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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兵与重骑之间仿佛隔开了一条无形的线,远远望着这边的营门。骑兵停下了,这支武朝的军队正等待着步兵紧跟上来,其目的相当明确,看来就是为了袭营。
双方交手的时间不久,术列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就仿佛宗望准备对武朝人出手之时做的事情一样,在一夜之间,数万军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破汴梁城外原野上的二十余万武朝部队,而后见敌败敌,几乎直接击垮了所有武朝军队的战意。而眼前这支不知名的武朝部队,打得似乎也是这样的主意,在术列速关闭营门之前,他们是想乘着女真步兵进入营地的机会,一路用重骑开道,直冲进来的。
许多时候,简单的战法,就是最强的战法,女真人在这片土地上,已经习惯胜利了,倘若术列速稍微托大一点,迟疑一点,在常胜的战绩下不愿意放弃友军,此时他就要开着门打仗了。
而在眼下,那支骑兵在弓箭的射程外,已经停了下来。
雪地上,秦绍谦远远地望着那片亮着火光的营地,他扭头望向一旁的韩敬,韩敬也在勒马皱眉。
“韩将军,敌方留守术列速,实乃百战名将,得速做决断了。”
这破釜沉舟的一战,虽说骑兵是在他的麾下指挥,但秦绍谦明白,真正带领这支队伍的,还是由吕梁山下来的韩敬。吕梁盗匪素来凶悍,宁毅固然折服了那位首领陆姑娘,但对这些兵将,难说是怎样相处的,秦绍谦也并不愿意以将领的身份来压他们。最重要的是,这一战以骑兵打头,方才的一番拼杀,固然杀得女真人措手不及,一路上便留下上千条人命,但真正有伤亡的,也是这支由吕梁山下来的精骑。此时,一路突进的重骑中,许多人也在趁着机会休气调息。
在平时,已然可以拿到金銮殿上夸耀的战绩,放在眼下,却半点都不能松懈。
韩敬拱了拱手:“此次既然过来,我等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秦将军不必在意,下令便是。”
牟驼岗大营的城门上,术列速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此时,整个女真大营都已经动了起来,大量士兵,正涌向墙头各处:“传令,以号声通知塔莱,野狐战法,对武朝步卒、重骑动手,引对方骑兵来攻,消耗重骑体力!”
这命令尚未发出,大营前方,那支两千余人的轻骑部队,已经开始变相狂奔,取的方向乃是塔莱率领的千余骑兵,而步兵与重骑则开始合并,结阵未动。顿时,女真骑兵也开始奔行起来,如果只是轻骑对冲,一千五对两千,塔莱或许也是敢的,但考虑到对方重骑还在,而且防御大营任务重要,不是打过这一仗就好,他并不远意被对方骑兵缠上。
武朝轻骑与大营外墙保持平行,朝东面直线奔行过去,女真的骑兵逆行环绕。远远看去,两支队伍溅起的雪尘犹如长龙奔行。大营营门上,术列速命令连发,让负责西面墙头防御的士兵提高警惕。
骑兵不适合攻城,但并非不能攻。而在这支武朝骑兵侧面,塔莱率领着一千五百女真骑士。始终与对方保持着接近一箭的距离,一旦对方进入朝大营射击的距离,他也就会立刻缩短与对方的距离,连同大营,齐射这支轻骑。
而与此同时,营门正前方的武朝步兵方阵也开始动了起来,朝着塔莱的骑兵推过去,武朝的骑兵队奔行到远处开始回转,试图将奔行的女真骑兵压入双方射程的夹角。
如巨龙一般的长队在雪原上轰然奔行。塔莱率领部队,呈圆弧状转向,一边,武朝步兵正在向前推,后方,则是武朝的轻骑压过来,双方挽弓,而后一齐射箭。飞向天空的箭矢划往不同的方向,随后。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支,落入彼此的阵型范围。
塔莱率领骑兵,在两边合围的极限距离上,顺利的插了出去!
“好!”城门上,术列速挥了挥拳,大叫了一声。那是女真人在战场杀戮中酝酿出来的。近乎艺术一般的控制力!
