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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绢彩,远远看去好似漫天星星落满整个天上人间,这样热闹的景象,愈发显得白雪细落无声,添彩却不张扬。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六礼,我虽不慎在乎,却感念于他的细心,礼仪俱全,婚礼盛大,是每个女子的期许吧,我便曾经在中秋之夜,对着月神,作过这般愿望。花好月圆人团圆,冬日百花凋残,雪夜无如眉新月,然,唯有一对成双的碧影,共享团圆,足矣。
我历经银汉迢迢,得享此刻的圆满,眼里盛满喜泪。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端坐于喜床上,满目皆是茜素红,铜镜的边框是泥金所塑的并蒂莲,花开并蒂,是很好的寓意呢。照花前后
镜,花面交相映,从前不信待嫁的女子最美,如今才知晓,内心充满爱与幸福的新娘子,自然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所有的美丽,在这一刻有了清晰地寄托,只为那个诚然的悦己者。
从前只道丝竹管弦吵杂,今日听来却格外悦耳,通灵的乐音含着情感的妙思,已超脱纯粹的技能,是心无旁骛的祝福之音。
屋外的大地白得流光溢彩,有几只萤火虫翩跹起舞,携着那明灭的光点忽高忽低,星光也随之黯然失色。身成双,影也成双,共剪西窗烛,良辰美景,成就我此刻的天上人间。
☆、番外一
若水姐姐,那个晴雪的夜晚,你与二哥的婚宴那么热闹,众人祝福的乐声,似乎还没散尽呢,转眼,我也已经十八岁了。母亲和二哥都说,今年必得把我嫁出去。可是,我却不想嫁呢,因为我还没有寻到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救黎民于水火的大英雄。
或许,少女的梦皆是如此。我的心,未免太大了些吧。
建安十三年,二哥与刘皇叔结盟抗曹,赤壁之战大胜之后,似乎有了结亲的想法。我是适婚女子,对方的年纪,却已够做我的父亲。
二哥常常念叨,曾听说过刘皇叔麾下的关羽,依稀记得是与你醉酒划拳时,听你提起过温酒斩华雄。可那明明是父亲的功劳,却被你扯到了人家头上。是啊,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二哥总能清晰地记得。
亲事迫近,刘皇叔入了吴地,哥哥本欲直接拒绝,却在听闻相亲选在甘露寺的那一刻,踌躇了一下。怎么能忘啊,那是若水姐姐你,历经病痛苦寒,幽禁枯乏之地,二哥他知道你不愿踏足,如今却想一个人去,怀念你生活过的点滴。把一切铭刻在心底,是自苦,自伤,却为了爱,一切甘之如饴。于是,我也生起了心思,愿意去甘露寺相一相这位皇叔,也许若水姐姐你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在为我指点迷津。
荆州,是我孙氏必取之地,我嫁给他,是为孙氏监视他的势力范围,刘皇叔非池中之物,二哥,他不放心。我是孙家的女儿,婚姻大事,早已不是我年轻时那般轻率的想法,我自知,一切为了家族利益。然而,当我看见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政治考量皆成了空谈,我的泪痣隐隐跳了一下,只为这个稳重成熟的男子。
他的衣着干净而朴素,面容苍白,却难掩荣光,英气的剑眉昭示着他的抱负与雄图。我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又一眼,视线再难转开,江东有那么多好儿郎,却都不是我想要的,今日见到的他,便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十八年蕴藏的寂寞与美丽,在一刻悄然绽放。
哥哥以为我是自我牺牲,再三相劝。我知道,我选择的婚姻,也许,不会幸福,甚至下场凄惨。男人有男人的霸业雄心,哥哥与丈夫,我会体验剖心之苦。只是,我愿做飞蛾,扑火只为那一刻的流年寂寞。
