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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风知道自己骗不过他,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李昊远道:「即便没有朕,你根基薄弱,修炼醉花功这样逆天的功夫也难有大成。」
安风道:「醉花功共十重,我十五岁开始修行,二十二岁时已进入第八重。是我教达此境界中最年轻的了。」
李昊远捡了一块石头,扔在那寒泉里,水波脉脉动荡,又渐渐回复平静。
「武艺至境,究属渺茫。无情无欲,便是能活千载又有什么快乐呢。」他抬起安风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道:「若是当初,朕与安风在江湖遇上,安风会对朕倾心么?」
安风听他声音中有无限诚挚,迟疑了一下,想了一想道:「不会,我未遇到皇上之前,对这些事全无所知。」
李昊远把他抱在怀里道:「安风这样说,朕才不会后悔。朕宁愿你恨朕一辈子,也不愿错过了你。」
李昊远繁忙非常,他这次来不只是为了见安风,等了几天,伊随云亲自来拜访。
李昊远命人准备了酒席,伊随云对李昊远向来大方从容。两人浅酌了几杯。
李昊远道:「教主不日即将远走,我敬你一杯。」
他自称「我」是极大的尊敬和客气了。
伊随云举起杯与他碰了一下道:「什么都瞒不过皇上。」
李昊远道:「我也只是知道贵教雪山总坛有事发生,需你回去处理大局。」
伊随云道:「我教雪山上有二圣峰,其一有寒泉,冰面永不融化。其二有温泉,百花共生,万物滋养,教众多住在温泉附近。前些日接到来信,说雪山温泉在这半年之内,渐渐变冷,已无法居住。」
安风乍闻这个消息,手微微颤抖。
伊随云道:「几年前,我们与七派相争,败走西域,如今七派也已风流云散。万物各有其时,师父不要太过挂心。」
李昊远道:「随云豁达细致,实为不世之才。我知道你定不肯为我所用,远行在即,可否容我送你一段。」
「皇上如此抬爱,却之不恭。」伊随云又向安风道:「我去之后,便不再回来。师父可有信件托付?」
安风脸色惨白,良久摇了摇头。他只有父亲一个亲人,并不怨恨父亲当年舍弃他来换旧香教的平安。只是如今的境地,写信也不过白白让父亲伤心难过。
这夜安风辗转反侧,想起伊随云曾经说过带他离开这里。现在真正不用担心旧香教众的安全,他心里越来越热。安风考虑到下半夜,脑海里全是伊随云在说:「师父,你喜欢他,听你自己的心吧。」
安风惊叫道:「不,我不喜欢。」
李昊远坐起来,把他抱住,柔声道:「安风,安风,你怎么了?」
安风放声痛哭,哽咽道:「放我走,放我走。」
李昊远看他脸上奇异的红色,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安风的内功忌讳动情动气。李昊远点了他几处穴道,看着他安静下来,立刻去探查他体内的真气运行,把安风走入岔道的真气重新引回正途。李昊远这才放心点了他的睡穴,此时天已有些亮了。
李昊远穿好衣服,走了出去。伊随云在远处默默望着这里,竟是已准备出发。
李昊远看他竟有就此走了的意思,上前道:「随云,你要不要向安风辞行?」
伊随云道:「皇上盛情,真令随云生愧。他身体不好,辞行了也是平白伤心,不如不见。」
李昊远默然半晌道:「随云谦谦君子,世所罕有。可惜你我既无君臣之缘,也无朋友之分。」
伊随云轻喟一声,「我生之前谁是我,我去之后我为谁。皇上准我在此两年,随云已深感厚意。」
两个人并骑而行,伊随云回头望向承恩山庄,眼中流露出一往无悔的深情。
李昊远道:「我绝不会为难旧香教中任何一人,随云今后可随意往来。」他不称朕而自称我,对伊随云极为尊重。
伊随云道:「多谢皇上,繁华皆是过眼烟云,我生不过在一呼一吸须臾之间,皇上多珍重。」
李昊远体会他话中含义,苦笑道:「安风并不肯真心臣服于我,若随云是我,又当如何呢?」
伊随云心下黯然,安风的心已经给了李昊远,只不过是安风自己不肯去看清楚。如果安风真的不肯留下,第一次他虽然无奈看着安风远走,这一次却宁肯死也要给安风自由的。李昊远喜欢安风,安风将情给了李昊远。自己终究是无缘。
伊随云想了一会道:「我师父有些孩子性格,心里的话不肯轻易说,还望皇上多多容忍。」
李昊远道:「随云,我是真心喜欢安风,虽然起初错了,可若非如此,我怎么会遇到他。即便是错了,我也永不后悔。」
伊随云轻轻叹息,「世上尽是不如意之事,随云在此祝皇上称心如意,就此请回吧。」