塔莱穿插而出之后,拉远了与武朝轻骑的距离,以武朝的步兵阵为中心,开始狂奔散射,试图激怒与步兵在一起的重骑兵。步兵同时展开回击。而在另一侧,追跑了女真骑兵之后,两千多的轻骑再度转向,他们对准牟驼岗大营的墙头,开始展开奔射,墙头上,士兵竖起盾牌,同时以弓箭还以颜色。不过,此时来的是北风,牟驼岗大营处于下风口,一时间,箭矢射在盾牌上,如冰雹一般的响。
一如女真人在汴梁城外的战法,城墙的任何一处,都是需要守的,高速的奔射,却可以迅速转换位置。武朝人打的主意显然就是这样,在这样快速的运动中一旦寻找到营墙的薄弱点,两千人便会朝这边蜂拥而上,毫无疑问,一旦让这四千人破了营地,所有人的颜面,都要当然无存。
战斗的烈度,已经开始酝酿了……
武朝人,竟还留有这种战意的队伍吗?营墙之上,术列速看着这一切,心中想着……
牟驼岗以南。
一百多道白色的身影飞快地冲入冰湖湖面,朝着湖泊对面那火光通明的女真大营,无声的奔袭而来……
同一时刻,汴梁。
开战以来,城池内外最为惨烈的厮杀,正在进行。
**************
周围都是鲜血。
剧烈而沸腾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混乱之中,师师听见有人在呐喊:“城门——”然后也有女真人的怪叫声,一队武朝士兵冲过去,与附近的女真士兵杀在了一起。
师师看见了地下的尸体,颠簸后退,然后她忍住了腹中翻涌的冲动,摸着墙壁,朝附近的伤兵营冲过去。
厮杀蔓延,师师冲到伤兵营那些大营帐附近,一些女真士兵与附近的守营士兵正在厮杀,他们砸翻篝火,点燃了营帐。周围雪与血,与人的尸体已经混成了一气,那些大营帐中全都是人,有的从其他的门冲出去,有些还跑出来试图战斗,但事实上,此时伤兵营中的大都是重伤者,轻伤无非是包裹一下,没法住进来的。他们伤势如此严重,进了战圈也没有太多的意义了,几下便被砍翻在地。
她躲在阴影中焦急地看了几眼,然后拿起附近的一个水桶,朝着营帐的另一边试图绕过去,才绕行到一半,与一名披散头发的女真士兵陡然打了个照面。
对方偏了偏头,猛地挥刀砍来。
那一瞬间,女子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然而下一刻,那名女真士兵的手臂被一道刀光直接砍断了,从侧面冲来的人影将那女真士兵一脚踢飞。师师愣了愣,旁边是一个手持单刀的大汉,他握着钢刀,身材甚是魁梧,然而不仅是头上绑着绷带,大汉的整个左臂,都已经没有了,此时也正被绷带包裹着。
这救了她的大汉回过头来:“哎,你……”像是认出了她。
随后,血花溅上来,师师感到脸上热热的,一柄长刀的刀锋从那大汉的胸口直接刺出,后方的人一刀挥过,砍掉了大汉的人头。
就在师师的面前,那魁梧的身形,人头一下便不见了。前方的视野里,又是几名女真士兵已经冲了过来,但随后,旁边也有武朝士兵杀过来。
刀光相击,血花飞溅,师师愣了愣地站在那儿,她身体颤抖,口中只有轻微的“啊、啊……”的哭的声音,她去看地上那无头的尸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是有更多的人来了。师师俯下身去,拿那无头尸身手上的刀,但拔了两下,都没有拔出来。那尸体已经没了头,但手中握刀,竟还握得如此之紧,不过师师终于还是将那刀拔了出来,她拿在手中,朝着前方走了过去。几名女真士兵大都已被杀死,最后一人被两把长枪插进肚子,两名武朝士兵一边撕扯一边推着那人,将他扎死在了附近的土包上。师师走过去时,那女真人已经咽气了。
旁边的士兵看着拿刀的师师,以为她举刀要砍那尸体——他们倒是无所谓——但师师终究只是哭,没砍下去,几名士兵回头看看那大汉,有人道:“你男人啊?”
