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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但那时彼此地位悬殊,他只能藏在心里。后来,命运又使他成了你哥哥,他只好努力用兄长之情压制住恋情。我们冷眼看着,觉得他真可怜哪,他在两种感情中苦苦挣扎。后来我和平托先生劝他干脆向你说明真情,然后向你求婚,但他怕勾起你对过去的回忆,坚决不允许。可他直到35岁也不结婚,实际上他还是盼着你能痊愈。冰儿,我说的你相信吗?”
鲁冰心中战栗不止,这些话她当然相信,实际上,她的失忆是靠家人的隐瞒和她自己的自我欺骗才勉强维持的,只要有人稍微划破一点窗纸,那可怕的过去就豁然显现了。但她随即回忆起一个梦魇,一个折磨她多年的梦魇。她常常回忆起自己赤身裸体,被鲁克紧紧抱在怀里,他的目光中有关切,也有羞愧和欲火。这些回忆飘渺不定,却顽固地一再出现,使她坚信这不是空穴来风,她甚至怀疑那个男人已经占有了她的身体。所以,这些年来,当她看到那位“兄长”问寒问暖时,她就从心里作呕。今天她下决心把这事弄清。
“好吧,拉里大叔,你既然向我讲述了过去,我倒想知道,我的个梦魇是否真实。我希望你不要替鲁克隐瞒。”
听完她的叙述,拉里痛心地喊:“冰儿,你呀!……你的梦境确实是真的。这些年来,也许是良心上负担过重,你常常犯病,你哭喊,心里像烈火在烤,你会扯掉全身衣服在冰天雪地里跑,常常是鲁克把你拦住,把你拉回家,给你打上镇静剂。醒来后你会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你会若无其事地胡闹,而鲁克却咬着牙躲到一边,好多天阴郁不乐。”
他看看失神的鲁冰,又是怜悯,又是嫌恶。他说:“这些情况你哥哥严禁任何人向你透露,我想,他对你的疼爱恐怕是害了你。今天我把真情告诉你,你好好想想吧。”
他长叹一声,离开了生活舱。
鲁冰撕扯着胸襟,那种被地狱之火煎烤的幻境又出现了。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行为使所有人厌恶,包括拉里、平托甚至鲁克。但是,她一直有强劲的心理支撑。是的,她是一直肆意折磨着鲁克,但那仅仅是因为鲁克是一个伪君子,他甚至对自己的妹妹也有非份之想,他和父母的死亡有隐隐约约的关系。而她还一直在替他隐瞒着这些丑恶哩!
可是现在,一切都倒过来了!只有她,鲁冰,才确确实实是一个灾星,是一个祸害全家的罪人!她眼前血光浮动,她的母亲左眼血迹斑斑,他的父亲遍身血污,都在嫌恶地看着她,谴责她……她的神经终于崩溃,她撕心裂肺地尖叫着,踉踉跄跄向生活舱外划过去。
鲁克问班克斯:“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盖茨笑嘻嘻地抢先回答,“是我把爆炸装置排除的,我在登机前专门接受了10天的工兵训练呢。不过,我这是亲手往自己的棺材上又钉了一根钉,我的组织不会饶过我的!”他苦笑着摊开双手。
鲁克没有理他,正要下达投放命令,忽然生活舱内传来连绵不断的尖叫,鲁冰从里面冲出来,她衣襟散乱,胸前满是血痕。鲁克吃了一惊,急忙迎过去:“冰儿,这是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
鲁冰咯咯笑道:“拉里大叔已告诉我全部真相,他说你不是我的亲哥哥,他说是我害死了自己的父母。鲁克先生,祝贺你,这十几年你已经修炼成人人景仰的圣人,你的宽厚慈爱正好反衬我的卑劣恶毒。我该怎样忏悔呢?现在,我只有这副躯体还值得一看。尊敬的鲁克先生,你能否赏光收下它呢,你不是暗地喜欢过它吗?”她偎在鲁克怀里,从容地解着衣服,“鲁克先生,收下它吧,这是我唯一能作的忏悔呀。”
鲁克脸色阴沉地把她从怀里推开,他瞪着手足无措的老拉里,厉声道:“她又犯病了,把她拉到生活舱打一针!”
