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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愣了愣,漂亮的眸子慌乱地闪动,像一只生怕被遗忘的小猫。
“说好了,只是演戏而已。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是可以帮忙的朋友。你居然背着我,想毁掉我们的朋友。”他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慢慢滑动,神情看不出喜怒,“我不喜欢被人违逆,哪怕一次,暮,你以前是很听话的。”
砰!
我的拳头跟敖烁的脸撞出了巨大的声响,把这男人打得侧倒在地。
他居然把我们定位成“朋友”!
“无耻!”我被他的言论,还有他对待身边女人的态度,气得发抖,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婚纱,因为刚刚出拳时太用力,右肩被扯开了一条大口子。
敖炽微张着口,把我扯到一旁,说:“揍人这种事,我来就好了,你穿个婚纱,打架难看!”
他的情绪永远这么跳跃,永远都喜欢在不适当的场合说不适当的话,刚刚还深沉凝重地跟自己的哥哥对话,现在居然批评我打架不好看。
果然是亲兄弟,两个怪物比翼齐飞。
敖烁从地上爬起来,揉着下巴,笑道:“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亲爱的弟弟,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吧。我做了这么多,就是在等你。龙心树身,我已得其一,只等你的钥匙了。”
他朝我们一步步走来,脸上始终平和,可我却从他每一步的靠近里,看到了在暗处掩埋千年的索求,它像一只手,按部就班地毁掉一切障碍,最终会掐住所有人的咽喉。
他的气势,其实从来没有低于敖炽。
“难怪这厮身上……东海龙族的‘气’……是死的……”九厥缺氧般大口喘气,脸色非常不好看。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晃,倒地不起。
“九厥!”我一惊,扑过去扶他,眼前却突然浮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湖蓝色光晕,一如顽皮孩子吹出的肥皂泡,纷纷朝那转轮中的发光体飞去,一路上洒下星屑般的光亮。但,这不是肥皂泡,而是从九厥身体里,溃散出的元灵,是一只妖怪的生命。
为什么突然会这样?难道他身上的伤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不可能,九厥这个老东西身经百战,就算失去了灵力使不出法术,身体也不至于孱弱成这样。
“你们又耍了什么花招!”我冲敖烁大吼,手掌急急覆在九厥的额上,将自己的灵力输进他体内,希望能阻止他生命的消逝。
不行,完全不行,不管我怎么做,那些光圈依然在升起,破裂,速度有增无减。而九厥的身体,也开始呈现出渐渐透明的趋势。
“死不悔改!”
敖炽怒不可遏的刀锋,在一道雪光之中,正正地从敖烁的头顶劈了下去。
咻!裂缝从他的头顶,一路蔓延到脚下,他所站的地方,被震出了一个大坑。
“我说过不会同你动手,无论你如何对我。”
敖烁的身体,如同两块被撕成两半的拼图,错裂着往下坍塌,碎掉的脸上,那无法用任何形容词来表述的奇特笑容,却凝聚不散。
我看着这个男人变作一堆黑沙,在地上打着旋儿,不是逃窜或者溃散,而是自由自在地,朝四面八方飞去,继而溶解。
暮闪身去到那转轮前头,坐下来,将头靠在转轮上,面容安然,长发舞动,一身被血染头的衣裳,与在她四周飞扬的黑色沙粒组成了华丽的画面。
“你还是下手了啊。”她嗤嗤地嘲笑敖炽,“可是,你连你哥哥在哪里都找不到,该怎么办?”
敖炽紧锁着眉头,握刀的手朝下重重一顿,将长刀狠狠插进了坚硬的地面。
他真正生气了。
我知道他并非跟遁形的敖烁生气,而是跟自己生气。
我不怕别的,最怕敖炽“自我削弱”。
心怀鬼胎的敖烁,处处避让,实则处处以言语刺中敖炽要害。杀人不用刀,才是至高境界。只要敖炽自乱阵脚,他便有机可乘。可恨!