伊随云纵马远行,他没有明白的告诉李昊远安风的心意。得到了安风的人本就应该多花些耐心,自己去了解安风的心。
李昊远送别伊随云回来,安风已经不在床上。李昊远绕到屋后,看见安风坐在寒泉边发呆。
李昊远道:「你既不舍得他,为什么没有追来送一程?」
安风道:「送一程,也是一样的。」
李昊远听他语气悲凉,把他拥在怀里,柔声道:「安风,只要你开心,什么朕都会为你办到。」
安风一双碧清的妙目看着他,低声道:「皇上肯放了我么?」
李昊远脸色转白,咬牙道:「你休想!朕还有哪点做得不足,让你这样不满!」
安风看他面上神色,抱住膝盖,放声大哭。他在李昊远身边,总有些孩子的撒娇,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李昊远听他哭得凄惨,心中不忍。安风并不介意在他面前示弱,这也是他迷恋安风的原因之一。可是用情越深,就越看不了心上人不开心。
李昊远把安风抱在怀里道:「我让秦涛带了一件东西来,这两天一直忘记给你看,你来看看。」
安风竭力推他,被李昊远强行带回房间去。
李昊远身边的宦官抬了秦涛带来之物,在安风面前展开。
那是只有皇后才能穿的凤袍,交领广袖,色泽是最明丽的红。衣上以金线绣着凤凰,针脚细密到极致,有风从窗外轻拂过来,微微摆动灿如云霞。凤袍折起后一手可拿,如若无物,展开竟铺了半间屋子。
李昊远道:「这是江南织造进贡的凤袍,千人同工,三年始成。百万丝线,一毫无差。朕觉得世间只有你配穿,特意带来给你。」
安风道:「这是女人的衣服,我不想穿。」
李昊远柔声道:「那就不穿好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
安风道:「皇上几时回宫?」
李昊远怒道:「你就这么想我离开?」
安风低头不语。
李昊远放软口气道:「难道你真的这样讨厌我?」
安风道:「皇上在我身上还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
伊随云像是安风远离故土后一把思乡的土,伊随云也离开了,让安风觉得身若浮萍。他何尝不知道伊随云钟情自己,却无以为报。
李昊远道:「我要你的心。」
「我的心早已经死了,我的人也活不了多久。」
「胡说什么!」
「皇上放了我吧,我已经忍耐不下去了。」
「你要去哪里?」
安风凄凉道:「我要回雪山,我要和随云在一起。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喜欢你。」
李昊远道:「安风,你好,你好……」
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李昊远镇定了一会,看安风的外衣松散的系着,把安风抱在膝上,柔声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衣服也不好好穿,天气这样冷。」把安风的外衣带子重新系好。
李昊远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安风,你并不喜欢伊随云。」
安风道:「不,我喜欢。」
李昊远道:「我不信!你喜欢的是我。」
安风惊慌道:「我没有,我恨你,我不喜欢你,我一直都恨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李昊远被他的激动吓了一跳,顾不上去想他在说什么,安抚的抱住他,一声声的唤道:「安风,安风。」
安风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心情动荡,血脉翻涌。李昊远运功助他,也被带得气血翻涌。
安风抱住头绝望的道:「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李昊远听他说这些绝情的话,心如刀割,几乎也生生咳一口血出来,良久才道:「你这样恨我,原来你这样恨我。」
安风捂住胸口,低声道:「我恨你。我不愿意看见你。」
李昊远黯然道:「好了,安风,别生气,安风。」
他轻抚安风的头发安抚他,柔声道:「安风,你为什么有时候那么聪明,有时候却像个孩子。如果你真的不想看见我,我就派人送你回雪山去。」
安风凄然道:「真的么?」
李昊远咽下涌上来的血腥,咬牙道:「真的。」
安风道:「我不用你派人,我也不回雪山去了。」他低声道:「你说的对,我不喜欢随云。从此后,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李昊远颤声道:「好,我答应你。」
安风凝望着他,像是在猜他说的真话假话。
