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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好痛、好痛,可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你别白费心机了,我不会跟你走的。”她别过眼。
见她又打算来个相应不理,他决定停止与她之间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
“我们别吵这些了,”他毅然结束他俩永不终止的针锋相对,“我现在就救你出去。”
说着,他开始动手要打开大锁。
“我不要。”她低喝一声,压低着声线,“我绝对不会跟你走的。”
“你为何这么固执?”他懊恼地瞪着她。
“马家说我偷人,要是我现在跟你走,岂不是真落了不贞不洁的罪名?”她冷肃地看着他。
“我没承认偷人的罪,马府里有不少人都看见的,就算明早我真的被淹死,至少有人会说我是冤死的,可要是我逃了,那就表示我是畏罪潜逃,这么一来,我就真的成了……”
“成什么?”他眉头紧锁,又气又恼地,“马景荣都死了,你就算跟别人在一起,也只能算是‘改嫁’,算什么偷人?”
她唇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凄迷的笑意。“梵毅,像你们这种绿林中人当然不忌讳世俗眼光,可我不是‘你们’。”
“邵……”
“梵毅。”她似乎不打算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如果你真想帮我,我求你一件事。”
他微顿,“你说,就算一百件事,我都答应你。”
她感觉得出他这句话是出自内心,绝不是敷衍之辞。“我家.人都住在城西,那儿就一家姓邵,你一定问得到,我求你带他们离开这儿,去哪儿都好,就是别留在这儿了。”
“这事好办。”他说。
“我怕我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她红着眼眶,幽幽地说:“告诉他老人家,我……我没有做出让他丢脸的事来。”
见她眼眶泛泪,他的心又是揪紧。“跟我走,现在就走!”
“不行。”
“我可以带着你们一家子离开这里……”他的手伸进牢中,紧紧地捏住她的手。
“不,”她坚决地挣开了他,“我不会让他们说我‘畏罪潜逃’。”
“你……”他眉间皱叠出数道懊恼的皱纹。
“你马上带我家人走,再拖延就迟了。”她打断了他,径自缩到牢中一隅,打定了不走的念头。
“邵胤贞,你就不怕我伤心?”他望着蜷缩在墙角,不发一语的她,霎时不知如何是好。
蓦地,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好,她不想落个“畏罪潜逃”的罪名,那他就应她的愿,让她在众人面前沉入水底,彻彻底底地死一次。
胤贞蜷曲身躯,压低着脸,不抬头看他,也不吭声。
“我走了,你保重。”他落下最后一句,便往城西的邵家去了。
★★★
梵毅向打更的打听了邵家所在后,立刻前去邵家叫门。
“谁?”出来应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女娃,纤瘦的挺惹人怜。“大爷,您找谁?”
“是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级着出来,瞪着防卫的眼睛望着门外带着刀的梵毅。
“这儿是邵胤贞的家?”梵毅问道。
男孩名叫邵胤年,是胤贞的大弟。“你是……”
“是令姐托我来的。”他说:“她要我带你们离开县城。”
胤年一听,神色惊慌,“我姐姐她……她出事了?”
突然,矮矮的屋里传来其父邵祈咳嗽的声音,“年儿,是谁?”
