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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皇兄。你别回去。」
李昊远冷道:「朕连这点主也做不了么?」
李昊风抱住他的手臂,哽咽道:「哥哥,哥哥。你忘了安风吧。」他们兄弟年幼时在深宫受尽冷遇,相依为命。如今李昊远病重难愈,心中真是痛楚难当。
李昊远合上眼睛,疲惫道:「昊风,随我去吧。」
雪楼依旧,人已不在。床梁上悬的夜明珠还在吐露光华,李昊远轻轻摩挲松软的被褥。他在这里第一次得到了安风。安风挣扎哭泣,不断的推拒。
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就对他好些,偏偏要气不过他的不肯服从,碾碎他的傲骨,逼他求饶。
李昊远躺在安风的被褥之上,床帐间似乎隐约还有安风清冷的香气。
那孩子一样纯粹,骄傲玲珑的人已经无处可寻了。
李昊远积郁成疾,他不肯服药,自然再神奇的灵丹也罔效。李昊风万般不愿,仍旧在兄长的意愿下登基称帝。李昊远的病又拖了三个月,还没有到第二年春天,就支撑不住了。李昊风让郭太医将药掺在他的食物里,否则便连这一百天也熬不下来。
可这个方法毕竟不比真正的治疗。病人不肯求生,神医也要束手。
这天的暖阳很好,李昊远让人将软榻抬到院子里去。挥退左右,一个人看梅树枝头的花苞。三年前,安风问自己:「皇上也有春愁么?」李昊远合上眼睛,低声道:「安风,花又要开了,等它们都开了,我们就出城去看。」
有人温柔的答应:「好。」温柔的手轻轻抚摸李昊远的脸,触感微凉。
李昊远睁开眼睛,面前是怎样一双美丽的手。五指修长,关节处有极浅淡的纹,整只更像是用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白的近乎通透,只有指甲处略微透着些粉红。
李昊远在许多年前见过这美丽的手,那时这只手的无名指上有一个墨玉的戒指,现在那里只有一圈粉红色的痕迹。李昊远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人。
安风微笑着坐在他身边,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李昊远抱住他纤瘦柔韧的腰身。
是真是幻……李昊远道:「安风,你来接我了么?」
安风柔声道:「昊远,我回来了。」
他轻轻吻李昊远的唇,一声声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像是缠绵的叹息。
李昊远如坠入人间最美丽的梦中,黯然的眸子重新焕发出神采。
安风道:「我回来了,昊远,是我。」
李昊远凝望这他,眼睛也不肯眨,低声道:「我真的不是做梦么?」
安风道:「我知道前山被埋在雪里了。昊远,我住的山洞另有一个出口,父亲从大宛回来救了我。」
说到这瑞安风微微咳嗽了一声,柔声道:「可是我的内功散了,虽然沉在寒泉里,也不能保全。即使我父亲和教中长老也没有办法救我。直到离开寒泉的第二年,才能下地走动。我想来看你,父亲说我再动情便会真的死了。」
李昊远听他说话,他想念安风的声音太久了,再听见心都痛了。
直到安风说到这里,才问他:「现在怎么样?」声音里全是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
安风道:「我心里想着你,内伤始终难愈。数月前有商人从中原到大宛,说你要传位给陈王。说你生了病,没有人能治好。」
安风握住李昊远的手,柔声道:「我走时留给你的丹丸,是圣教的神物。炼制极难,传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我知道你一定没有吃,心里急得没有办法,几乎再次走火入魔,真气窜入了岔道。父亲和教中的几位长老合力救我,以为再也熬不过去,没有想到内息从我素来修炼的反路顺畅流过,许多从前闭塞难医的经脉重新打通。
「虽然不知道将来如何,这一刻却可以熬过。」
他轻轻伏在李昊远的身边,在他耳畔温柔的道:「昊远,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李昊远轻轻搂住他的腰身,低声道:「安风,我的安风,我的安风……」
早春的梅花悄然绽放,空气中弥漫开清冽的冷香。
李昊远本是积郁成疾,重见安风,几乎不药而愈,和安风迁居在雪山脚下。这里夏季有高山上冰雪融化的溪水,是安风熟悉的环境。
安风的内伤虽然好了,身体仍然远不如当年,他用的许多药材都要在雪山上采摘最新鲜的来配制。