九厥气若游丝,我得在这个老东西咽气之前,找出救他的办法。
他的元灵,正被源源不绝地吸入那转轮之中。
我起身,却一阵眩晕,眼前的所有景物左右摇晃不止。我用力眨眼,甩甩头,调匀呼吸,这才稍微站稳了脚,眩晕也渐渐消去。一个不妙的感觉却从心里一闪而过。
我偷偷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发现有小小的光点正在往外渗漏,就像九厥的元灵一般,朝转轮飞去。
我猛地抓好手,佯装无事地走到敖炽面前,握住他一直攥成拳头的手。牵手这种在男女间再普通不过的小动作,我从来没有对他主动过。这是第一次。
他转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的脸。
“我不清楚你和你的混账哥哥到底有怎样的过往,”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自然地,向他展露过微笑,“但我相信你做的,都是对的。”
那双总是骄傲又固执的眼睛,似映出了一片忽然晴朗的天空。
我们相交的视线里,第一次没有天雷地火的对峙,而是患难与共的支撑。
其实,柔软一次又怎样呢?谁也不会少一块肉的,对不对。
从前的我们,谁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希望现在的觉悟,不会太晚。
“你……”敖炽憋了半天,终于开了口,“你……踩住我的脚了!”
我一低头,我的左脚嚣张地霸占了他的大半个脚背。
这……我赶紧抽回脚,这家伙真是煞风景,难得刚才那么好的气氛。
“他在哪里?”敖炽脸色一变,闪电般擒住暮,“给我答案,我不伤你。”
“你有大把时间去把他找出来。”暮根本不畏惧他的逼迫,笑看了我一眼,“不过提醒你,你有时间,她可没有多少了。还有地上那个蓝头发的家伙,以及你们的狐朋狗友们。”
我和敖炽俱是一惊。
四
“张开眼睛看清楚你们的四周吧。”暮抬起手臂,朝半空中一抹。
地板,墙壁,天花板,被她的手完全“擦”掉了,桌椅灯盏,倒了遍地的人类,包括我们在内,骤然以失重的状态漂浮在空中。
抬头,是从四方滚滚而来的黑云,一浪紧逼一浪,源源不断,把天空遮蔽成一块没有缝隙也没有边际的墙,拒绝任何光线的透入。原来,我当时从天空中看到的根本不是幻觉。
俯首,浮珑山的全景,尽收眼底,层叠山峦,奇石流水,只是,所有构成这个画面的元素只有一种颜色…黑,深浅不同,光暗交叉,分割组合,把这座我最熟悉的浮珑山,以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容貌呈现在我眼前。
站在这样一个世界,我如同陷入黑暗里的微茫星球,无力而渺小。若不是身旁有敖炽牢牢揽住我的腰,我几乎就要从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位置掉落下去。无法克制的压抑,绳索般缠住了我的脚,不断将我朝无垠的深处拖去。
“漂亮吧。”暮对于眼前的一切十分自豪,“不光这里,整个世界,此刻都是相同的,从未有过的和谐统一。你们贡献出的力量,主人相当满意。”
“我们?”
我从震撼中清醒过来,暮说的我们,难道是那些被他们抓走的妖怪,以及九厥失去的元灵?今早在山顶时,我与九厥误会了时间……原来,太阳的光芒,被现在这个“世界”,完全阻隔在外了。
刚刚想到这里,一阵眩晕又朝我袭来,比刚才更强烈,迷离模糊的视线里,有雨点一样的黑影,从空中落下,沾染着我的头发,脸颊,四肢。灼痛,由轻而重,从我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上爆发,有如无数薄薄的刀刃在一丝一丝切割着我的血肉。头变得好重,里头似有一只手在用力往外挖,硬要将我的脑袋掰开一样。
我冷汗如雨,根本无法站立,连敖炽的臂弯都挡不住我不能控制的滑落,从身体里漏出的光点越来越多,根本不由我控制。
“裟椤!裟椤!”他半跪在地上,抱着浑身乱抖,牙关紧咬的我用力摇晃。
我想让他别担心,可我说不出话,那万箭穿心的痛楚,在渐渐关闭我所有的生命迹象。
那些黑影还在往下落,像虫子钻进每个毛孔,时间越长,疼痛越重。
暮抚摸着转轮里的发光体,笑道:“阿努比斯神的力量,加上从大量妖怪的元灵中提炼出的高纯度‘养分’,由此生成的沼影之国,是阳光的坟墓,亡灵的乐土。一切妖怪,在沼影国度里,都会被这里的力量感染,元灵溃散,无路可逃,如同陷入沼泽的可怜虫。为了等待三王星阻隔太阳的刹那,我们准备了二十年。世上有九千八百八十三中妖怪,每一种都要抓一些,而且还得悄悄进行不能被人发现,实在很麻烦,何况有的小妖怪修为太低,能提炼出的东西太少。你们这些大妖怪就不一样了,只要一只,就很有效果。哈哈。”
暮的语气,充满被压抑许久,一朝得到解放的痛快。虽然大多数我都听不太明白,什么沼影之国,什么三王星阻隔太阳,我闻所未闻。
“沼影之国?”敖炽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颤,“你说你们制造出了沼影之国?”
