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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 by 秋叶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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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老夫也不好定夺,只等他醒来之后,观其言行、察其神色,才好对症下药。”

    景非焰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用凌厉的目光望着太医:“他一向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病成这样了?”

    旁边的赵项欠身回道:“殿下出征的那年夏天,云公子就发作过一回,那时请了济善堂的大夫来看过,说的和太医一样,道是心病难医,药石也是罔效。这几年间,每见夜有雷雨,只好让他一个人待在空屋子里,其实隔一宿也就无妨了。”

    老太医弓着腰:“赵总管所言甚是。这样的病人平日里也无异常,只发作之时神智颠倒,杀人放火也不一定的,殿下千金之躯不可犯险,见得他神色不对了,最好拿细软的绳子将他捆绑起来,莫要与他亲近,过上几个时辰自己也就好了。”

    景非焰气得脸色发青,强按住怒火,拽紧了手心,将指节压得咯咯直响,咬牙道:“我若是舍得将他关起来、绑起来,还要你来做什么?再说这种混帐话,先将你用链子锁了扔到大牢里面去。”

    太医惶恐,跪下叩头。赵项亦俯首不敢吭声。

    景非焰阴沉地瞥了太医一眼:“除了拿绳子绑人,你就没有其他的方子么?”

    太医哪里敢说个不字,向前匍匐了一步,谨慎地道:“若要根治怕是极难的,不过也还缓得住。以南海珍珠、西域雪莲为引,开一贴方子,取无根之水煎熬为汤剂,日日三服,当可以宁神静气。寻常时候事事顺着他的心意,使之无忧无愁,静养两三年,或许自然就会痊愈了。”

    景非焰面色仍是沉着,摆手道:“先下去在前厅候着,待他缓过神来,再细细诊断。”

    “是。”老太医顿首下去了。

    赵项察言观色,犹豫了几下,斗胆跪下低声禀道:“殿下,昨夜本是洞房花烛之刻,这会天都快亮了,宁萝公主守了一夜的空闺,怎么说也是新婚燕尔,总不能连个面都不见吧?”

    景非焰皱眉,瞪了赵项一眼:“我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她?”冷冷一笑,“既然嫁入皇族,就要守得住冷清,想来她也晓得这个事理。你替我过去看看吧,说几句话捧个面子也就是了。”

    赵项欲言又止,默然退出。

    景非焰心烦意乱,独自沉吟了片刻,返身回到里间。

    掀开透明的锦缎纱帐,却见云想衣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原来早就醒了。幽幽的烛光里,如水的愁思流过云想衣的眼睛,嘴唇上染着胭脂的灰,苍白而柔弱。景非焰的心尖颤了一下,慢慢地坐到床边,柔声问他:“醒了么?觉得怎么样?”

    云想衣吃力地抬起手来,想要抚摸景非焰的额头:“疼么……很疼么?”

    景非焰俯下身子,握住了云想衣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额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血的痕迹隐约地透了出来,其实还很疼,而他只是微笑着:“不打紧的,我外征战三年,什么样的伤没受过,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莫要放在心上。”

    “撒谎,我知道,一定会疼的。”云想衣垂下了眼帘,用微弱的声音缓缓地道,“我都听见了,他们说我是疯子呢。”

    “胡说!”景非焰急了,“他们都是在胡说呢,我这就把他们拉出去乱棒打死,想衣,你不要生气。”

    浅浅的一抹笑,如是恍惚的青烟飘过云想衣的苍白的容颜:“他们没有说错啊,我确实就是疯子。”他的手顺着景非焰的额头往下,眼角、耳鬓、颈项,然后……掐住了,“也许我会杀了你……杀了你。”

    虚弱无力的手掌,纤细的手指压在脉搏上颤抖着,却卡得很紧,冰冷的、快要断气的感觉。

    “好啊。”景非焰却用最温存的目光凝视着他,眉目间仿佛还是那个不解事的少年,痴心成疾,“杀了我,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会答应你……所有的事情。”

    浓浓的忧伤象月光的影子弥漫,漫过云想衣的眼睛、他的嘴唇,把他淹没、溺死,手指滑过景非焰的脖子,绕上去,抓住他:“你才是疯子,你才是。”

    “想衣……”傻傻地凑过去,景非焰很想吻住云想衣的嘴唇,那透明的象冰一样快要融化的嘴唇。却被狠狠地推开了。

    云想衣转过身,缩到床角去,狼狈不堪地躲避着自己的脆弱,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许久没有动静,云想衣的身子发抖了。