李昊远在夏日的屋后和安风牵手坐在院子里,听远处溪水潺潺,看已经和他们熟悉了的松鼠在面前搬运松子。
「昊远,如果我过不去这关,来世你会认出我么?」
「会,我会在人群里一眼把你认出来。只要我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眼里就不会再有别人。」
「如果我变成一朵花,一棵树?」
「无论你变成什么,你都是我的安风。」
李昊远俯身过去,轻轻吻安风的唇,「来世我要,今生我也不放。」
安风伸出手抱紧李昊远的腰,轻轻合上眼睛,两个人进入一个美梦中去。
全文完
番外 育儿记
安风的一双儿女,来自师妹的慷慨。孪生兄妹的母亲是旧香教修为有成的女子,闭关修炼的时候把孩子放在安风这里。安风虽然不是他们的生父,却疼爱有加,没有一点照顾不周到的地方。
安风抱着女儿,轻轻吹勺子里煮得烂熟的米粥,放在唇边试验了一下冷热适合,才把米粥喂给女儿。伊安莹的孪生哥哥安清寒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出溜,翻出比较漂亮的筋斗就会兴奋的叫安风:「爹爹,快看。」
安清寒不像妹妹那样喜欢缠着父亲,有时候会调皮的远远藏起来。安风就装作找不到儿子,在院子里一声声的呼唤他,然后安清寒大笑着跑出来,安风会立刻装作意外受惊的样子,满足义子小小的愿望。
李昊远躺在软榻上,看安风细致周到的把女儿嘴边的粥擦干净,耐心的等女儿睡着。等到缠着父亲的女儿和活力充沛的儿子都在摇床里睡着,两个人才悄悄的离开孩子的房间。
李昊远走得远了,拦腰把安风抱起来,「旧香教的堂主哄孩子,被世上的人看到,不知道会向吓倒多少个。」
安风笑道:「旧香教若不养孩子,哪里来的我们。」
李昊远道:「他们两个都是学武的天才,你要亲自教他们么?」
安风摇了摇头,「我父亲教,或者他们的母亲教,我自己练得不明不白,是教不了别人的。」
李昊远已经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走进去随手带上门,把安风放在床榻上,「你练得明白得很,只不过是倒霉遇到了我。若不是你教,孩子也不能常常跟在我们身边了,要多备些丝巾给你擦思子之泪。」
安风苦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他躺在床上,微微咳嗽了几声,李昊远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吻他的脸。
安风舒服地叹息,合上眼睛。他的武功虽然没有大损伤,身体却不好,照顾两个孩子未免有些吃力。李昊远和小东西们一点都不熟,不能为他分担多少。
这一夜倒是难得的清静,两个孩子都没有半夜起来闹。前几天每到凌晨天一亮,安清寒就跑来敲父亲的窗子。
早上安风习惯的在那个时间起来,发现儿子没有来闹,躺下继续睡。等到天大亮了,才彻底醒过来。他这里人不多,只有厨子和三个收拾的下人,平素都十分清静,适合睡懒觉。
安风洗漱收拾了,去园子里摘了一枝花,放在李昊远的枕头边,然后去那一对宝贝的房间,看看两个小家伙今天怎么起来晚了。
门微微开着,安风觉得有些不对,打开门望进去,两个孩子都不在屋子里。安风吃了一惊,虽然明知道三岁的孩子也走不了多远,还是觉得提心吊胆。
他出了庄园,在地上分辨孩子走过的痕迹,担心两个小东西进入森林遇到猛兽。李昊远在窗边远远看见他飞奔出去,不明所以的追出来。
安风皱眉道:「孩子不见了。」
李昊远「啊」了一声,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山庄依凭的山峰转弯路后面,传来两个孩子的对话。
「哥哥,你没有记错吧?」
「当然不会,爹是今天做寿。」
「哥哥,松鼠一直在追着我们,要不我们把松子还给他们一半。」
「不还,还了就不够送给爹爹做寿礼的了。」
……
李昊远忍住笑意,赞道:「真是好孩子。」
安风脸色本来就白,现在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担心,竟然有些淡淡的粉红。
安清寒和妹妹伊安莹各扯着袋子的一边,从山路转弯处走过来。安清寒眼尖先发现了父亲,招呼着妹妹一起,努力提着袋子往安风的方向跑。
安风迎上去,把他们吃力提着的袋子接过来,沉甸甸满满的装着新鲜的松子。
安清寒和妹妹一人抱住父亲的一条腿,跪在他脚边,「爹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安风望了李昊远一眼,李昊远连忙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教的。
