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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花一样的年纪,幸福该是唾手可得的,却在这里为离别而忧伤。
同心结,结同心。关山隔阻,千里魂牵,与君再会,定当相守终生,不离不弃。
起身取出红丝线和往年爷爷送我的珠玉,自己动手把心意结在穗子上,万望他珍惜。
情丝百结,织成爱的符结。
掐指算来,明日是腊月十三,正是我和他共同的生日,这个同心结正好作为生日礼物赠予他。
编织了一整晚,到黎明才微微歇息,眯了一会,又起来编织,不觉已到黄昏。待我装入锦盒,动身出发,已是月明星稀。我随手带上桌上的一罐茶叶,信步出门。
鹤鸣轩的门童对我的到访已很是熟悉,脸上都透着和颜悦色,丝毫没有平时的肃穆。我步入内室,瞧见一个身穿素服的清冷的背影。
孙权回身,我俩眼神交汇,看到对方都是一身素缟,默哀之情油然而生。我行礼道:“若水特来拜见主公。”
他上前一步,示意我起身,道:“你是第一个向我行主公之礼的人。”
第一个,我竟然是第一个。孙权主位的不稳程度可想而知,那些将军居然还未向他行过君臣之礼。
他口风一转,戏说道:“平时里你唤公瑾不就叫字嘛,你就叫我仲谋吧,我希望臣下唤我主公,却惟独不想你这么生分地叫我。”
“哦,仲谋。”我应了一声。
现下公瑾二字似成了我和他之间的一根刺,他却偏生提起,直惹得我不痛快。
他似是看出了我神色不悦,取过我手中的茶叶罐,将茶叶捻了捻,闻了闻,道:“这还不是最上好的茶。”
我心里嘀咕着,这茶是太夫人赏的,本以为是上好的茶叶,想与他分享,却疏漏了每年最好的茶叶都得先供奉给孙家人,他喝的茶指不定比这好多少倍呢,我竟还在他面前卖弄。
我嗔道:“不喝算了,我拿去倒了。”
他急忙拉住我的手,谦和道:“没说不喝,只是大晚上喝了这等好茶,会睡不着的。瞧你,瘦的眼窝都凹陷了。大病未愈,怎么不好生保重身子。医工说了,你上回落水,寒气尚未完全拔除,本不可再受寒,却……,恐怕不容易好全。又这么不眠不休,还伤心流泪的,身体愈发吃不消。所以不能喝茶了,你该早些休息,年纪轻轻不能落下病根。”
难怪近日总觉得身体湿冷难耐,原来是湿寒入体。我自嘲道:“我倒和水有缘分,名字里带
着水,会游泳却两次落水,差点丧命。”
只见孙权下了地窖,不一会儿又上来,手捧一坛杜康酒。
他一边将酒倒入酒壶,一边道:“我这鹤鸣轩虽然不大,却藏了不少稀世佳酿,今日是你我的生日,家兄新丧,我也没有精神备什么礼给你,就邀你月下对酌如何?”
他果然没有忘记今天是我们俩共同的生日,我的到来才不至于那么唐突。
我俩把酒盅在庭院里一字排开,斟上美酒。只见孙权拿起一盅,仰头饮尽。脸上尽是快意,久违的笑容在他英俊的脸庞上绽放,我快要被迷醉了。
突然想到孙权易醉,我急劝道:“差点忘了,你三杯必醉,可别再喝了,江东正值大丧,主公醉了就不成体统了。”
“三杯必醉,谁说的胡话,你也不想想,我若是真的三杯就醉了,收藏这些好酒作甚?”
我回道:“家宴之时,你第三碗酒饮到一半就醉倒了,不记得了吗?太夫人当时还称,你沾酒必醉的名声全江东都知道,难不成是假的?”
孙权先是淡淡一笑,而后放声大笑着说:“我以为这事只有自家人知道,原来江东百姓都知道了。”
语毕,他端起第二盅酒,一饮而尽,继而第三盅、第四盅……
我惊愕地看着他,面色如常,神志清醒,原来,他酒量奇高。
他轻擦嘴角,道:“身处乱世,防人之心不可无。平素示人三分假,早已成了习惯。醉酒失言误事,所以我打小就训练酒量,到现在可谓千杯不醉。当你不醉时,你就能观察对手的言行,一切尽收囊中。”
我被他的智谋惊得哑口无言,在我的世界观里,喝酒无非是为了庆祝或消愁,却被他说成了与对手较量时的砝码。他清醒,便可以观察对手的醉态,正如打仗,自己强大,才能击败对手。
我叹道:“这府里,有多少事是真的呢?你明明千杯不醉,却偏装的不胜酒力,这样活着不累吗?”