“对啊,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也足够让那些讨厌又虚伪的妖怪们永远消失了。”
我看不到暮的模样,但是能够想象她此刻“快乐”的样子。
“如果你肯听话地交出你的心,沼影之国即刻消失,这是主人对你的承诺。”她趾高气扬,像鄙夷一切的女王,“但如果你不愿意,那就为你的裟椤,还有你们那班愚蠢的妖怪朋友,甚至天下所有妖怪,送终吧。”
交出……敖炽的心?
时间之轴……钥匙……龙心树身……
之前敖烁说过的话,散成凌乱的单词,在我耳边嗡嗡响动。
他指使暮,骗走了我的真身,现在又逼敖炽交出他的心?
一直在加剧的痛楚,反而让我的思维突然清晰了。
“敖炽!不要给!不准认输!”我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指甲差点没入他的皮肉。
我的眼睛明明是睁开的,可为什么我看不到他的脸?
五
这时,身边扑通几声闷响,似有东西从空中栽下,混乱中,有猫儿的嘶鸣,有骨骼摩擦断裂的响动,还有蝴蝶扑扇翅膀的声音。
“我让你跑快点的,来早点就不会被关在门外!”
“你是猫,我只是一副骨架,哪里会有你快!”
“我说过我来载你的,你又不肯。”
“谁会让那么小一只蝴蝶来背!说出去会丢死人的!”
是……是沧瞳凯那帮家伙!我清楚嗅到了他们的气味。
“他们来晚了,被关在别墅门口进不来。看他们这么热情,我不放他们进来就没礼貌了。”黑暗中,暮淡淡的声音变成了狰狞的怪兽,在我急切慌乱的心里横冲直撞。
痛觉还在增加,在他们几个不速之客来到之后,我的皮肤仿佛要脱离肌肉,消融掉了。
“你的身上怎么冒光圈了?”
“你也是!”
“我……我好像喘不过气了……”
“头好晕!身上好像着火了!痛死了!”
很快,我听到那些家伙倒在地上的声音。
“你还有时间选择。”暮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每一步都势在必得,仿佛胜券在握,“敖炽,用你一颗心,换你心爱的女人,还有朋友,乃至天下所有仍健在的妖怪们。你并不吃亏。犯不着为了卑微的人类世界,赔上他们的性命吧。”
敖炽沉默了。
我不知道暮跟敖烁究竟想要对现有的世界干什么,但我知道,敖炽不可以点头,这笔交易不能做!
“不行!”我抓住敖炽的手,死都不肯松开。
“你看看裟椤的样子,她痛得多么难过。在沼影之国中,妖怪们是什么感觉,你应该很清楚。”暮此时,必然是用满含怜悯的目光在“同情”我,“感染”他。
的确,我疼得生不如死,可我一声不吭,我不想敖炽听到。
“她若有事,我要你们陪葬。”
敖炽的回答,简单干脆。
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浪与啸叫,从我身边爆发,我熊熊火光照亮了我黑暗一片的双目。
我听到暮低低地哀叫了一声,然后有重物落在地上,以及东西被烧焦的气味。
然后,是我的惊叫。一排冷硬的牙齿衔住了我的腰肢,将我抛了起来,落到了一个被鳞甲覆盖的身体上。紧跟着,身边陆陆续续掉下了奇怪的东西,有的毛茸柔软,有的冰冷坚硬,有的发出淡淡的酒味。这……
肩膀上,轻飘飘落下个小东西,枯月熟悉而微弱的声音传来:“是我们……”
来不及反应,我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从未有过的速度,朝上空蹿升。
“抓紧。”身下传来敖炽的声音,透过那片厚厚的鳞甲,我感觉到一条鲜活跳动的血脉。
我昏朦一片的双眼,似乎又看见了我们初遇时,那条隐于云端,桀骜不驯的孽龙。
我紧紧抱住这个大家伙,发烫的脸颊贴在他的鳞甲上,觉得甚是舒适,连痛楚都减轻了许多,这刹那的轻快,竟让我有了睡意。
我迷迷糊糊地问:“去哪里……”
“去找太阳。”他的声音从未这么平和,“不要睡着,跟我说话。”
“太阳……会把我烤成烧猪。”我笑,“什么是沼影之国……暮好像很得意。”
“每一千年,冥王、海王与天王这三颗星会有一个钟头的时间排成一条直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