鲁冰在拉里和小兔子的拉拽下挣扎着,三个人在空中激烈地翻滚。当两人终于把鲁冰拽进生活舱时,鲁冰扭头咬牙切齿地喊道;“鲁克你记住,我恨你,我一生一世都恨你!”
驾驶舱忽然静下来,众人都怜悯地看着船长。鲁克锁着双眉,不语不动。他回忆起过去是怎样偷偷爱上鲁冰的,那是一种爱情和友情的奇特混合。他回忆起鲁冰犯病时的情形,那时他把“妹妹”的裸体抱在怀里,他用于很大的力量才压制住心中的欲念,这常使他有一种负罪感。他觉得,无论他为妹妹作了多少事,都不能补偿万一。现在妹妹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他想,这正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呵。
拉里他们出来后,都不敢惊扰船长,他们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彻底的幻灭感。盖茨飘过来,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使两人又分开一些。鲁克向他点头示意,他觉得这个恐怖分子还不算真正的坏人。他平静地问:“实话告诉我,你的飞船真的发生故障了吗?”
盖茨笑着摇头,他看看屏幕,那艘小飞船还在一万公里之外孤零零地飘荡着。
“不,当然没有,它尽管破旧,但足以完成这次航行。”
鲁克点点头:“好。”
“什么?”
鲁克拍拍盖茨的肩膀,恳切地说:“朋友,你不该参加恐怖组织,你不是那类人。刚才在生死关头,你没有向鲁冰开枪。盖茨,美国政府的赔偿金有你的一份,带上它,准备逃避恐怖组织对你的追杀吧。我希望你不要再找我妹妹,你们的性格不合适。你能答应吗?”
盖茨疑惑地点头答应。鲁克向船员们下达命令:“调整航向,向飞蛾号靠拢。”
班克斯奇怪地问:“靠近它干什么?”
鲁克平淡地说:“不要问,执行命令吧。”
几个小时后,两艘飞船已经并行。鲁克下令把星球动物园号的枝废料桶投下去,这个命令很快执行了。鲁克离开驾驶位置,不言不语地穿上太空眼,通过减压舱飘飞到太空中,把核废料桶系缆在飞蛾号后边。拉里他们迷惑又担心地注视着他。废料桶系好了,鲁克一言不发地钻进飞蛾号,开始锁闭密封门。拉里在通话器中焦灼地喊:“鲁克,鲁克!你要干什么?”
没有回音,他一遍一遍地重复喊话,终于话筒上有了沙沙声,鲁克回话了,他的声音有一种超越生死的平静:“拉里大叔,那个该死的美国总统说得对,核弹存放在拉格朗日坟场太危险,它会成为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我把它投到太阳熔炉中去吧。”
“什么?”拉里气急败坏地喊,“你要驾驶飞船投向太阳?孩子,千万不要胡来!”
班克斯也急急地挤近话筒,喊道:“船长快回来,你不值得为那个臭女人去死!”
布莱克也带着哭声喊:“回来吧,船长!回来吧!”
鲁克爽朗地笑道:“不要拉我的后腿,老猢狲大叔,还有你们几个。我没有发疯,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我想多少为人类干一点事,也算这一生没有白活。再说,世界上有谁能像我死得这样壮烈呢。我马上就要启动飞船了,你们把星球动物园号开回去。大叔,班克斯,布莱克,还有盖茨,代我照顾好鲁冰,向平托大叔和姚云其问好。”
船员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盖茨忽然扭头冲进生活舱,打了镇静针的鲁冰还在床上睡着,身上系着固定带。她的眼角附近,有一颗圆圆的泪珠在轻轻飘动,她的脸庞红润,似一只带露的海棠。但这会儿盖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情,他用力扇着她的面颊:“醒醒,醒醒!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条毒蛇,你这只澳大利亚毒水母!你哥哥要投入太阳自焚啦!”