    忽然有人从背后扑过来,无声地抱紧了他,强悍的手臂环绕过他的身体,有点生气,又有点心疼,用力地抱得紧紧的,想要把他整个人都揉碎了。让人窒息的怀抱,云想衣呼吸的声音也变得支离破碎,胸口被勒得很疼,疼得发抖。凌乱的喘息、急促的心跳,分不清谁是谁的。

    “你还要怎么折磨我?”景非焰喘着粗气,恨恨不已,“若是我不好,只求你说与我知晓,莫要这般反复无常,我的心整日揪着竟没有个着落。”

    仿佛是快要哭泣的神情,云想衣欲回首,又停住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抱紧我,什么也不要问,这样抱紧我就好了。”

    窗外细雨如沙,声声切切,敲落了院子里的梧桐、敲破了朱阁上的明瓦,不休不休,只道是天有九重,重重青衫湿尽。

    红烛的影子摇曳着,夜已过,暗色未央。

    “非焰、非焰……”云想衣呢喃地唤着。坠落的蝴蝶在风花中依然呓语缠绵,絮絮浅浅的声音化成了灰,埋葬在花下,然后死去……死去。想说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一遍一遍地唤着那个名字,“非焰……非焰……”

    景非焰无言,把他抱得更紧了。也许是真的想要把他勒死,死在自己的怀抱里。

    ***

    茶已经凉了。封宁萝轻舒兰花指,端起了那盏梨花香,浅浅地啜了一口,莹雪般的白瓷边沿留下了一抹妩媚的胭脂印。

    赵项顿首,用恭谨的姿态回道:“如若太子妃没有什么吩咐,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封宁萝倚着湘竹软榻,斜斜地瞥了赵项一眼,冷笑不言。

    倒是侍立在身侧的封氏女官忍不住出声:“赵总管且慢行一步,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不迟。”她偷偷看了封宁萝一眼,见主子默然,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忿忿然道,“我等原不知贵朝的太子殿下竟是如此辛劳,不但无暇顾及洞房花烛夜,便是今日过了三朝之期,还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当真是顾天下而忘私,令人好生敬佩。”

    “嬷嬷谬赞了,小人替太子先行谢过。”赵项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道,“太子说了,太子妃亦是出生皇族大家,想来深明勤政为国之理,花前月下之事乃小儿女情态,恐为太子妃所不屑,故此不敢来惊扰太子妃,只望太子妃知道他这番心意。”

    封氏女官气得脸色发青,大是不平:“我倒是听府上的人说,太子殿下昨天便动身到海南郡去了,游山玩水之事难道也是公务不成?”

    赵项干咳了两声,正色道:“海南郡近日急报旱情严重,太子关心灾民,亲往海南一视,确实是公务。”

    封氏女官举唇反诘:“海南乃水泽之乡,是景朝出了名的富庶之地,何来干旱之说?”

    赵项微微一笑:“天灾人祸都是难说的,偏是这会儿海南郡遇上了大旱,真是不巧得紧。”

    封氏女官气不过,欲待再言,封宁萝抬手止住了她。狭长的丹凤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带着针一样刺人的尊严华贵,封宁萝细声慢气地道:“嬷嬷罢了,不要再为难赵总管了。赵总管唱了半天的戏,想来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待到太子归来之日还请转禀一声,让他好歹过来露个脸,免得过了一年半载宁萝竟不知夫婿何许人也,传出去让人笑话。”

    “是。”赵项应了一声,不惊不慌地还礼退出。

    封氏女官眼见赵项出去了,无奈地唤了一声:“公主……”

    “嬷嬷莫要多言了,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都是枉然。”封宁萝浅浅一笑,眉目间依旧清高如斯,“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清静一下,这几日了,竟没有片刻安生。”