李昊远柔声道:「我明日便回京城去,安风再陪我一天。」
安风望了他一眼,轻轻伸手抱住他的腰。
李昊远抱起安风,一直把安风抱到卧室去。然后和安风躺在床上,默默的不出声。安风与他肌肤相贴,头枕着李昊远的肩。
李昊远道:「睡吧,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走了。」
第九章
安风再醒来时,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他穿好衣服,走出屋子,李昊远带来的人全部在清早的时候离开了。他深呼了一口气,一直向山庄外面走。
什么也没有带,就那样走了出去。安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夜晚他住在一棵大树上,有声音一直在耳边绕:「你爱李昊远,你爱李昊远。」
安风哽咽道:「不,我不爱,我不爱。」怎么能爱,那么多的痛苦和折辱。
他修炼的内功忌讳动情动气,心绪难宁,连吐了几口血,昏迷了过去。
安风漫无目的的在森林里行走,饿了偶尔摘一些野果。也不知过去了多少天,他的内力完全使不出来,衣襟已经被荆棘划破。
他走出森林,循着水声去寻找小溪来解渴。溪水的声音渐渐近了,安风走近溪流的边上,望着溪水里映出的人,几乎连自己也不敢相认。
溪流边有不少女子在洗衣服,看见他都惊叫着闪躲。安风抬起头来,那些人又怔住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的一张脸;虽然头发全白了,看起来却最多只有十七、八岁。
安风尝试着去取水,软倒在溪流边,天地全都消失在眼前。
安风感觉自己像是轻飘飘飞了起来,再也不用活得那样累。安风放松身体,这就是死的感觉么?死了便再也不用管人间的一切了是么?
他低喃:「李昊远……」
迷糊中被人抱在了怀里,迷糊中被沐浴更衣。是他最熟悉的怀抱,他想说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太不舒服了,身体热得像被煮在水里。他挣扎,发脾气,直到把仅有的力气也花费尽了,无奈地哽咽,像是绝望的孩子。
李昊远守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听见安风那声呼唤,他的心几乎立刻疼碎了。
为什么真的把他一个人留在承恩山庄,不回雪山的安风又能到哪里去?明知道他身体不好,明知道他有孩子脾气。若不是派人一路跟着他,再来回报自己,只怕自己要遗恨一生。
安风内息混乱,一身的内力全都散了,痛苦的蜷缩在一起。李昊远心中痛楚难当,握住安风的手贴在胸口道:「安风,我的安风。」
他和安风都是睿智之人,一旦动了真情,便把气话当真,转不过来弯,各自成伤。
安风回到皇宫,调理了半个月,人已经清醒了,内力却始终调动不起来一点。走火入魔,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李昊远除了上朝之外,日夜不离的守着他,连奏折也让宦官全搬到安风的身边来批阅。安风每天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他在身边。
这天李昊远去上朝,李昊风来拜访安风。他与李昊远素来亲厚,来往大内从无避讳,直接到寝宫来,也没有什么人拦阻。
李昊风看见安风时,十分意外。尽管他知道安风已经不是当初的安风了,那一头白发仍然让他震惊。
安风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李昊风一步步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安风略微意外道:「王爷。」
李昊风道:「安风,我有几句话和你说。我知道你身子不好,你先听我说好么?」
安风点了点头,坐起来依靠在床栏上。
李昊风道:「安风,你心里有心魔。你练的功夫是逆天的,可是我皇兄把你从你的世界里拖了出来。你不能爱人,不能沾惹情欲,可是我皇兄偏要你沾惹。假如你恨他,也是有理的。
「可是安风,那个时候我皇兄和你的关系,并不是情人。你是旧香教送给他的男宠,他临幸了你,就要被你憎恨,对我皇兄太不公平。」
安风秋水一样的眼睛凝望着他。
李昊风道:「我皇兄并不是苛刻的人,你和太子合谋背叛他,其实也算违背了当初旧香教和他的约定了。
「但是我皇兄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