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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这很难,议员也清楚,他甚至亲自说了,实在是接触不到,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中年局长望着他温和地说道:“可是但凡有一丝希望,你都要争取。”
“我知道自己不够资格知道这位太子爷究竟是什么角色,可我实在不明白,联邦毕竟是个选举型社会,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
“选举?联邦社会这么多年进行过无数次选举,但在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们眼中,每一次选举的结果,早就已经提前注定了。”中年局长的眼眸里闪过对联邦政治生态的深深失望之色,“明年又要总统选举了,你有什么看法?”
“现今的总统是个糊涂鬼,希望下一个能好些。”施清海耸耸肩,“我从来都不投票的,不过明年我可能会投给帕布尔先生。”
“帕布尔参不参选还不确定。”中年局长明显不意外施清海的选择,因为他们这些人对于议员中的另类,这位出身于社会下层的律师都很有好感,微感忧虑说道:“就算他参选又如何?如果那些家族不能认可他,手底下操控的财团,政客,媒体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影响力,足以在初选的时候就把他打下去。如果帕布尔得到了这些家族的尊敬和承认……那想必他也一定要在政治纲领上做出退让,这样的帕布尔还是现在的帕布尔吗?”
施清海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位上司说的话都是真的,虽然他依然愿意保有心中的天真想法,希望帕布尔先生在出任总统之后,依然是现在这个敢于直视社会的不公,并且用坚毅而温和的态度坚决地推行改革。
“帕布尔先生当年是从东林大区考取了联邦律师执照。”施清海忽然开口说道:“我认识的东林人,都像石头一样执着,我相信他也是。”
暮色渐暗,天台上的风也越来越大,四月末的夜风终于驱散了白日的暑气,施清海系上了西服的扣子,与中年人告别,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这么长时间的闲聊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事情,哪怕聊的是政治。
“哪天有机会给我整点儿野兔子肉吃,野牛肉这种好东西就不指望你了。”施清海将烟头弹往墙角,头也不回地离开,挥手说道:“毕竟你是HTD的局长不是?”
……
……
灰色监视器里的画面像是陷入了停滞,许久没有人经过,没有什么动静,如果不是那些梨树还在春风里沉醉轻摇,真会让人怀疑是不是监视器坏了。许乐坐在铁门旁的平房里,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监视器,又隔着大块透明的玻璃看了一眼学校外安静的街道,没有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稍微放了一些心,看来那些大人物们的报复还没有这么快来到。
早晨回到梨花大学校园,许乐刻意在校园最出名的四个喷泉一带逛了逛,听着那些演讲与口号,确认了施清海说的是对的。虽然没有多少学生被那些演讲所吸引,依然是专注于课业实验之中,可是学校里的气氛还是有些紧张。许乐好奇地听了许久,才知道原来一年一度的乔治卡林日又要到了,联邦政府的教育部门和联邦调查局十分警惕,生怕有什么火花烧进校园,想必在这样的情况下,邹家那对兄妹再如何嚣张,也没有胆量闯进梨花大学对付他,不然一旦惹出事端,发生了什么群体性事件,谁也承担不起。
许乐对政治毫无兴趣,通过在网络当中搜索,才对那个有些耳熟的名字乔治卡林有了些初步的了解。这个叫做乔治卡林的人,曾经是联邦首都大学里的一位天才教授,也是人类有记载历史当中最年轻的教授之一,他最擅长的领域是政治历史学,这个有些拗口的名目实际上就是研究历史上出现过的不同政治形态。