    女官黯然,欠身而出。

    瑞脑销金兽,青烟袅袅暗香细,却最是难觅花烛。寂寞空庭,美人如花,隔在云端不胜寒。

    封宁萝从状匣中取出一管玉箫,倦倦地靠在窗下,举箫横吹。美丽的容颜凝固着没有一丝表情,唇上的胭脂红艳似血。

    玉箫声乱,断断续续的,显是技艺生涩得很,偏又是呜呜咽咽地缠人,一声一错,如冰泉阻于青苔,子规啼于深涧,凄凉萧索的调子冷了残夏、瘦了夕阳。

    纱窗日落渐黄昏,斜风里,燕子归去檐间。

    不觉间,竟有琴声相应和,伴着低迷之调,慢慢地吟着,金声欲断处,偏又一转,咿咿呀呀地扯开宫弦,直扯得人心都颤了。琴随箫走,七弦三十二调,皆是宛然。

    封宁萝放下玉箫,静静地聆了片刻,出门循声而去。

    挥退了侍姬,封宁萝慢慢地踱过青阶回廊,到了一处湖畔,一白衣男子盘坐抚琴。见她来,若无睹,依是信手弄弦,却是她起的那个调子。

    “你是何人?”娉婷地立在他的面前,封宁萝平缓的语调中也透出了三分高傲。

    那个男子停手、抬眸,秋水潋滟的眼睛盈彻幽思,不经意地一凝眸,便要透到人的心里去:“新婚燕尔,殿下何做此凄凄之调,岂非不祥?”

    封宁萝若止水无波,兴不起喜怒,望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只是淡然:“天涯陌路,空闺深怨,怎做得欢声?”

    “只叹良人不识明珠美玉,徒惹佳人伤怀,可惜可惜。”那人一声长太息,“愿为佳人长歌一曲,解忧销愁。”垂首,复挑琴弦。

    嘤嘤切切、絮絮哝哝,燕子晓春、蝴蝶舞花,轻歌软唱,一曲凤求凰。

    珠屏围锦幛,玉阶卷晶帘,青铜蟠龙绕柱三丈高,琉璃朱鸟轻衔莲花灯。嫔姬捧着翠羽纨扇侍立榻畔,宦官垂眉敛目跪于殿前侯听。

    ***

    玄帝来回地踱了几步,停下来,严厉地望着景非岑:“你说他去了海南郡?残暑未消、日火正旺,还往南边走,他哪来这么好的兴致?”

    景非岑立在阶下,弓着腰回道:“千真万确的事。儿臣昨天去七皇弟那,听他府上的赵总管亲口说的,已经走了两天了。”

    仪嘉皇后雍容端庄地坐在锦榻上,微微地摇头,云鬓间垂下凤凰流珠,在额际摇曳,她优雅地笑着,若不经意状对着玄帝款款絮语:“新婚不过数日,便抛下太子妃一走了之,太子此举当真是大不妥。便是寻常的百姓夫妻也没有这个道理,莫说那位还是封朝的公主,知道的,只说太子少年心性,贪玩罢了,不知道的,还说是我们景氏有意羞辱他们公主,大是有伤国体。”

    玄帝大为皱眉,还未发话,景非岑小心地向前移了两步,刻意压低了嗓子:“父皇,儿臣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玄帝瞥了景非岑一眼,神色间也看不出喜怒:“讲来。”

    景非岑暧昧地一笑:“儿臣听闻上林苑的习太医说,两日前,太子府里一个男妾病重,太子让习太医开了帖药方,内中有一味贝叶珍珠,此珠特产于海南郡,需二十年以上的贝母育成,甚为罕见,宫中倒是也有些,只是隔了年,太子嫌它不新鲜,故亲往海南采珠,也顾不上新婚的太子妃了。”

    玄帝的脸色阴沉如铁石,凌厉的目光扫过景非岑,景非岑吓了一激灵,俯首噤若寒蝉。玄帝怒哼一声,到书案前摊开一方黄绫,提笔刷刷地写了几行字,掷予身边的宦官,厉声道:“去,拿着朕的手谕到海南把太子追回来,不管他在做什么,见此谕令如见朕面,一刻也不容缓,马上回京见驾。”

    “是。”宦官捧着黄绫必恭必敬地出去了。

    仪嘉皇后给景非岑使了个眼色,景非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满脸堆起笑来:“父皇息怒,莫要为这样的小事伤了龙体。”

    “小事?”玄帝忍不住拍案而斥,“堂堂的太子被娈童所惑,连个体统都不要了,这还是小事?先是时,朕由得他胡来,封那娈童为皇子妃,这已经是骇世之丑,他还不知检点,竟闹成这样,三朝不入洞房,成什么话,是故意做给朕看么?”

    景非岑不知所措,只不停地点头:“是、是……”

    “是什么?”玄帝心下愈恼,指着景非岑的鼻子,“你莫要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正经事不做,成天在那听墙根、嚼舌头,竟没有半分男儿气概,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长兄,无怪乎你们几个兄弟不学好。”

    景非岑满头的汗立时就下来了,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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