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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父亲或者其它人这些事情,可有的事情,的确是不能不说的“……
……………………
乌启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开始掌灯了,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一名家丁告诉他让他去正厅一趟,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见了很久都没有出来过的五叔公正被两名丫鬟扶着往这边来。乌家的灯火,亮得有些多。
他知道终于出大事了。这几日在仓库里,灿金锦持续褪色着,他就知道终有一天可能会发展到这个局面,可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他的心中陡然一沉,一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与慢吞吞的五叔公打什么招呼,拔腿往正厅那边跑过去。
父亲、兄长,大伯乌承简,三叔乌承远,乃至于家中两名极亲密的表亲都已经到了,这两名表情在家中也是有相当份额的参与和分红的,但例如骖敏之之类的参与重要决策的掌柜们却是一个也没来。此时赶来的众人或许还没有吃饭,每人的身边都有简单的饭菜,但没人有心情吃。乌启豪看了一眼,往前方走了过去。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因为假如只是布匹褪色的事,前几天大家就该有心理准备了。但这时候,父亲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由于人没到齐,他此时只是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虽然表面上还在下意识的保持威严与镇定,但眼神却有些不对了,乌启豪走到近处他才反应过来,只听得父亲是在下意识的冷笑。
“…………朱门先达笑弹冠……,白首相知犹按剑………,呵………”那冷笑并非是充满敌意的笑,听起来,只是有些疲惫。他看了看眼前的二儿子,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被他一个人骗了…………人家根本没把我们当回事啊……,哦,启豪……”
“爹,怎么乒”
“你吃饭没?”
“叫人拿饭菜来,先吃点。出事了,问问你大哥吧……”
乌启豪看见父亲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再睁开时,那目光已经稳定下来,抹掉了方才那片刻的恍惚,变回那个属于布行行首、江宁布商第一家家主的内敛与凶狠,只走过得片刻,目光望着房间一角,还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不是什么好的讯号。
乌启豪转身走向坐在靠门口位置上的兄长,此时此刻,那身影有些安静,只是目光有些冷。
还好,兄长这时候是镇定的,他在想对策。
“哥。”
“坐。”乌启隆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旁边的位子。他的慌乱期已经过了,这时候能够按捺下心情。待到弟弟坐下,方才淡淡地开了口:“仓库里的布还是褪色,今天下午我在外面,遇上了宁立恒,然后………”他顿了顿,看见年迈的五叔公从门口进来了,与众人一同站起来,“然后我们说了些话,我才知道整件事情“…”
白日里的光已经完全褪色,灯愈亮,夜愈深,乌家的大宅里,风声摇动了一点点的火光,一位位在乌家占有重要位置的人开始往正厅这边聚集过来。
如同与乌承厚一同掌家、有资格参与重要事情的各房兄弟,真正在生意上参与了这个家族的堂亲表戚,又或者是年轻一辈真正受了重用,已经可以登堂入室的乌启隆乌启豪等人,又或者是曾经在商场与苏愈同台竞争的乌家前辈。乌家,江宁第一布商,这些在商场上正在呼风唤雨或者曾经呼风唤雨的参与者们,都已经被此时的危机所惊动,必须得齐聚一堂,齐心协力商议应对了。
两个多月前,即便是争夺皇商时,乌家也没有哪怕这里四分之一的人聚集起来,特别是乌家的如同五叔公八叔公这些元老级的人物,曾经他们也是跺一跺脚都能让江宁织造界震三震的人物,这时候已然退下来安享晚年,但到得此时,却也不得不再度出来应对这片危局。
两个多月前,乌家的众人轻松地争夺着想要的那些东西,那个书生有些儿戏地出现了,只是有些儿戏地做了些让所有人发笑的事情,如同今天茶楼上轻描淡写的聊天,说话,斟茶,谁也没有发现什么,然而两个多月的时间,那只斟茶的手,也终于在这番轻描淡写的过程中随意地翻了过来,化为灭顶的杀机,朝着这许许多多的人,轰然压下!!~!
