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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郡主到淑妃 作者:漱玉泠然(晋江2013-06-06完结)-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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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谯楼上传来阵阵交更的鼓声,撕破了夜的宁静,二更天了,我伸了个懒腰,看萧尧还在那儿假装清高地秉烛夜读,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睡了。
  这几天多线作战超负荷运转,有生力量消耗极大,我再也支撑不住了,一沾枕头就被浓浓的睡意吞没。
  很快做到了一个秀色可餐的好梦,我跟刘奶奶和阿成哥,来到一个宽阔敞亮的大堂里,桌子干净的能照出人影,一碟碟流水价摆上来无数珍馐佳肴,八宝野鸭、佛手金卷、鸡丝银耳、桂花鱼条、金丝酥雀、翠玉豆糕……令人垂涎欲滴,刚举起筷子准备一场饕餮,只听窗外雷声隆隆,我吓得缩到桌子底下,刘奶奶抱住我,一个劲儿得哄我“别怕,别怕”,阿成哥六神无主,一拍大腿叫道:“糟啦,怕是要地震吧!”
  我惊惶失措,房子四面又像铁桶一般,找不到一个出口,我号啕大哭,重重地敲着墙壁,敲得手掌生疼,痛苦的悲号却渐渐变作真实的抽泣。
  寝衣后背湿透了,一掀被子,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只是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袁王妃身上潜藏着的深不可测,其实是寂寞与忧伤日复一日刻出的沧桑,这种沧桑,是王府的主流味道,她“随风潜入夜”地在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女人身上潜滋暗长,现在,她又成了齐眉馆的主流味道。
  披上一件薄纱榴花袍,悄悄起身,耳畔鼾声如雷,我终于找到了方才的隆隆雷声在现实中的原型,这家伙真是我生命中不折不扣噩梦,白天气得我七窍生烟,好不容易做个美梦,他睡着觉都能给我搅黄了。
  我坐在萧尧一整晚泡着的书案前,托腮看着中天的一轮明月,泻下一室清辉。想想远在永州的刘奶奶和阿成哥,一定是伴着“床前明月光”睡得正甜,他们是看不到半夜的月色的,其实以前我也没看到过,以前的珠儿,除了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从来没失眠过,可自从到了萧家,我已经连续几天长夜不眠了。我又想起爹,不知他此时睡下了没有,还是在重华殿看折子。萧府离潭王府并不远,我与爹却是咫尺天涯……脸颊上滑下凉凉的东西,是两颗沉沉的泪珠,重重滴在案前打开着的书页上,静夜里甚至可以听到“扑”的一声。
  眼泪这种东西,跟水灾差不多,有时候波涛汹涌的冲过来,若有足够的自制力拦住了,也就憋回去了,若是冲开了蚁穴那么一点点,离彻底崩溃也就一步之遥了,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的眼泪就如大坝绝堤了一般,伏波百万,流水漂卤了。
  可是猛然间,哭声戛然而止,我想起了萧尧,要让他听见我半夜失眠还悲痛欲绝,他不得欣喜若狂啊!
  为了迅速包扎我悲情的伤口,我唱了支歌来转移情绪:溪边生满白柔荑,顺着水流左右采,纯洁美丽的好姑娘,白天想她梦里爱。长长短短白柔荑,左采右采拣拣开,纯洁美丽的好姑娘,敲钟打鼓娶过来。
  我很小声地唱,像只蚊子哼哼,可是静谧的夜空中,仍然晴天霹雳般爆发出一声怒吼:“三更半夜的你嚎什么!”
  我立时噤若寒蝉,既而怒火中烧。
  萧尧翻身下地,我以为他大半夜又要跟我吵架,谁知他开门招来度娘,态度冷若冰霜, “给你们郡主披件厚衣裳,她得了风寒不要紧,过给了别人,还要连累旁人遭殃。”说完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上床接着睡。
  要不是怕夜打架惊动合府的人,要不是怕惊动合府的人会丢爹的脸,我肯定会以猛虎下山的气势跟他单挑,太欺负人了!