鲁冰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头来回摇晃着,面颊被扇得又红又肿。
“醒醒,醒醒,你这只南美箭蛙,非洲毒蜘蛛,你伤透了哥哥的心,他已经驾着飞船向太阳飞去啦!”
等到清醒过来的鲁冰冲进指挥舱,飞蛾号已经开走了,屏幕上只能看到它的尾喷管和机侧喷管的绚丽火花,几个人在沉痛地呆呆地看着屏幕,鲁冰扑到送话器前嘶声喊,“哥哥,我是冰儿,请你原谅我,你快回来!”
送话器中传来鲁克爽朗的笑声,十分清晰,就像在眼前:“冰儿,我没有责怪你,我只是去作一件该作的事。你好好活下去吧,永别了。”
鲁冰双泪长流,只有这时,她才知道鲁克在她心目中是多么宝贵,她悲声道:“鲁克,回来吧,你知道我在心里实际是多么爱你吗?我要像一个听话的妹妹那样去爱哥哥,我也想像一个忠诚的女人那样去爱丈夫。鲁克,饶恕我,回来吧。”
小飞船上再没有回答,只能听到轻微的无线电背景噪音。很长时间的静默之后,传来鲁克激情的声音:“多么壮丽的太阳啊。”
BBC抢先播发了一则短讯:
噩梦已经过去。夸父式的英雄曳着1250颗氢弹向太阳奔去。人类的理想主义将在一场最为壮烈的天火之葬中升华。50亿地球人都目不转睛地为英雄送行。
星球动物园号飞船返回地球。在十个小时的回程中,飞船内气氛十分沉重,大家面色阴沉地干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一点,那就是每个人都绝不把目光投向鲁冰。鲁冰终于忍受不住这种目光的真空,她惨然一笑,走向减压舱门,她想跳进寒冷的太空去陪伴鲁克哥哥。众人都冷漠地看着她徒劳地企图打开减压舱门,最后拉里烦倦地说:“班克斯,盖茨,把她拉过去,再打一针。”两人表情憎恶地过去,制服了鲁冰的反抗,给她打了大剂量的镇静剂,又踢又咬的鲁冰终于安静下来。
休斯敦美国航天中心不间断地向总统报告飞娥号的方位,它后面拖着那些硕大的核弹舱,像一只蚂蚁拖着一只多足蜈蚣。飞蛾号就这样从容不迫地向太阳飞去。鲁克也偶尔回答地面上的问话,随着距离一天天拉长,通话时的迟滞越来越明显,信号也越来越微弱。两个月之后,也就是飞船进入水星轨道的前后,信号完全消失了。专家们推断,很可能乘员已经在高温下死亡。此后,飞船在太阳重力的作用下,仍然向着太阳飞去。
飞船从此消失在太阳炫目的金黄色背景下。飞蛾号投入太阳熔炉的时间只是估算出来的。118天后,天文学家观察到一次日珥爆发。那天夜里他们在仪器中看到朱红色的日珥喷发到百万公里之外,形状变化多端,十分壮观。公众中很多人相信这是一千颗氢弹投入太阳后引发的,没有一个天文学家发表否定意见,虽然他们知道一千颗氢弹的能量对于太阳来说是太微不足道了。
全世界的电台、电视台、电脑网络同时播放了哀乐。当这条仅为猜测的消息送到惠特姆总统的办公桌上时,他默默地起立致哀。他的智囊柯文告诉他,据盖洛普民意测验,他的声望猛增了11个百分点。
“现在,我们可以对那几个老家伙说‘不’了。”惠特姆冷冷地说。
注:①拉格朗日:Joseph·Louis·Lagrange(1736.1.25—1813.4.10)法国—意大利数学家,在分析和数论的各个领域以及分析力学和天体力学中都有杰出贡献。
②凝灰质岩:一种火山碎屑物质含量小于50%的沉积岩,其层理清晰,不合生物化石。
王霞 何舒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