第一三八章 敌手的面目
入夜,成国公主驸马府。
武朝开国以来,周氏皇族开枝散叶,到如今已经变得颇为兴盛。不过也由于对宗室的管理颇严,到如今,富贵皇亲不少,但在军政上真正受到重用的却不多。这其中,驸马自然又是最为尴尬的一个身份头衔。
不过,虽然江宁不止一位有驸马身份的人居住,但成国公主驸马却并不一样,通常来说虽然公主身份尊贵,愿意当驸马却并不是多么有本事的人,但康贤的身份却是当代大儒,文字才学上有真材实料。而最重要的是,两人的辈分,到此时已经比一般皇族要大。
通常来说,皇帝的女儿称公主,姐妹称长公主,而作为皇帝的姑姑,成国公主周萱,此时则有个大长公主的名衔。又大又长,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厉害了。当初才学横溢的康贤为何会成为驸马的如今恐怕已没有多少人知道,当事人或许也已经抛诸脑后,总之,精明厉害的大长公主周萱与才学横溢的驸马康贤虽然已是颐养天年的年纪,看来日子过得也悠闲,但实际上手下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商场产业与财富,如果拿到明面上来,或许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咋舌。
当然,聪明人都懂得明哲保身,江宁一带,成国公主的势力,基本上都是游离于诸多大事之外的,手下的诸多产业,也无非是闷声发大财的态度。因为这样,周围的诸多皇亲,也比较愿意亲近这边。今天下午康王周雍领着一对儿女与诸多才子喝过茶之后,就也顺便过来串门。
这时晚饭的时间已过,周雍在院子里与皇姑聊着天。方才他的一对儿女与康贤也是在这里的,只是小佩与君武常来这边,也就不怎么闲得住,拉着康贤跑去驸马府的藏珍阁看好东西去了。周雍平日来驸马府这边不多,但小时候与作为姑姑的长公主周萱还是很亲密的,家长里短地聊了好一阵子才从院子里出去,在花园附近才见到了康贤,至于那对儿女,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周雍对康贤一向尊敬,这时候两人说着话朝花园那边过去乘凉,一些琐碎小事之后,才有些随意地提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今日带着小佩君武在香暖茶肆那边,与一些才子同游之时,倒是看见一人,乃是姑父之前提过的……”
他说起整个事情的过程,连同柳青狄的现身,说那些话时的态度:“呵,得第一才子之名不易,这柳青狄看似豁达,口口声声说宁毅才学惊人,实际上怕也是心有嫉恨,想要说些是非,此等说法多有不实,但其后看来,竟有许多人知道此事。对于那宁立恒,姑父前些时日说些让小佩君武拜其为师,我便想见上一见,只是不知这苏、乌两家布商之事,姑父可有知晓。”
两人在凉亭之间坐下,周雍说出这些话后,康贤那边已然笑了出来。实际上要说周雍之前对这事很上心,康贤自然是不信的,一直以来对于小佩君武两个孩子的管教,或许康贤做得还比较多。先前说让两个孩子拜江宁第一才子为师,那边也就是随意点头,反正第一才子嘛,又是康贤说的,肯定没错,周雍的态度也就是要拜师了随叫随到便成,至于宁毅如何,反正是康贤把关的。但或许也正是今天的见闻,才能让他稍稍上一点心。
皇家之人,骨子里终究还是在乎实干的。
“呵呵,类似问题,月余之前,我倒也同样问过立恒一番,当时苏、乌两家皇上之争闹得沸沸扬扬,尘埃初定,苏家到最后被摆了一道,他还在人面前怒而写出《酌酒与裴迪》的诗作,我本以为他心中气恼,事情若解决不了,多少还是得来找我帮忙,在家中等了数天,后来在老秦家中遇上,此时满脸心事,下起棋来也是心不在焉,可偏就是不开口相求,实在让人生气……”
“若是这样,倒是有几分傲气。”周雍点头道,“倒是姑父与这宁毅,竟是熟识么?还有……秦老?”
