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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两人对视一眼。感觉颇有默契,不由得各自大笑起来。只不过在两人的笑声里,始终让人感觉到其中有些被压抑住的东西。
笑完了,曹操与荀彧沉默下来。又走了好一段路,才再次有人开口说话。
“司隶当年何等繁华,纵使路边一小镇,也有百千户人家。可如今,我军前进了许久,却不见人烟。由此看来,韩遂和马腾二人,也是有勇而无谋之辈。大好基业,居然就此衰败。”
曹操的意见,荀彧并没有完全赞同。
“司隶之衰败,一来由于董卓迁都,又以小钱收刮民脂民膏。二来,王司徒当年诛杀董卓之举,引起李傕郭汜之流叛乱,荼毒无穷。等韩遂入关,司隶已经残破大半。后来故朱太尉收拢流民,苦心经营河南地界,却又与韩、马乱军多年攻伐。多年骚乱之下,岂有民众可以生存?”
说到这里,荀彧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之意:
“牧民,首在安定。若居无安心,则民无恒产。民无恒产,则人无恒心。大汉之衰败,便是动乱不休。岂止司隶?”
“好在故朱太尉在河南经营得当,要不然,我军入司隶,却是连粮草都没有了。”
曹操感慨一句,也不再说话。一行人花费了大半个时辰,在荒凉的疾风里逛了一圈,终于回到了出发时的营地里。
这处营地的位置,本来是那位“故朱太尉”在前线设立的一处警哨烽燧,只能容纳最多百人勉强居住。不过,好在烽燧边有个被废弃的小村子,村中保留下来的房屋不多,却也能让上千大军临时驻扎。纵然如此,也是远远不够。曹操从兖州带来的六千精兵,外加五千民夫,不得不在小村外围,安下几处副营凑活一晚上。
所谓的“故朱太尉”,指的是于年前故去的“骠骑将军”朱隽。作为大汉资历极老的一位重臣,面对朱隽,即使是其余自行其是的各州大吏,对他也是态度恭敬。就连一直在与朱隽进行不间断小规模战斗的韩遂、马腾一伙,在朱隽死后,也不得不以他们控制下的朝廷的名义,追赠朱隽为三公中的“太尉”。
河南尹拥有故都雒阳,又紧靠着兖州和豫州,战略位置十分关键。朱隽以区区一郡之地,当然无法与占据了整个凉州和半个司隶的韩遂朝廷对抗。
不过,兖州刺史曹操是有名的大汉忠良。在自身钱粮兵力也相当困难的情况下,曹操依然时常为朱隽提供少量的援军和粮秣。而豫州刺史孙坚,更是朱隽的故吏,双方往来密切。相较于曹操的小规模援助,孙坚可是时常直接出兵,与朱隽联手对敌。
朱隽死后,其子朱晧被孙坚和曹操联手推荐,继任为河南尹。朱晧的才能,当然比不上老爸,却也在水准线以上。不过,相较于他的老子朱隽,有能力凭借个人威望镇守河南,朱晧可没有这份本事。所以,在继任河南尹之后,朱晧很快便加入孙坚的麾下,成为孙坚麾下的一支半独立势力。
既然朱晧投靠孙坚,河南已经是孙坚的势力范围了,那曹操带兵跑到这里来干嘛呢?