他道:“你这个笨女人,这世上,大概只有你会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真不知该说你单纯还是愚蠢。你可真像蔷薇花,明明经不得风雨,偏还生长在陌上。”他指着院角花篱上攀附着的妃色蔷薇,话锋一转,继而道:“不过,你如果不这样,我又该不喜欢你了?”
我愣了愣,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我讨厌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我想回到二十一世纪。
我问道:“蔷薇花有刺的,可以保护自己,再者,生长在陌上是她的天命,她又何尝想呢?不过,你这样不累吗?以假面示敌也就算了,至于连父母手足也欺瞒吗?”
他走向我,执起手道:“我又何尝不想坦荡痛快,潇洒豪放,可是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自己命不久矣,谈何保护爱的人。亲情,在
权利面前脆弱如卵,既然瞒了,就瞒到底,如果哥哥知道我自小的心智,说不定会防备猜忌我,到时,我说不定连一心想做个助他贤臣都办不到。”
我凝视眼前这个男人,给他竟如此高瞻远瞩。他的心智,足够担得起霸主这两个字。他的内心,是孤独且坚强的,天崩地裂也摧毁不了他的意志。
我有些醉醺醺,踉跄了几步,倒入他的怀抱。那么宽阔温暖的怀抱,那么坚实有力的心跳,瑟缩在里面,仿佛能遮蔽所有风暴。感觉很安心,很信赖。
我柔声问道:“你瞒了快二十年的秘密,为何要告诉我这个小女子,你不是说我口无遮拦嘛,不怕我说了出去?”
他亲昵地笑了笑,手环住了我的腰,深情道:“你不会的,我信任你。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我们是同类人,站在熙熙攘攘的迎接队伍里,虽然表情是热切的,眼底却是孤独的。那么深刻的孤单,竟蕴藏在一个花季少女的眼里,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所以,我确信,我们定时需要彼此的,因为我们心底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的心砰然而动,他居然看懂了我。我被世界抛弃的孤独,竟是与他自小参透人间冷暖的孤独惺惺相惜了。
“只是如今你看透了我,我却还未看透你。若水,究竟是什么藏在你的心底?我对你好奇地发疯,可你却单纯地无懈可击。慢慢的,我就在对你关怀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现在的无法自拔,爱上了你。”孙权一手托起我的下巴,眼含深情。
一轮皎洁的明月拨开阴云,光亮照得他的脸愈发俊美,我婉转迷醉。皓月清风,正如我俩,坦诚相待。乘着酒意,我轻轻唱到:“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温润的嘴唇腹压着我的唇,我迷醉的无法呼吸,深吸一口气,唇齿缠绵的情愫顿时将我环绕。他的呼吸,透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他的唇如同羽毛般轻柔,对我充满了渴求。
我只是默默回应着他的吻,忘却了所有烦恼。
他把我拥入怀中,温婉地笑着,仿佛得到了稀世珍宝。眼里缱绻万千,柔情似水。
我甜腻一笑,继续唱到:“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他猛地捧住我的脸庞,拥吻起来,现在的吻,霸道而强烈,我感受到他炽热的情感,满满的爱意。
明月被乌云遮蔽,霎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珠倾盆而至。
偶地回眸,发觉院子的角落里的几朵蔷薇正曝露在风雨下,心忽的变得很柔软。我寻了块油布,搭在花篱上护住蔷薇。待工序完毕,雨已滂沱。
我和孙权相携跑进内室,他边煮茶,边念叨着:“将来惜花的事
情就交给我了。你刚才自顾自忙着,也不顾及雷雨。”
我娇嗔道:“你刚才说我是蔷薇花,经不得风雨,偏又生在陌上。这不是激着我去保护“自己”吗?何况,我们初遇时,吴郡的陌上,也是绽放着这样妃色的蔷薇,风姿绰约。”
孙权走过来,温柔地理了理我凌乱的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蔷薇,我来保护你,可好?”
