃尔斯达设立了一所剑术教室,每天同很多可爱的小学生一起练习,丹妮拉性子比较活泼,在当地居民自治会当一名联络官。
女儿渐渐长大,继承了母亲的眼睛、头发和性格,却有着父亲的嘴唇和北方精灵的惊人敏捷。
在女儿6岁那年,沃尔斯达把她带到后院,指着一个人形箭靶说:“看,那里有个很坏的大坏人,我们应该怎么做?”
女儿比划了一个拉弓的手势:“咻——射死他!”
北方精灵欣慰地拍着女儿的头,“好,那我就教你怎么咻——射死他。”
沃尔斯达一直以剑术教师的身份行走在西大陆,隐藏起高超的射术,是担心箭术会暴露他的身份,给游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他把平生所学关于弓箭的一切知识灌输给独生女,那些知识,是精研此道的北方精灵上千年传承经验精华中的精华。
事实上,作为北方精灵“青鸟”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沃尔斯达拥有超乎世人想象的知识与能力,但从“第二纪元的黎明”那时起,背井离乡的无土之王就把关于故乡的一切深深埋葬在心里,不对任何人说起。
日子如水流过,一转眼,女儿快16岁了,跟她母亲当年一样活泼好动,长成了个惹人喜爱的大姑娘。按照巴泽拉尔民间的风俗,丹妮拉在银匠那里打造了一个束发银环送给女儿,女儿兴高采烈地接过银圈戴在脖子上,把小麦色头发束进去,得意地转了两个圈儿:“爸爸,妈妈,我漂亮吗?”
“跟你母亲当年一样漂亮。”沃尔斯达微笑着说。
“是啊,跟我当年一样漂亮……”丹妮拉说,低头看到自己因生活劳碌而变得粗糙的手掌,又扭头看看与初识时一样年轻俊朗的丈夫,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忧伤。
晚上,在床上,丹妮拉问丈夫:“你还像当年一样爱我吗?”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沃尔斯达回答。
丹妮拉望着天花板,出神道:“我忽然想起那时我爸爸说的话,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很老,而那时爱情的寿命也会结束。你是北方精灵,精灵是不羁的游客,总有一天,你总会离我而去的,是吧。”
“不会的,丹妮,我会爱你直到我们彼此的生命结束。这是我在你父亲面前,以冰雪之神萨笛之名许下的承诺。”北方精灵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好,那好……”丹妮拉喃喃地说。
夫妇两人相拥而眠,没人看到门外侧耳倾听的帕蜜拉露出难以相信的神色。
第二年,丹妮拉病倒了。这是一场没来由的重病,丹妮拉开始浑身浮肿、溃烂,虚弱得无法起床,沃尔斯达请来整个镇子最好的医生,医生用尽一切办法,都没有取得成效。
“对不起,先生。”在病房门外,医生羞愧地对北方精灵说:“这种症状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疾病,或许,你该求助于圣公会的牧师。”
沃尔斯达没有犹豫,走进圣公会教堂请来牧师,牧师只看了一眼就断言:“这是一种诅咒,一种邪恶的诅咒。对不起,这种诅咒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阿瓦凯,凭借我的力量无法祛除,——应该说,就连主教大人亲临也无能为力。这是主神的旨意,对不起。”
送走了牧师,沃尔斯达强装笑脸,握住丹妮拉的手:“丹妮,牧师先生说了,你不要紧的,只要一些小小的仪式和治疗,你就能够去骑马、跳舞,与我击剑了。”
丹妮拉回应一个虚弱的微笑:“你是个糟糕的骗子。……你们北方精灵,是不是都这么不善于表达感情?从我们认识以来,你一次都没有哭过,也一次都没有大笑过,真奇怪。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那是关于我被剥夺的姓名:萨瑟兰。”
丹妮拉讲述了那个残酷的事实,萨瑟兰家族的每名女性成员都受到邪恶的诅咒,在生命中的某一个阶段诅咒发作,会逐渐浮肿溃烂而死,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治疗。
唯一消除诅咒的方法,是在主教大人的驱魔仪式上,把诅咒转移到另一位女性身上,而唯一能作为诅咒受体的女性,是身上有着主神席拉新月形圣痕的蘑菇农庄女性成员。萨瑟兰家族与蘑菇农庄的百年契约约定,每一名萨瑟兰女性都能得到一名蘑菇农庄女性的救助。
但丹妮拉没有。她已经被逐出萨瑟兰皇室,百年契约断绝了蘑菇农庄与她的任何一点联系。
“就这样吧,沃尔,在我变得又老又丑之前。”丹妮拉微笑着说。
“不不不不。”北方精灵站起来,捂住脑袋:“一定有别的办法的。还来得及,丹妮,一定有别的办法。”
丹妮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爸爸所说的,我们的结局。”
“别开玩笑了!”沃尔斯达的灰眼睛里纠缠着复杂的情绪,他不由自主握紧拳头,“我不允许你就这样离我而去!我要看着你变老,守着你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丹妮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沃尔斯达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从天亮到天黑。
夜幕降临时,他转身走出卧房,把自己的轻剑带在身上,背起尘封的行囊。
“妈妈!今天好一些了吗?我给你带了最好的酸奶回来,一定要喝一点,可以增加元气的!”这时,女儿从剑术教室回来,呼喊着母亲的名字打开屋门。
父女两人在门前相遇,只对视一眼,女儿手中的奶瓶就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帕蜜拉,你听着……”沃尔斯达放下行囊,解释道。
“别说了,我知道!”帕蜜拉浑身颤抖,以至于小麦色头发掀起微微的波浪,她咬紧牙关,用雾气升起的深绿色眸子盯着父亲的眼睛:“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精灵。精灵从不停留,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妈妈,离开我们,到别的地方去。没想到,在妈妈病重的时候……你在这个时候离开?”