话说起来,还要从西京长安开始。
当年自从韩遂和马腾联手,趁董卓被杀,董卓的部将们反扑长安的时机,率领凉州羌汉联军一举攻克长安,将幼年天子控制在手中以后,长安就成为了韩遂的主要据点。他与义兄弟马腾屯兵城内,共同把持了长安的朝政。
马腾是个武人,对朝政兴趣不大,反而更加热衷于训练士卒,提升军队战力。如此一来,韩遂就相当于独自掌权。
不过,由于韩遂的叛贼出身,他虽然控制住了天子,朝廷中却没有几个重臣卖他的面子,纷纷托病辞官。这让韩遂控制下的朝廷,显得很是名不正言不顺。
就算那些重臣如此不给面子,韩遂依然保持了克制。韩遂可没有董卓那么暴躁,他是士人出身,对朝廷重臣的行为并没有采取什么强制措施。相反的,韩遂趁朝廷重臣辞官的机会,提拔了一伙愿意投靠的卑官下吏入朝,并自任为大将军,领尚书台,算是彻底的把持了朝政。
大将军是大汉官场里最重要的职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威势,只要各位想一想何进当年的权势,便可以明白。在天子年幼的时候,大将军替代天子,为天子处断事物,那都是名正言顺的。
而且,“大将军”一职,在名声上比起早就被先代天子废弃的“相国”职位,可是要名正言顺多了。董卓自己去当相国,结果被天下士人认为有叛逆之心。而韩遂做上这个“大将军”,却让天下士人对此无法发难。
当然,要担任“大将军”这个职位,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任职者的身份,应当是一位外戚。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自从武皇帝设立“大将军”一职,让卫青出任之后,历数各位大将军先辈,没有哪个不是外戚出身的。
不过,这样一个限制,可难不倒多智的韩遂。韩遂不像董卓,女儿不是嫁人了,就是还在襁褓之中。韩遂的女儿虽然不多,偏偏与汉家天子刘协年龄相配的,还是有那么两个的。
所以,在担任大将军之前,韩遂就让自己的女儿入宫,成为幼年天子的新皇后。而本来那位伏皇后,自然被韩遂一个轻轻巧巧的“巫蛊之祸”罪名,直接废黜下狱而死。顺带的,国丈伏完一家子,自是也落不到什么好结果。要非伏完政治嗅觉敏感,及时的应对,事先将儿子伏均送到关东去了,则伏氏一家可就要绝后了。
至于天子刘协对此事什么反应,韩遂可是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可是造反出身,岂会在意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心里在想什么?
第2节朝中风波恶【下】
年幼的天子没有被韩遂放在眼里。可惜的是,韩遂没有注意到,天子刘协可不是一般的小毛孩。
自幼生长在充满阴谋诡计斗争的宫掖里,刚出生就惨遇丧母之祸,不到十岁就成为别人的工具,当着傀儡,还被人将自己的兄长给害死,这等经历,足以让一个中等智力的孩子,磨练为一个心机深沉的小老头。更何况天子刘协比起寻常的孩子,可是要聪慧的多。要不然,当年的灵帝也不会总想着让刘协继位了。
在司隶,韩遂势力强大,朝中的老臣又因为不屑与韩遂这等叛党合作,纷纷远离朝廷。每当上朝的时候,天子刘协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信用的老臣、重臣。这也是韩遂对天子很是放心的原因之一。
但是,朝廷中如此不利的局面,居然也没有难住天子刘协。既然朝中没有老臣可用,那就拉拢韩遂之下的第二号人物,然后利用两者对权柄的争夺,来从中取利。这等腹黑的诡计,刘协根本不用人提醒,自己就开始熟门熟路的使用了。
位居韩遂之下的凉州军二号人物是马腾。而若是不考虑对凉州军其余实力派人物的影响,单从直辖部曲的战力来比较,马腾所部的战斗力,甚至足以压倒韩遂的直辖军团。所以,当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杨秋、韩暹、杨奉等凉州军骨干们,都还在中郎将这个级别挣扎的时候,作为凉州军中的“战神”,马腾都已经得到了“卫将军”的官位。
卫将军,秩万石,在大汉的将军序列里,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地位略低于三公。而且关键的一点是,卫将军权责正好总领京城各军,是京师防卫部队的统帅。还有资格开幕府,置官属,掌握禁兵,预闻政务。
至于马腾本人。也是很有传奇色彩的一个豪杰。根据马腾自己的说法,他是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可谓出身英杰血脉。这一点有待考证。反正扶风茂陵马氏的正宗,可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马援是自己的族人。他的父亲马平据说曾任天水兰干尉,后失官留居陇西,由于家中贫困,只得娶羌女为妻,从而生下马腾。
马腾年青时贫穷,因为家中无产业,经常从彰山砍伐木材。背到城里去卖,来养活自己。后来,由于马腾武艺高强,当羌汉叛军开始造反的时候,他依靠自己的武艺和战功。很快在军中成名,成为大汉的偏将军。再后来,凉州刺史耿鄙死于兵变,马腾失去了在官场上的靠山,于是被人问罪,差点儿成为州师失败的替罪羊。遭到这等诬陷,马腾大怒之下。干脆也加入凉州叛军的行列。
虽然是成了叛军,不过马腾对于自己“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后”的出身,向来很是自傲。在天子刘协面前,马腾也总是标榜自己可是大汉最忠心的将军。不得不说,这一点很有些冷幽默的味道。
痛恨韩遂把持朝政,肆意废立皇后的恶行。天子刘协利用马腾标榜的这一点,偷偷的给马腾发布了“衣带诏”。在衣带诏中,刘协要马腾拉拢凉州军的其余豪杰,共同除去韩遂,以救天子和大汉朝廷于水火之中。
马腾当然不是可以被无权无势。徒有一个名号的天子所能轻易利用的。他好歹在凉州的官场里厮混过,虽然谈不上是个老狐狸,却也并非没有脑子的莽夫。但是,马腾在接到天子刘协暗中送来的衣带诏以后,心中大为惊喜,却不是假的。
刘协之所以敢将衣带诏发给马腾,看准的也就是马腾与韩遂之间,存在着极为尖锐的矛盾。要不然,刘协哪里会如此莽撞的将自家性命作为赌注?