“大爷,您请进来。”知道梵毅是受姐姐委托而来,胤年放心地将他邀请入内。
梵毅进到屋里,只闻到一股难闻的药草味及霉味,窄小的屋内分不出是厅是房,只见一名约莫五十出头岁的瘦削男人躺在柴板床上,一旁还有两名幼小的女娃儿。
他想,这辗转病榻的人应该就是胤贞的爹。
邵家景况凄凉,有病重的男主人,还有几个尚未自立的儿女,生活状况之差,实在叫人忍不住蹙眉摇头。
这会儿,他总算知道胤贞为何不走,为何执意留在马府,甚至委身马景荣了。
先前他总是以为她自甘堕落、爱慕虚荣,所以出卖灵肉地巴着马家不放;但现在,他发现她是如何地委曲求全,而他又是如何地误解了她、羞辱了她。
初时,他被她的沉鱼落雁之姿所吸引,可如今,他更被她的善良坚强所动。
突然,他悔恨自己之前对她的百般羞辱及嘲讽,她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她的家人。
一个女人家在这种乱世里想谋生已是不易,更何况她背负着一家五口的生活重担,也难怪她要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了。
他发誓一定要带她走,而且他要让她过最好的生活。这一生,他会为给她幸福而努力。
“哪位啊?”那祈睁开沉沉的眼皮望着刚进来的梵毅,神情有点惊疑。“你……你是……”曾经被绿林大盗所伤的他,面露惊恐之色。
—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因为妻子遭人奸害,使得他对带刀的人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爹,这位大爷是姐姐的朋友。”胤年走近床边,扶起了孱弱的那祈。
“邵大爷,在下梵毅,是受令嫒所托,前来接你们离开的。”梵毅说明来意。
“贞儿她……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他们的样子,梵毅猜想他们并不知道胤贞明晨将被淹死的事情。
“她被诬陷不贞,明早就要被沉到水里去。”
“什么?”邵祈一听爱女即遭不测,面无血色的脸上更添惨澹,“怎……怎么会?”
“这说来话长,还是请邵大爷先打理一下,待会儿会有马夫到这儿来接你们一家走,我已经请我义妹在城门候着你们,她会连夜送你们出城的。”他说。
“可是贞儿她……”邵祈老泪纵横,而—·旁的几个孩子们也都哭了。
“我不走……”胤年年纪较长,已经懂得表达自己的意见。“姐姐为了我们牺牲了那么多,现在她有事,我绝对不走。”
“我也是……”另外三名年纪相当的女娃儿也呜呜咽咽的。
看他们一家子哭成一团,梵毅也觉头大。
邵祈哽咽着说:“贞儿为了我们,委屈地嫁给马少爷,谁知道,才刚过门,马少爷就死了,她牺牲自己留在马家受尽糟蹋,为的还是我们……”他抽抽喘喘地续道:“如今知道她就要被沉进水里去,教我怎么走得了?我……我不走了,我们一家子索性全死在一起算了……”
“邵大爷,”梵毅趋前,眼神坚定而充满自信,“您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你……”
“你们先出城,不用多久,我一定将她带去与你们一家团聚。”说罢,他拍拍胤年的肩,“小兄弟,别迟疑了,马夫马上就来了。”
胤年蹙着眉,“可是我姐姐……”
“我梵毅向来说话算话,绝不骗人。”他抓起胤年的胳臂,朗朗一笑,“我会把她完好无缺地带回你们身边的。”
胤年似乎感受到他的善意及真诚,终于破涕而笑,“嗯。”他用力点头,抹去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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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大早,河边就挤满了人,为的就是看胤贞被沉人水底。
在这些看热闹的人之中,有人议论纷纷着:“想不到那邵家丫头看起来于干净净的,背地里却做出这种事来。”
“听说马少爷也是她害死的。”
“别胡说了,我看她根本是被诬陷的。”
“是呀,我也这么认为,邵家丫头可是个孝女呀,这种人不会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我有个侄女在马府做事,她说二姨太跟前的红丫头秋菊,早就跟马少爷有染,谁知道后来马少爷娶了邵家丫头,那秋菊就一直怀恨在心。”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没看秋菊在大街上是怎么糟蹋邵家丫头的吗?”
“看来,邵家丫头还真是被冤枉的呢!”
“唉,可怜喹…我侄女说那邵家丫头如果死,也一定是秋菊害死的。”
“是吗?真可怕……”
“唉呀,你不知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吗?”说着,几个人都跟着摇头叹气。
这些话,混在人群中的梵毅全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当日在大街上当众侮辱胤贞的,就是马府的丫环秋菊?好个阴险可怕的女人,居然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就在他忖着的同时,附近一阵哗然。
“来了,来了……”有人喊着。
马守齐及二姨太坐着轿子,亲自押送胤贞到河边来。两旁的百姓自动地让出一条通道来,现场一片宁静。
数名家丁及丫环都随行而来,秋菊也在其中。
胤贞被押在囚车上,身着素衣,发丝凌乱狼狈。她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像是认命等着死期到来似的。
到了河边,马守齐亲自审问,“邵胤贞,你不守妇道,伤风败德,你认是不认?”