甘露寺,早已不是当年苦寒的寺庙。哥哥得知你闲来爱去溜马涧散步,便邀了刘皇叔一起策马。他们飞驰于吴地的山水间,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每个注定要成为英雄,为历史所牢记的人,必得有一颗争夺的心,哥哥如是,刘备如是。奈何□来的太快,一切皆是天命。
南人乘船,北人骑马,哥哥宴饮时依旧在计较着
,南人就不可骑马了吗?一连三天的赛马,劈石试剑,阔谈天下,心中早已将对方视为挚友,我的亲事,也就被不知不觉定了下来。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又是一个晴雪之夜,我身披红妆,由母亲为我梳头。
世人皆知吴侯嫁妹,皇叔娶妻,结的是孙刘两家的秦晋,新郎新娘年岁相差又大,必是没有感情的。唯有我知道,我胸中燃烧的热恋之火,便如今日的红妆,是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对未来的希冀。
知己,对手?对于男人来说,一切都变得太快。若水姐姐,窗外有几只萤火虫,翩跹起舞。莹莹的光点,世人皆道暗淡,其实只要珍惜,足以驱散前路的恐慌。姐姐,你必是明白我的,生来便爱追求热烈明快。我要偕同我的丈夫,享尽每一刻的幸福时光。
铜镜中,我眼角的泪痣,盈盈欲坠,活色生香,照亮她的,是我满面的荣光,和此刻喜悦的心境。
☆、番外二
我已改名,唤作陆逊。自那日他带走你,便一直唤作陆逊,要唤一辈子。一辈子,可真漫长啊。
他是吴侯,高高在上,却无法更改我的姓氏。每个独自醒来的深夜,披衣觉露滋,我总会忆起你在我的耳畔喜悦而甜蜜,唤我一声陆郎,这,是我今生仅剩的,你全然属于我的一刻。
又是一年秋收,我已习惯,每个月去山坳里的许家走走看看,听他们偶尔讲起你的活泼善良。而后,来往频繁,许家人直接将钥匙交给我,要我不至于空跑一趟,进屋等他们回来便是。为此,我窃喜了许久,一大早趁着许家二老出工,便打开篱笆,进入你曾经住过的房间,躺在你曾经睡过的榻上,妄图嗅到一点你的气息。如今想来,真是太痴了。但这已成为我的习惯,再也擦不去,抹不掉了。
我躺在金秋的麦浪中,用手掌抚摸着起伏翻涌的金色海洋,感觉你还在我的身边,我轻柔地唤你筱箴,你会装作不知,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金色的麦浪与宝蓝的天际之间,任天地最华美的色彩,也夺不去你青涩的芳华。
我本是个书生,哪里会打仗,若不是为了你,猇亭之战,我是断然不会去的。然而,终究是临危受命,他因着你信我,我因着你服他,我们互认为是一辈子的敌人,却不料并肩作战地默契十足。火烧连营八百里,大溃蜀军,那个夏夜本就闷热异常,偌大的树林燃起熊熊烈火,那场面真是血与火交织,都比拟不了的。我,成了战将,战功赫赫的大都督,一个本就不该由我挑起的职务。
我的心,仿佛也被那一夜的大火烧得复活了,开始打理军务、文事,我尽心竭力地守护脚下的土地,只因我是个男人,没能护住你,至少也该护住土地。
那日新雪,你出嫁,我没能见到你身披红妆的时刻,却因看不见,想象之中的你,愈发美若天仙。我借着酒兴,混迹于乐师之中,吹着吹着,竟成了我的独奏。我本欲吹奏一曲采薇,却想着你的新婚之夜,听闻如此哀伤的乐音,必会心伤,更何况,那是我们合奏的曲子,你一听,便知我我在吹奏,所以我不愿,但,那才是我的心生哪,“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当真是,一个,雨雪霏霏的夜晚,再寒冻的雨雪,也结痂不了我流血的心伤。
于是,我吹奏起了一曲《桃夭》,那是祝福你成婚的曲子。我忆起我们在北固山的悬崖边,你弹琴赞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回赞你,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然,终究只是,我所愿兮。罢了,罢了,你幸福,不正是我自始至终的希冀嘛。
我安然,回忆着你的美好,凝结全部的心血,吹奏一曲《桃夭》
,赠予你,愿你新婚美满。
☆、番外三
我已三个月没有练剑了,本该是霜华润湿衣襟,再由你轻轻为我擦拭,年少的习惯,终究是难以为继了。我老了,你走后,我便老的一日比一日快,可是,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怎可老去?