要说马腾和韩遂的矛盾,原因其实就是两个字:
地盘。
凉州诸将在攻下半个司隶以后,自然要刮分这片相对于凉州的贫瘠来说,堪称膏腴之地的沃土。其中,马玩战死,部众大部分投靠韩遂不提。其余的马腾、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杨秋、杨奉、韩暹等人,都想要在司隶范围里圈上一块好地皮,以养活自己的部曲。
韩遂虽然是凉州军公认的大帅,真正的地位其实只是相当于一个军阀盟主,并不能直接管辖其余诸将。在划分司隶的好地皮时,其余诸将当然也不会跟韩遂客气。毕竟,这直接关系到凉州诸将以后的发展和势力强弱。
因此,在凉州军击退了袁术、孙坚联军以后,凉州众将围绕着地盘问题,足足在长安城里争吵了几乎一个月,期间几次差点儿大打出手。最后,大家好不容易达成了一个勉强为众将所接受的方案,才算是结束了有关地盘划分的争端。
说是勉强为众将所接收,其实便是大家都不太满意,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意思。而在对最后方案最不满意的人里,排在第一位的,便是马腾。
马腾自恃部曲战力远远超过其余诸将,对地盘的期望值最大,甚至想要与韩遂得到相等的地盘。只可惜,由于马腾的人缘不佳,其余凉州诸将对马腾的要求并不支持。马腾最后得到的地盘,仅仅是京兆尹境内的郑县,另外加上一个弘农郡。比起独占了几乎整个京兆尹的韩遂来,马腾无疑是吃了大亏的。
单单从所划分区域的面积上来看,弘农一郡加上郑县,其实比京兆尹还要大些。再从所属地盘的官府记载户数来看,马腾的地盘民户数量也只是略少于韩遂。表面上看,马腾这样的划分,好像并不算吃亏。
但是,要注意,当今可是乱世!
韩遂的地盘,位于凉州联军控制地盘的内部,外围有其余诸将作为屏障,显然较为安定。而马腾的弘农郡,先不说他实际只能控制该郡的西部数县,偏偏还位于与孙坚、朱隽等敌人对峙的第一线。
双方几年的对抗下来,由于敌对的战乱冲突不断,弘农郡中的人口连年减少。而马腾为了维持前方战线,对钱粮的消耗极大,不得不加紧对领地的收刮,结果导致了郡中人口的进一步逃亡。以至于马腾在经济和军事两方面,每每都有难以支撑的感觉。
领地的如此情形,马腾当然不会愿意接受。为此,他多次要求韩遂再让出两个县城给自己,以维持自己部曲的军需消耗。但是,韩遂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大好人。恰恰相反,在权谋斗争上,韩遂可是凉州军中数一数二的强手。马腾想要与韩遂进行暗斗,无异于一只狼去向一只大老虎挑衅,结果肯定不太妙。
好在韩遂是是个聪明人,心中有一盘大局。他看在要维持凉州军内部的团结份上,故意对马腾略作打压,随后便罢手,不把马腾往死里打压。若是韩遂将全副手段都使出来,马腾势力的旗号,早就在华夏大地上烟消云散了。
不过,韩遂暗中的留手,马腾却偏偏没有看出来。相反,在双方暗中较量中吃了哑巴亏的马腾,对韩遂可谓是怨恨渐生。当初在凉州的时候,两人好的以兄弟相称。可到了如今,韩遂对马腾还是很亲热,马腾却是脸上带笑,心里恨不得一刀捅死韩遂!
马腾的心情,韩遂其实心知肚明。不过,他身为凉州军的大首领,必须要有容人之量。而且,以马腾的那点儿浅薄心机,韩遂可不相信自己会玩不过他。
如果没有天子刘协的衣带诏,马腾大约还是会继续忍耐下去。不过,当马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