  身后一暖,度娘已经把一件对襟的棉夹袄披在我身上,我本想赌气不穿的,可衣服一上身才觉得夜凉如水,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怀揣着满腔悲愤,我没好气地掀被子重又睡下,夹袄被我捂在头上,我突然觉得身边这个人,连他呼出的气息都那样得令人讨厌。
  新婚三日,我和萧尧要回门,拜望爹和王妃。虽然只在萧家住了短短的三天,但是遍地荆棘处处碰壁的际遇,让我在萧府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我不得不向壁立千仞的现实缴枪投降,一面盘算着,怎样趁着回门的机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像落雪那样在王府无限期住下去。
  屋漏偏遭连夜雨,正在我殚精竭虑地盘算着如何从萧府越狱,奔向自由光明新天地的大计划时,边境上传来战报,英王五万精兵进犯永州,永州之南为南越,南越素来为英王统辖,本来潭王英王十几年来互不相扰,永州与南越的商贾亦经常过界,互通有无,但自从老英王孙修过世,继位的英王第七子孙峻年幼,便由孙修的长女孙柏瑜摄政,她勾结英王手下的权臣纪震,把持朝政,陷害忠良,英王朝中顿时怨声载道,孙柏瑜为缓和国中矛盾,扩大英王地盘,同时也为让她的情人纪震立下战功,几个月来,屡屡挑衅,爹为了两国不起争端,同时也为了不使雄据漠北的定王乘虚而入,将战事压了下来,但孙柏瑜反以为潭王软弱可欺,更加得寸进尺,于是爹这次决定重重打击英王军队,争取一仗打落孙柏瑜的气焰。
  若论潭王的军力民力,本就在英王之上,但爹既然对此一役寄予厚望,自然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他决定亲临战场劳军,以鼓舞士气,袁王妃一看表现自己的机会来了,当场就毅然决然地决定,随爹一起去劳军。
  这下王府没了主人,我的回门计划也就为国捐躯了。
  我在萧府一边度秒如年的生活,一边又担心刘奶奶和阿成哥的安危,虽然度娘安慰我说此役一战必胜,永州之民定会个个毫发无伤,可是,唉……偏偏这个时候,那个叫萧尧的家伙又来给我添堵。
  自从那次夜半歌声之后,我就无可救药地患上了失眠。夜夜三更时分,我比打更的老头醒得还准时,醒来之后就呆呆地望着那一小片惨白的月亮,半个月了,我天天半夜爬起来,像个孜孜不倦的天文学家似的,痴痴地把一轮圆月望成了下弦月,又把下弦月望成了一线孱弱的月牙儿。
  每天晚上,我都会像个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的士兵一样,神经兮兮地醒来,眼皮一跳,快速睁开,然后发现这个静寂的夜晚,正在以我为圆心,以无限长为半径,辐射出一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但是今天,当这片区域无限扩张,直到云窗下时,死一般的沉寂遇到了阻碍,因为书案的烛台上燃着一簇生机勃勃的烛火,烛火之下坐着一个人,正伏在一张芙蓉笺上写字。
  


☆、第十八章 知识就是力量

  萧尧颀长的身影,随着烛火一窜一窜,几乎要窜到玉色合欢被上来。过了很久,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烛火一熄,他又摸索着回到了碧纱橱里。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听到均匀的呼吸,确定他已经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来,乘着月色向书案上摸,果然有一张信笺,拿起来闻闻,还喷香,心里立即升腾起一片挟着火光的烟尘,带着桃花的色泽和香艳的味道。
  怪不得误打误撞地娶亲让他如此恼火,看来不仅仅是因为我曾经骗过他的银子,啊!我真傻,真的,我是单知道他不喜欢我才会讨厌娶我,我不知道如果他心里另有所属的话才会更讨厌娶我。
  可见,作为文盲,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都是寸步难行的,现在我手里拿着新婚丈夫出轨的证据,却眼神空蒙而涣散,等到明天去问度娘,又怕被他发现了。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我突然急中生智灵光一闪,抄起萧尧刚才拿过的那管尾端包金的湖笔,在宣纸上照葫芦画瓢,临下信笺上的文字。
  从明天起,我要跟度娘学知识学文化,从此不作睁眼瞎。我不等不靠自力更生,等我抓到萧尧把柄的那一天,哼哼,看着吧,到时候,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遗言。
  有志不在年高,虽然珠儿已过了读书的最佳年龄,但我错过了太阳,不能错过群星,第二天,萧尧去衙门当值,我便搬来一摞书,求度娘教我。
  度娘穿了一身莲青平金对襟绣蝶褙子,团团玉蝶展翅欲飞,伊的手指顺着细致的花绣一圈圈抹着,笑问我:“以前郡主最讨厌读书的,怎么今儿忽然转性了?”
  我怎么说,难道告诉她我要兼职做私家侦探,防火防盗防小三,事关家丑,我并不想让度娘知道太多,于是随口编了个理由,“萧家的人,连丫鬟都识字,我也不能太逊了,要不然让他们小瞧了去,给爹丢脸。”
  度娘也就不再深究,问我:“郡主打算从哪本书学起?”