安风把两个孩子抱起来,李昊远走过来给他们拎那袋松子。安风听见急促的蹦跳声,凝神望过去,两只松鼠正站在树枝上,对他们苦苦张望,想必是儿女口中一直在追着他们的失主了。
安风看了看惶急的松鼠,柔声对两个孩子道:「把松子还回去一半好不好?看小松鼠多着急呀,都快要哭了。没有松子他们冬天会饿肚子。」
两个抢夺了松鼠松子的小东西则有点羞愧,一起点了点头。于是李昊远和安风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回去他们挖松子的地方。小松鼠在树枝上惊疑不定的跟着他们,关切的望着自己的储备粮食。
安风找到可怜松鼠的树洞,已经被两个孩子从下面用小铲子挖开了,他把松子倒回到树洞里去,只留了一小把装在袋子里,然后把袋子交给儿子拿着。松鼠不明所以的站在树上,看着下面这个青年仔细的把树洞用树皮和枯枝封好。
安清寒回程的时候不大开心,趴在父亲的肩膀上,无精打采;伊安莹倒没觉得受打击,在李昊远的怀里眉开眼笑。
安风安慰儿子,「还留了这么多呢,爹爹不吃,封起来永远留着。」
安清寒还是觉得委屈,清早就拉了妹妹去辛苦挖松子,对只有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不是件容易事情。
回到了家里,安清寒也显得不那么精神。李昊远把他抱起来,「好了,别伤心了,留着一把呢,都拿走了小松鼠太可怜了,现在你爹爹就很开心啊。」
安风立刻点了点头,笑容如春风拂过。安清寒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在父亲伸过来的手上亲了亲。
安风的生日原本不是今天,而是下个月的这个时候。他不知道孩子怎么弄错了,也不说破。自己亲手做了寿面,四个人聚在一起分食了。
安清寒和妹妹吃过东西便困了,都蜷缩成一团赖在父亲身上。
安风躺在软榻上,李昊远给他把散乱的头发梳起来插上发簪。
安风叹息道:「这么小的孩子胆量就这样大,幸好这周围没有什么猛兽。」
李昊远笑道:「你小时候比他们好很多么,上次那个从小照顾你的陈述说……」
安风恼怒的「哼」了一声,李昊远很识相的闭上嘴。轻手轻脚的把两个小东西抱开,自己躺在软榻上,把安风压在身下。
「安风,你师妹什么时候出关?」
「为什么关心这个?」
「你忙着照顾孩子,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
「很快就出关了……」
「嗯……」
「啊……干什么?」
「不如我们生一个算了。」
「……」
完
番外 伊随云
伊随云这个名字是他的母亲取的,希望他可以自由自在,远离烦恼。这愿望终于在他四岁那年达成。从遥远的雪山来了一位公子,杀了欺凌他母亲的大夫人,带走了他。
那里已接近国家的边境,终年都比其它地方寒冷,对于伊随云来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带他来的公子叫做安素,有一个比伊随云略微大一些的儿子,他们都是旧香教的传人,在这里已经有几代。
这里有许多其它地方迁来的游牧民族。朝廷对外族向来恩惠,国富民强,也就收留了他们。
同样的一块土地,耕种可以养活十个人,游牧只能养活一个人;人口增加草原却不能增加,只能去抢劫其它民族或者自相残杀。旧香教的人常常教他们定居耕种,休养土地的方法,得到很多人的敬重。
伊随云是旧香教的教主选中的弟子人选,在这里旧香教几乎是一切美好的代称,这令他骄傲快乐,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慢慢明白旧香教在中原等于邪教。
如果一早就知道,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旧香教给了他照顾和疼爱,虽然有邪气不能为世人接受的部分,却有一个在伊随云心中等同于完美化身的人。
那是安素的儿子安风,在多年前伊随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是一个小小的、美丽的人,其实年纪比伊随云大,因为修炼醉花功永远都是少年的模样。在伊随云的心目中,则永远是初见时的幼小和美丽。
他对伊随云说:「随云,你做我的徒弟好不好?以后就和我在一起。」
于是没有成为安素的弟子,伊随云不介意降了一辈,只要可以和安风在一起,谁会在乎其它呢。练功的时候一起偷懒,晚上要打闹一通才肯睡,秋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