乔治卡林从来不是一个以激进面目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学者,甚至在他的著作中连无政府主义思潮和绝对自由主义都极少见到,他只是以很严谨的态度分析人类历史当中的各种政治架构,并且进行模型重设。他分析了三十七宪历之前,人类社会最后一个帝制社会为何会崩塌,以及当时的皇族为什么会选择极为礼貌而和平的退让,同时,他也分析了刚刚拥有稳定架构六百多年的联邦体制,认为这种体制只是一种虚假的三权分立,在信息无法做到完全共享的情况下,对于信息的占有,是一种生产资料分配上的极大不公,从而会导致社会资源的分配不公,进而产生一系列的社会问题。
乔治卡林指出传说中的七大家,便是这种体制下的畸形存在。目的单纯的学术研究,当研究历史逐步推展到研究现实,便容易出问题,或许乔治卡林自身都没有意识到他提出的理论,尤其是那些翔实的材料分析和数据演算,给了那些不满现状的人一个有力的武器。
从一些后人的回忆细节看来,这位叫乔治卡林的人,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学者。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名字只是在学术圈里得到推崇,一般的联邦公民也没有人会愿意去看那些无比枯燥的数字罗列,他们只想看到结论,所以乔治卡林的影响力并没有怎么展现,联邦依然平和而自然地允许着他发表着学术著作。
然而这一切在宪历三十六年的时候被改变了,因为在那一年的五月十九号,乔治卡林应邀参加某个政府部门会议,在途中却离奇失踪,从此再也找不到踪影。
乔治卡林消失了三十年,逐渐有些有心人注意到了他的著作,更注意到了他的离奇失踪。一个有阴谋意味的故事,足以吸引无数普通人的目光,尤其是刚刚解散军队,放弃暴力对抗的反政府方面,抓住了这个楔机,将乔治卡林的学说奉为了自己的政治纲领,以消除联邦社会的不公,要求更大程度的透明度,审查七大家内幕交易为口号,参加了S2行政星球的议会选举……从此,乔治卡林被赋予了更多的色彩,揭穿联邦黑幕的先驱,勇敢的学者,诸如此类的称号不知凡几,而每年的五月十九日则被定为了乔治卡林日。
说来荒谬的是,这条议案居然是由联邦管理委员会那些议员们提案通过的。联邦的议员们宣称自己都是乔治卡林的信徒,而反政府方面的议员只不过是一些利用乔治卡林学说的败类,议员们坚称自己和七大家没有任何关系,于是乎联邦公民们都有些傻眼,难道七大家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这个被尊为圣乔治的人还真可怜,说不定他当初只是想问题想的太出神,于是开车开进了河里……只不过是个老实的学者,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许乐的目光移到了光屏的下方,他对政治没有什么兴趣,对联邦政府更没有一丝好感,所以对于乔治卡林竟是生出了一些同情。他忽然注意到了一则关于乔治卡林的佚闻趣事,不由睁大了眼睛,心想这个论调怎么就这么熟悉?
第六十章 梨园一夜生惘然
乔治卡林走上圣坛之后,关于他在首都大学里的授课内容,甚至是闲聊时的语句,都被他的崇拜者收集起来,放到了网络上。这位历史政治学家明显不是一个只知道死读书的迂腐之人,而是拥有广泛的兴趣,对于艺术领域也多有涉猎,只是在这些方面的成就远远不如他在本行上那般高。甚至于这位学者也不能摆脱正常男人的爱好,时常喜欢在喝到半醺之后,对联邦和帝国当时正处于后期的第二次大战做评论,他关于战事的评论很多,可惜连他最忠实的崇拜者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先生关于战争确实是一窍不通,言论大多荒谬不堪,每每与事实的发展相差甚远,尤其是他关于机甲的评价,更是令无数人感到好笑。
“单兵机甲虽然机动力极强,但是可携带能量弹药负荷严重不足,属于绝对的高耗低能武器,绝对不符合经济原理和政治需要。在现代的战争中,如果说单兵机甲是漂亮而昂贵的钻石,那么随便一个最原始的集团火炮平射,便能将这些钻石烧成黑碳……”
这番对话发生在宪历二十七年春天的一次大学联谊酒会上,后来也成了圣乔治的趣闻之一。许乐看到的也正是这一段,他有些好奇地挠着头发,总觉得这段话无比熟悉,想了很久,他才想起来,在矿坑外的无边暮色之中,每当自己流露出对机甲的向往时……封余大叔便会以一种无比嘲讽的语气说出这段话。
“大叔居然也读乔治卡林语录?”许乐回忆那个头发花白一口烂牙的家伙,怎么也不觉得对方是一个对历史政治或是政治八卦感兴趣的人,忍不住笑了。