  这倒叫我费起了踌蹰,这里头拿出哪一本来,对我来说都如观天书,我坐在一堆书里扒拉了半天,最后拣出一本唐诗,递给度娘。
  度娘含笑点了点头,道:“郡主很会选,唐诗乃诗之精华,却不似《诗经》那般艰深,深入浅出,有一些通俗易懂的,便是黄口小儿也能背。”
  唉,真不知道度娘是夸我还是扁我呢。
  “那么郡主从这儿读起,遇到不认识的字或不懂的句子,就来问我。”度娘说着,却翻到了最后一页,让我开始读。
  拿过书一看,我那被半碗孟婆汤消磨的记忆仿佛有一点苏醒,并不是度娘翻错了,而是那个时代的书确是从后向前翻,从右往左写的。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一本书翻下来,找不到半个标点,我开始庆幸自己选了本唐诗,反正不是五个字一断,就是七个字一断,要是拿本散文什么的,读到精神分裂,我也倒不明白这白纸黑字到底写了些什么东东。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度娘:“咱们屋前这块匾上写“齐眉馆”是什么意思?”
  度娘一面拿小银刀给我削着一只橙红的柚子,笑道:“夫妻恩爱的意思。”
  我更莫名惊诧了,“夫妻恩爱跟眉毛有什么关系?”
  度娘放下柚子,手按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忍住,“这是个典故,书生梁鸿与妻子孟光恩爱,每次孟光给梁鸿送饭时,都要把盘子举得跟眉毛一样高,以示相敬如宾……”
  没等度娘说完,我就无法自控地啐了一口,“举个盘子就叫恩爱啊,那我要把盘子举头顶上,是不是更恩爱,那青楼里迎来送往的红牌姑娘,日日对恩客曲意逢迎,是不是个个都能写进《列女传》了?”
  我对这种把夫妻恩爱指数与盘子高度,或者贴切一点说,与妻子对丈夫的畏惧指数直接挂钩的愚蠢逻辑,直接鄙视路过。萧尧这辈子,就是等到地老天荒,也别想等到我把盘子举过头顶的那一天。
  度娘只是笑。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又问度娘:“什么是‘七出’?”
  度娘敛了笑容,问:“郡主听谁说的?”
  我一阵怔忡,说:“没什么,我听落雪随口胡诌的。”
  度娘递了一块削好的柚子给我,“‘七出’又叫‘七弃’,为人妇者,犯其中任何一条,夫家皆可将其休弃,乃是: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接着,度娘又絮絮地给我解释这七条都是什么意思。
  我心想,昨夜偷了萧尧的信,已形同窃盗,我打算捉他红杏出墙的把柄,已形同妒忌,何必还要等三年之后,给我扣上个不孕不育的恶名,现在就一刀两断,多省事。
  当然,爹……一想到爹,我又踌蹰起来了。
  别说,跟着度娘读书,倒比前些日子更充实了,学了一阵子,我也认得不少字了,只是瞒着萧尧,更不许度娘告诉他我读书的事,
  那封信上的字,我也渐渐认得差不多了,可以能看出他是给他远在朔州的表舅写的信,上面好像提到了一个叫“悠悠”的女孩子。我想起来了,那日在荣安堂,萧夫人是提到一个叫“悠悠”的,我当时只当她也是博物馆中的文物一枚,就没往心里去,看来这个悠悠,肯定个性开朗,活泼可爱,是比我这个一脸倒霉相的骗子叫人心清气爽多了。
  再往前想,我给萧尧设下那个请君入瓮的圈套时,萧尧带我去客栈,他的身边的确带着一个年轻女子——那个一边吃粥一边冲我皱眉的女子,吃饭时那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相跟萧尧一样的令人讨厌:真是天生一对。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这个结论,让我一阵难过。
  这种难过的情绪一旦袭来,懒惰的病毒又开始侵蚀我勤勉的细胞,渐渐地,那些潜伏着金钱美女的圣贤书越来越面目可憎,尤其后来,度娘教我读那些郎情妾意情意绵绵的诗词时,那些卿卿我我的文字就更加的面目可憎,她们总会让我想起萧尧挂着甜蜜的笑容浅吟低唱时,心中浮上的是另一个无比优雅的影子。
  终于有一天,我把书向床上一扔,拉着度娘,苦苦哀求伊带我出去玩。
  度娘起先不同意,但经不住我软磨硬泡以死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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