我泪水涌出,主动环抱住他,千丝万缕的爱意,也只能成全我们此刻的相拥。这回,先让你做我的蔷薇,可好?等你主位稳固时,再让我做你一辈子的蔷薇。
“我让花匠在这院中遍栽蔷薇,明年仲夏夜,我们一同修剪花枝,如果渴了,还可以喝花茶,如果饿了,蔷薇花煮的粥,也是极香甜的,你定会喜欢。”孙权一脸的幸福,憧憬着将来。
“你懂的可真多,我真是笨啊,只能做到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贪婪地看着他的脸,对这份刚刚握住的感情眷恋不舍。
忽然想到编织的同心结还没有送给他,我擦干眼泪,拿起锦盒,递到他面前。
孙权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打开锦盒,小心地取出同心结,在烛光下端详了会儿。
他轻声吟道:“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离别此。”
一听离别二字,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如刀绞。我又何尝愿意离别,只是天意弄人。
我转移话题道:“你说这礼物好不好?该把它系在何处呢?”
孙权取出屏风后的佩剑,道:“你头一次送礼物给我,我可得好好供着,不如就系在剑上?”
我连连点头,拿过同心结,亲自系在剑柄上。我道:“只怕会夺了宝剑的光芒。”
孙权反道:“我信任剑,它能开天辟地,我也信任你,你是我一生守护的蔷薇花嘛,你送的同心结自然配得上这剑。”
他拿起剑,捋了捋同心结,执起我的手,欣然与我一同舞剑。一招虹霓追汐,我顺势倒入他怀中,弯腰仰天,宝剑划出一道灿烂的流星。低眉颔首,一剑岩龙裂地,我紧贴他温热的胸怀,宝剑仗地,他的柔唇落在我的眉睫,心中绽放出一朵花来。
我俩听雨谈心,舞剑吟赋,待雨势稍歇,孙权吩咐十余人为我送行。我在一众人的拥簇下出了鹤鸣轩。头顶遮蔽着三四把伞,还有人提灯照明,我这才体验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待到青葵阁,身上竟是一点雨也没落到,不得不感慨孙权的贴心。
☆、别理
从鹤鸣轩回来,才歇下,就被一连串紧凑的敲门声吵醒。
睡眼朦胧,身体完全没了重心,东倒西歪地挪动着步子,脚如同踩在棉花上,踉踉跄跄开了门。
“小姐,太夫人让你即刻动身前往甘露寺,行礼已收拾妥当。”传话之人是太夫人的心腹丫鬟弦月,娇嫩的面庞,老练的作风,眼神时而温婉,时而凌烈,语气不容置疑。
想必刚见孙权之事,太夫人已经得知。她是担心我再留在府里,迟早走不成,索性速战速决,连夜把我送走。
“本说好三日后动身,现在我还未和爷爷告别,此去甘露寺万水千山,我总该和爷爷交代几句再走。”我回道,眼神坚定。
弦月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帛,说道:“小姐想到的,太夫人早已想到,这是小姐写给张昭大人的辞行书,您看看可有不妥?”
我打开绢帛,被上面以假乱真的笔迹着实吓了一跳。太夫人果然早有准备,她早就对我的笔迹了如指掌,命人写了这份向爷爷辞行的书信,说不定孙权的桌案上也会有一封绝情信呢。
我不禁苦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不待我稍作整理,三五个侍从已簇拥着我上了马车,车轮飞转,撵着我的心,终于驶到了朱雀大道尽头。
马车疾驰了整夜,终于歇停了,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好不难受。我问道:“此地是何处?”
弦月也是疲惫不堪,道:“到巴丘了,前头就是渡口,到了船上就不用颠簸了。”
真是不得不感慨现代交通技术的发达,古人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好不方便。
只见前方烟尘漫天,夹杂着大队人马的行军声。所幸这里是江东管辖境内,所以我并不慌张。
我下车洗了把脸,顺便探看一下是何人领军。马蹄声愈来愈近,军士皆披素缟。莫非,是周瑜回来奔丧来了。
孙策刚死,孙氏一族本就忌惮他在军中的威信,正逢多事之秋,他偏率领大军回来,我可得告知他其中利害,免得他浑然不知,害人害己。
迎着厚重的烟尘,我奔走向大军,大呼道:“小女子若水,求见周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