把乔治卡林的事情抛诸脑后,许乐继续在网络上进行夜游,很熟门熟路地进入某个论坛,开始从第三百多项的地方仔细阅读上面的文档。这是一个关于第一宪章精神的宣传论坛,上面有关于第一宪章的所有东西。如今的许乐,早已经从那种逃亡的恐慌中摆脱出来,颈后的伪装芯片似乎完全可以躲过第一宪章的光辉,然而他依然有些不放心,总想要对第一宪章了解的更多一些。从两个月前开始,他就开始在进行这一项工作,在首都星圈的网络上流连许久,他才愕然发现,原来关于宪章局,关于联邦电子监控网络以及那个核心的中央电脑的资料,都光明正大的放在网络上,放在图书馆里,任联邦公民随意查阅。
宪章局的工作流程,中央电脑的权限,都不是秘密。大概只有这种程序的绝对透明,才能让联邦公民们允许第一宪章的存在?许乐有时候会在心里这样思考。
了解的越多,未知的越少,恐惧也就越来越少,他停止了对文件的检索,盯着手腕上的金属手镯陷入了沉思。能够做出伪装芯片,足以将近百年来的所有星云奖获得者全部打翻,老板大叔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对宪章局如此了解,对那台集合了人类智慧结晶的中央电脑如此了解?
想不通的问题,没有必要继续去想。轻轻摩娑着金属手镯光滑而极有质感的表面,许乐的手指在光屏上轻轻点着,联上了政府公示板,在信息树下翻拣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东林大区福吉州第三监狱的信息。
“还有一个星期,维哥儿就要出狱了。”许乐看着信息公示板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心里莫名的伤感起来。他这一生的朋友极少,维哥和强子算两个,最近刚刚认识的施清海……也勉强算一个,老板当然算。未满十四岁的小强被送到了少年感化所,也不知道他的妈妈会着急成什么模样。李维呢?从监狱出来之后,他能做什么?难道回到钟楼街,真的变成一个黑道分子?
许乐感到了焦虑,低头思考了很久,脸上很少消退的笑容此时也不见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在网上寻找可靠的途径,希望能够想办法给李维打过去一笔钱。封余留给他的银行卡里还有三百多万联邦币,这是他前几天下载了一个三林联合银行客户端才查清楚的事情,他准备给李维寄去一百万,相信这可以帮助李维走上完全不同的一条道路。
从理智出发,许乐清楚自己这个举动实在是谈不上明智,如果联邦方面将来怀疑到什么,那么通过金融监控系统,极容易从李维那里查到自己……可是许乐就是无法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在远方受苦受难,更何况对方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被抓进了监狱,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事情更重要,当然,他会做的极为小心,尽量不留下什么线索。
……
……
想起老板,想起李维,想起故乡,许乐心生惘然。发呆片刻,他从怀里取出那张纯天然纤维制成的名片,看了一眼后,放入了金属抽屉里放好,他想起了飞船上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
这张名片是钟家夫人给他的,一联想到七大家这种遥远而恐怖的存在,许乐的心情便变得有些怪异。老板便是死在第四军区的手上,而且西林的军人有不少知道自己的长相——如果人生没有什么天大的变故,那么他一定不可能去拨打名片上的那个电话,这一生大概也不会再与那个小女孩儿见面,除非他想找死。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真的需要拨通那个电话,那只能说明在他的生活里,已经出现了比死亡更加可怕的问题。
梨花大学被封了几十年的西直门在前几天被重新打开了,由于路途更近的缘故,学生们都选择从西直门出校。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经过的后门现在变得更为冷清,几个小时或许都不可能出现一个人影,只有那些梨树陪伴着门房里孤单的少年。此时夜已深了,春天的风悄悄地平息下来,许乐在梨树的影子中走到铁门中间,将铁门锁好,又回到房间内刷卡记时,这才关闭了所有的照明设备,打开了自动监控鸣叫器,走回了卧室。
在黑暗里,穿着一身单内衣的许乐蹲了半个小时的马步,擦掉额头上的汗,然后开始重新温习那十个机械生硬的动作,每一进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