我想死去,却不想老去,我的一个决定错误,便会为江东带来颠覆祸乱。我累了,很累。那日晨起练剑,居然划伤了自己的脸颊,颜面尽扫,所有人皆说,吴侯老矣。
我把自己关在屋里,请命的皆是一些无关痛痒之人,他们不敢不来关心我脸上的伤,否则,我会杀死他们。若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他们眼里,成了暴君。
身子越来越冷,我惊觉,我的身旁,竟无一人可信。父母早已亡故,哥哥也是英年早逝,小妹那么明艳活泼的女子,我却杀死了她的丈夫,害得她投江而死,我刚烈的妹妹,你用你的死,报复了我的赶尽杀绝,让我终生寝食难安。还有你,在生下我们第二个女儿鲁育以后,也离我而去了。我的身边,再无温暖我的人。
冷,死寂一般的冷。
厚重的门被推开一小道,投进几丝光线,很快又被合上。银铃的脆响声,除了我们的一双女儿,还能是谁?
敢腻到我的身上,让我背一个抱一个的,全世界唯剩下她们。而我的世界,因为她们俩,也不至于太寂寞。
鲁班、鲁育,足上皆带着一只脚环,走起路来银铃脆响,宛如你的笑声。她们也不小了,依旧这么调皮,罢了,我爱她们,怎么都不嫌够。鲁育手法笨拙地为我上药,明明会弄疼我,可鲁班在一旁吹气,我就没那么疼了。其实,疼点怕什么呢,至少提醒着我,我还活着。孩子的手饱满鲜活,愈发显得我的一双手,枯槁干瘦,掌心还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茧,上面,依稀还有着你抚摸留下的温度。
鲁班这孩子,明媚活泼的模样,很像你,我打算等她大些,就把她许配给公瑾的儿子,他家的教养自是不用说,长辈的缘分摆在那里,孩子自小常往来,感情一向亲厚。
寻思着,寻思着,我竟走到了婢子浣衣的所在。因我治宫严谨,她们个个都认真地低头浣衣,无人看到,高高在上的王,正俯视着她们。我旋即欲走,却被一盆硕大的衣服挡了去路。管理那盆衣服的女子霍然抬头望着我,眼神清澈,脸颊泛着健康的粉红色,她的模样,和在陌上初遇的那个孱弱的你,很是神似呢。
我玩味地打量着她,她也无辜地望着我。
她不怕我,像你一样,从不怕我。如此脸含娇羞的可人女子,便把她带离这里吧。
她成了我的潘夫人。
她是罪人之后,可是我并不介意她的身份,反正我的妻子唯你一个。你不在了,我宠任何一个,皆是寻求一份记忆罢了
。这位女子,她梳妆起来的样子,能让我寻到你的影子,留在身边,权当是幅画像吧。
你若是在我身边,该有多好。但愿来生,能让我再次遇见你。
四月,东吴的船队就要出海远行了。记得你曾跟我说过,世界很大,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回到原点。你走后,我便迷上了这种自我放逐,想走遍天涯海角,寻觅到你的身影。
一直往南,跨过茫茫海域,是夷州,那里民风淳朴,气候温暖,使者带回来的果品,也是你从未见过的,你定会喜欢。
天之涯、海之角,或许,都冲淡不走这份寂寞了。
(孙权为扩大势力,曾于公元230年,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势力达到了夷州,即台湾岛,揭开了大陆与台湾交往的历史序幕。)
☆、番外四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陌生又熟悉……”耳机里单曲循环着《星月神话》,这首略带穿越感的奇幻又深情的歌曲,像极了我要追寻的那份情愫。
大巴车停在了杭州龙门,据说这里时孙权故里,定有我要追寻的记忆。
抚摸着老城墙,细听吴侬软语,我知道,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日岁月静好,我尚自躺在古色古香的榻上,眼前忽的一暗,醒来便是如斯场景。我又成了林清影,或许,自始至终都是,却带给我陌生与熟悉交织的困惑。南柯一梦,这个名字去地措手不及,来得依旧措手不及。我,只是个被命运愚弄的人罢了。
墨镜遮挡着三月不算刺眼的日光,将古朴的龙门镀上一丝摩登的色彩。我过了八年古色古香的日子,乍一回来,还是挺适应的嘛。
只是,心里缺失的那份情愫,却成了我终生的缺憾与虚无,我眼里总是郁郁的,已无法再快乐。
走在大学的校园里,我会黯然失神,祈祷着命运之手将我再送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