“我是清白的。”胤贝坐在囚车中,淡淡地道。
“你还死不认罪?”姨太指着她骂:“有那么多人证,你休想脱罪!”
“老天会还我清白,给我公道。”胤贞无畏无惧地望着她,神情是冷肃而坚毅地。
“你!?!姨太气白了眼,“给我拖出来!”
她一声令下,家丁立刻将胤贞自囚车中拉出,并将她身上的绳子与河边已准备妥当的大石绑在一起。
“丢下去。”姨太喝令道。
于是几个家丁费劲地推动大石,预备将胤贞沉入水底。
就在此时,原本混在人群中的梵毅早不知去向。
因为石头巨大,家丁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大石头一点一点地推近河岸。
四周越来越安静,陷入一片凄凉的死寂当中。许多人都认为胤贞是被冤枉的,可是没有人有勇气站出来为她抱不平。
就在大石被推人河里的同一瞬,大家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恐惧的惊叹。“碍…”
只一眨眼,胤贞已经跟着大石沉人河底。
“走!”姨太又一声令下,马府的人立刻打道回府,离开了河边。
不少百姓仍留在河边,一些妇人们已经忍不住地为胤贞可怜的下场流下泪来——
★★★
胤贞睁不开眼睛,单薄的身子随着大石迅速地往下沉。
憋着最后一口气,她痛苦地揪起了眉眼。
她感觉自己的胸口鼓鼓、痛痛地,脑子再也不能.思索什么。
她就快死了吗?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梵毅的样子钻进了她脑里。
在她死前,她脑子里想的不是老父、不是弟妹,而是她惟一动情爱上的男人。
她想他应该已经把她家人接出城去了吧?她想……他会信守承诺的。
终于,她憋不住那仅有的一口气,哇地张开了嘴。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好迷茫,她觉得自己悲苦的一生,似乎就要结束了。
睁开眼睛,她看了这世界最后一眼,然后一直一直地往下沉——
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梵毅如水底蛟龙般地向她游来,她想……上天还是垂怜她的,至少在她死前,还教她看见了这幻象。
来世再见,梵毅……这是她昏迷前脑中最后的一个念头——
★★★
城外十里处的一家客栈中,梵毅正坐在床沿,悉心地为昏厥未醒的胤贞把着脉。
她脉象正常,确定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但她身体太虚弱,一时还未醒过来。
他轻抚着她有点苍白的脸颊,爱怜地凝视着她。
今早他潜入水中,割断了将她跟大石绑在一起的绳子,然后游到河的对岸,总算在最后一际救了她的性命。
如今,她在所有人的心里死了,没有人会认为她活着、认为她畏罪而逃。
凝睇着她美丽的脸庞,他多庆幸她没死,多庆幸她还能在他眼前呼吸着、心跳着。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可贵。
江湖喋血多年,他从不担心自己有今天没明天,但现在……他很高兴自己还活着,因为如果不是活着,他就遇不上她这样的女人。
现下已是掌灯时分,他想梵静应该已经将邵家五口送出县界了吧?
那丫头追回来的真是时候,顺便还可以替他跑跑腿、办点事,总算也有了一点用处。
他握住她微温、满了大小新旧伤痕的手,不舍地将它放到唇边。
叹了口气,他温柔地笑着。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从今以后,他要让她过该过的生活,绝不会再教她吃任何的苦,受任何的委屈。
“嗯……”她在呓语着,神情有些惊恐。
他紧握着她的手,“胤贞,胤贞……”
胤贞迷迷茫茫中望着他,眼神是涣散的。她疑惑、恍惚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她死了是吗?就是因为死了,才能见到这么多的幻象?
“你终于醒了。”梵毅欢天喜地地说。
醒了?她微蹙起眉心,不解地。她死了呀,她已经沉进水底,成了河底的幽魂了……
梵毅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在提醒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劲道,胤贞也不觉怀疑了。怎么会?她明明已经沉进水底了啊!
“梵毅?”她不确定地唤着他的名字。
“是,是我。”见她醒来,梵毅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还活着?”她难以置信地看看四周。
是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