北方精灵震惊地后退一步,然后蹲下来,平视帕蜜拉的眼睛:“听着,女儿,我不会离开丹妮,也不会离开你。但现在我必须出门去,到一个叫做蘑菇农庄的地方寻找救治你妈妈的方法,就算机会渺茫,我也必须得尝试……”
帕蜜拉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不管你用什么借口,你就是要离开妈妈!妈妈病了,变得没那么好看,你就要走,你走出这道门,就再不要回来!你走出这道门,就不再是我爸爸!”
沃尔斯达搂住她的肩膀:“帕蜜拉!你听我说……”
帕蜜拉猛地一甩身子,绕过父亲走近起居室,站在壁炉前,留给父亲一个瘦弱的背影:“你走吧,……你走吧。”
沃尔斯达站起来,犹豫再三,回头望了良久,终于背起行囊,推开房门。
“……不,爸爸,别走!”帕蜜拉忽然转过身面向父亲的身影喊道,泪珠一颗颗从脸颊滴下。
沃尔斯达停了一瞬,接着脚步重重地走开了,剑鞘在门边一闪,消失在暮色中。
这之后,丹妮拉昏迷的时间渐渐长过清醒的时光,每当醒来的时候,她都会叫过帕蜜拉,给她讲一些过去的故事,发生在兰草庄园的故事,那些金黄色的烟草、丰收的庆典、年轻英俊的剑术教师的故事。
两个月后,丹妮拉带着平静的表情逝去了。圣公会将这位受人尊敬的居民自治会成员安葬在公共墓地,葬礼上,帕蜜拉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对母亲的爱,已经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一点一点转变成对父亲的恨,这种恨深入骨髓、痛彻肌肤,让帕蜜拉每夜都在噩梦中渡过,清晨醒来,就发疯一样练习箭术,把每一个箭靶想象成父亲的脸。
又两个月过去,帕蜜拉收拾行囊,第一次离开了出生成长的小镇,开始在巴泽拉尔国境内漫游,后来,一路向北,进入圣博伦寻找父亲的踪迹。
而这时,沃尔斯达站在小镇的街道上,呆呆地望着紧闭的房门。缀满干枯花朵的门旁,嵌着一块小小的石碑:
纪念我们所爱的丹妮拉?w(2247年9月12日——2282年7月23日),是她给予我们欢乐与保护,愿她在天之灵得到安息。——居民自治会,2282年7月25日。
第86章 温柔的憎恨(上)
第86章 温柔的憎恨(上)
“占星术士阁下,你……流泪了?”埃利奥特虽然是一位富有教养的骑士,但似乎并不明白,在此时问出这种问题会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约纳侧过脸,把眼泪藏在火盆光亮的阴影中,“不,埃利,我没事。后来怎样了?锡比找到了父亲么?他们又是怎么样来到樱桃渡的?”
“这个故事很长,我们会尽量把它说得短一些,以保证阁下的睡眠时间。”玫瑰骑士点头道。
帕蜜拉一直没有找到父亲。她四处打探那名灰白色头发、高个子、戴宽边礼帽的剑士的行踪,但当时西方大陆战火未起,路上行走的人何止千万,又有谁会留意一个匆匆过客的样貌呢?
她决心抛弃自己的名字,父亲给予的名字。帕蜜拉改名为锡比,在巴泽拉尔山区方言里,锡比意味着“复仇”。走遍全国。为了减少麻烦,她不得不用厚重的斗篷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里面,只露出那双与她母亲一模一样的绿色眸子。
她背着弓箭,进入圣博伦,路过红石堡,沿着大路一直向北,最后穿过整个扎维帝国,走到了埃比尼泽共和国的边境。
埃比尼泽共和国以排外自闭的外交政策闻名于西陆,那一年,正巧新的执政官上任,新领袖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封闭所有的关隘,把商人和间谍一起关在国门以外。锡比的行程到这里掉头,再次穿越扎维帝国、圣博伦,回到巴泽拉尔。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她被或真或假的消息搞得晕头转向,因愤怒产生的斗志也已逐渐消磨。
她沿着大路向西漫无目的地游离,不知不觉,走上了当年父亲与母亲逃离兰草庄园的同一条路径。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