师师没有答话,远处传来呼喊之声,几人便往那边去了:“快走,这危险。”其中一人临走时说道。
师师拿着刀瘫坐在地上。
过了一阵,又有人呼喊着:“师师姑娘、师师姑娘。”朝这边找了过来,那却是薛长功的小舅子侯敬,他率领了一队士兵过来,城池上下的喊杀声,似乎变得更为剧烈了。眼见师师的状态,侯敬分外着急,师师却已渐渐收敛了恐惧:“怎么了?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女真人方才破了城墙,我们又夺回来了,有些女真人冲了进来,欲夺城门,我也正要率人前去支援。师师姑娘,你没事吧,你这样没事吧?”
“我没事。”师师道,“你快去啊——”
“那我去了,你找地方躲起来,躲起来啊!”
侯敬有着着急地挥着手,随后带了人往城门那边跑过去了。
师师却擦了擦眼泪,她先是扶着那有死人的土包,才缓缓站起来,待到双腿不再发抖的时候,才继续往伤兵营那里冲过去。有人已经救了火,许多人死了,有些伤得更重,师师奔走期间,开始帮人处理伤势。营帐此时已经被烧掉大半,风雪漏进来,师师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墙,在那段据说已经夺回来的墙头,白热化的战斗还在持续,无数人蚂蚁一般的涌上去,喊杀之声也在城门那边嗡嗡作响。
火光弥漫,城池在动,更多的人、一拨一拨的在士兵、官员的带领下,正在朝这边涌过来。
巨大的战争涡旋,这个夜晚,无数的人命都在往这边填补而来……
十里之外,牟驼岗。
惊人的厮杀与混乱,也开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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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5/10 11:20:43|13951547…………
第六〇二章 悲凄杀戮 漫长血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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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翰十三年,十一月下旬,汴梁大雪纷飞。
相对于大雪,女真人的攻城,才是如今整个汴梁,乃至于整个武朝面临的最大灾难。数月以来,女真人的猝然南下,对于武朝人来说,犹如灭顶的狂灾,宗望率领不到十万人的横冲直撞、摧枯拉朽,在汴梁城外悍然打败数十万大军的壮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像是给垂垂暮年的武朝人们,上了凶狠凌厉的一课。
长久以来,在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武朝人,并非不重视兵事。文人掌兵,大量的金钱投入,回馈过来最多的东西,便是各种军事理论的横行。仗要怎么打,后勤怎么保证,阴谋阳谋要怎么用,懂得的人,其实不少。也是因此,打不过辽人,战绩可以花钱买,打不过金人,可以挑拨离间,可以驱虎吞狼。不过,发展到这一刻,所有东西都没有用了。
完颜宗望的出手,在这数月时间里,碾碎了军事理论家们的一切奢望。他的每一次出兵,都果断而坚决,一朝开**队的豪迈与血性,足以冲垮几乎所有的阴谋诡计,尤其在十一月二十二这天发动对汴梁城的总攻之后,女真军队犹如燃烧一般碾压而来,宗望的每一击,都像是在武朝的要害上坚定地切下刀子,几乎没有儿戏的虚招。
而汴梁城能够与之抗衡的,也只能是两百年来真正积累的,在国家层面上的底蕴了。
文人治国,积累两百余年,堂堂正正攒下来的可以称得上是底蕴的东西,毕竟还是有的。忠君爱国、舍身取义,再加上真正切身的利益为推动,汴梁城里。终于还是能够发动大量的人群,在短时间内,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加入守城队伍当中。
如果说宗望每一击都是针对着汴梁的要害而来,作为汴梁这个臃肿且战力虚弱的庞然大物,在几乎无法躲避的情况下,应对的方法只能是以大量的人命为填补。从二十二那天到二十五的夜幕降临。当宗望对着汴梁切下最为沉重一刀的时候,只是这个被数百女真人突入城内的夜晚,为夺回墙头和清除入城女真士兵,填在新酸枣门附近的士兵和群众生命,就已经超过六千人,城头上下,尸山血海。
来不及思考生与死的意义,在这样的战斗里,士兵与大量被发动起来的群众前仆后继地被填入死亡的深渊。人们到底该为之感动,还是该为之反省、悲哀,难以说清。只是至少在这一刻,负责守城的几位老人,确实是在以透支生命的态度,执行着死守的责任,李纲一度执着钢刀带兵冲上城头,而后方的秦嗣源。在了解到巨大的伤亡情况之后,拿着那数字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手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