他想起那宁毅的样貌,不过二十出头,实在年轻,原以为姑父只是认同其才华,这时候听起来,才觉得交情不一般。
“呵呵,本是棋友,倒也无涉太多,不过后来,立恒倒是帮了些大忙,啧,受益之人多矣。”康贤肃容点了点头,随后才笑出来,“不过后来才知,并非傲气。呵,我当日与他说,你我如此交情,莫非开口相求一次也得如此谨慎?此事有涉他声名,对于那苏家来说,影响也是极大,我原也决定了出一次手替他了结,谁知他随后也就说了一句话,令得我此后月余都不好再提此事,呵呵……”
他心中觉得有趣,笑得开心,周雍皱起眉头:“一句话?”
“呵,那布褪色的。”
康贤摇了摇头,这简单的话语也轻描淡写地浮动在凉亭附近,周雍的表情似乎还有些疑惑,一时间,周围安静下来,过得好半晌,他才真正消化了这个意思,反应过来:“啊?”
驸马府中交谈在进行的同时,乌家正厅之中,一场争吵与议论正在发生着。家丁们远远地守住了这片区域,只是偶尔回头能望见那边的人影摇动,却难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在那决定了整个乌家命运的人聚集的房间里,各种以往不曾有过的古怪气氛在浮动弥漫着,人们的情绪,都与往日不同,愤怒、错愕、恐惧、荒谬,甚至夹杂着偶尔爆发出来的歇斯底里。
“不管怎么样,三分之一的事情不可能……荒谬,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争吵其实已经进行过好一阵子了,最初听乌启隆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大家先是沉默了许久,然后感到荒谬的议论起来。即便是以贪婪著称的商场之上,也极少出现这样的事情,一个商户摆明车马地另一个商户说,你给我三分之一的家产吧。这种事情乍听起来简直连讨论的价值都没有,然而,当气氛逐渐沉淀下来,当他们从乌承厚等人的脸色中了解到事态并非开玩笑,并且随着时间带给了他们思考的空隙之后,这些人才能够理清思绪,去考虑整个事情的严重性。
“给他们三分之一?然后再拿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家产去活动打点?到时候我乌家会变成一个什么样子?我们……我们就算死了,如何对得起乌家的列祖列宗,他们花多大的力气攒下来的家产!江宁第一布商的名头……”负责贺州一带事物的吴承洛摇着头,“不过是褪色,我不信会弄到抄家的份上!只要多活动,多打点,我乌家未必顶不过这一关!”
“墙倒众人推啊,老七。”乌承远说了一句。
另一边,乌承克铁青着脸:“给他们三分之一,然后败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以后放掉市场份额,只做皇商,苏家就是这么想的。这件事之后,若不是这样,你以为苏家会轻易罢手?”
“你也说了苏家不会轻易罢手,谁知道他们背后不会偷放消息或者阴我们一道!”
“他们吃下去也要时间的,更何况……这样对他们名声比较好……”
“没弄死我们家名声比较好?”吴承洛有些荒谬地看着乌承克。
“至少不会被人说收了我们家的东西还逼死我们……”乌启隆语气低沉地参战。
“逼不逼得死,还是个问题呢!”
“七叔,别说气话……”
“我没有在说气话,是你被那个读书人吓到了!谁不知道那些什么才子就会夸夸其谈!”
“可真的要打仗了啊,而且墙倒众人推啊,七叔!现在是一群人盯着苏家,他们还没下口,是等着苏家自己倒!苏家在外面还没出大的娄子。可如果我们家出这种事,把柄人人都能拿,人人都能落井下石!我们乌家的对手比苏家少吗?”
“也不一定到那个程度!如果我们照他说的做,跟到了那个程度有什么……”
“闭嘴!”
砰的一下,一根拐杖砸在地上,吵了这么久,夹杂在周围各种的叽叽喳喳议论声中,坐在上方的五叔公乌镇终于发飙了,此时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
“少在那里说些白话,现在不是什么程度。是抄!家!灭!族!”他用拐杖在地上敲着,“抄家灭族!”
周围声音一时间都已经安静了下来,老人环顾了四周,倒回椅子上,一边喘气一边说话:“还没明白吗?不是什么程度,错了之后不是给三成还是六成的区别,你要是说错了,就是抄家灭族,现在这里的所有人,这里的,外面的,你家里的老婆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