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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你指的是……”
“我是说你岁数比她小得多!一个女人最可悲的就是找了个比自己小很多的男朋友。”
“可是……我觉得丈夫比妻子小几岁,那样的生活会很幸福。”
“那是你!你想让比你大的女人惯着。可是作为比你大的女人就不会那么想了。你想想,你现在刚20,她已经26了,很快她就到30了。女人一到三十岁就算老了;而你呢,就算30多岁也还是正当年,何况你还比她小不少。当她老的时候正是你有魅力的年龄,她拿什么去笼住你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你很照顾。可你不知道她一定费了很多心血让你觉得幸福的。一个女人,为了你的心满意足而甘心去扮演你的姐姐,在她心里却时时想着能成为你的妻子,她的负担会有大呀!你连这都不明白吗?!死货!”
辛馨的话一下子叫我明白了“与她的‘小情人’相比太老的汉娜知道自己会失去恋人,因为她不能说出秘密”的那种凄苦。不过至少白格是爱她的,这一点她自己是知道的。可是白雲呢,她也要保守自己的秘密,同时忍受着我不爱她的这个事实。那么我给她带来的痛苦该怎样衡量呢?与这相比,她一声不响地带走女儿对我的伤害渺茫得近乎虚无。
这些年里我又爱过谁呢?
我偶尔会怀疑自己是否够坚定。有时会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老人,想的多了,做的却少了。我很希望自己能像兆威教的那些洋学生(他教他们中文)一样。他说过那些外国学生“没有我们(中国学生)那么多伟大的计划,甚至会较我们显得目光短浅。可是一旦他们决定了要做的事都能完成。”这一点对我们的学生而言很困难。
想想看,也许我还是个坚定的人,昨天刚刚献完血,晚上就又回来学校接着写稿子。
班里一共二十一个人献血(50%)。今天上午我把宿舍的男生叫到家里好好吃了一顿。下午大家闹了一阵就回来了。他们直接回了宿舍,只有我呆在自习室,为如何续写发呆。
我想把开学的事挑拣着记叙下来,却又怕无聊而破坏了整部文章。不少的经历都写了,可这故事又很难就此收尾。我在记忆里搜索着生命里有意义的事儿(包括道听途说来的)。却没有找到合适这篇故事的。
我尝试了编一段故事,可是写不了几页就扯烂了。脑子空空的,也许是献完血的原因?一阵子是写不出什么了,我想。
我本不愿让这篇稿子拖得太久的,六月多还要考英语四级,我不想耽误了。如果等到考完了四级,我那时的心境只怕也全变了,就算是写下去了,也不是现在的味道了。
在这自习室里我耗了两个多小时,一点进展也没有。我的眼睛开始疼起来。杨老师说的是对的:不该在献血后过度用眼。
我放下笔,趴在桌子上。
在我迷迷忽忽快要睡着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拍。睁开眼,面前一片花白,过一会儿才看清原来是金海。
“你也来自习?”我问。
“不是,我来找你,刚接个电话是找你的。”
“噢,不过你也用不着大老远地从宿舍跑来叫我呀,告诉他十点以后打过来就得了,那会儿我一定回去了。”
“那主儿已经打了几次了,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我想没准儿是急事吧。估计待会儿他还会打过来,所以我告诉你一声。”
“那好吧,谢谢你了。男的女的?”
“男的。一开始就问‘四哥在吗?’我愣了一下,他马上改了口,直接称呼你名字。”
“他叫我什么?叫我四哥?!”
“嗯。是以前的认识你的人吧。”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四哥”这称呼还是我初三时手下的那些兄弟们用的。已经有六年不会有人这么叫了。会这么叫我的一定是以前那帮人里的,可是我什么都不是了,这会儿又找我做什么?
“他没说什么吗?”
“没有,他一听说你不在就挂了。过会儿又打来一个,我告诉他待会儿再打,结果没十分钟新宇又接到一个。”
“都是那个人?”
“应该是吧。咱俩儿先回去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你也就别写了,再写眼瞎了。明天我早起叫你再补吧。”
“对,我跟这儿也没写出个屁来。走吧。”
金海帮我收拾好东西,我们一起下了楼。
“叇,要我说这几天你少写点儿吧,多歇歇。”
“怎么了?”
“下个礼拜就校运会啦,你还报了项目。忘啦?! 献完血,总得多休息多吃点儿恢复体力,何况还有比赛。”
“无所谓啦,我投铅球又不是跑五千。”
“那也是注意着点儿好,别老嫌我多嘴。像你这么折腾谁受得了。哎,老师托你买那套仪器办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爸帮着跑哪,我根本忙不过来,再说我也不懂啊。”
“你可有一阵子没回家了啦,赶紧写完了多回家呆几天。”
“呵,难怪我爸妈最喜欢你,你总想得到周全。”
“是,你自己不想着,我还不替你惦记着点儿。得了, 你还是赶紧找个媳妇儿吧。”
“不用啊,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呸,瞧你那德性儿,连胡子都不刮,瞅着就够郁闷的。要不要我让我嫂子给你找一个。”
“你让‘圈儿’找啊?行啊,她要是愿意帮忙就麻烦她了。”
回到宿舍是他们正在看《汉尼拔》(《沉默的羔羊》续集)——我带来的那张盘。女主角换了演员,赖克特博士仍由英国老牌影帝安东尼。霍普金斯扮演。在我看来博士要比《七宗罪》里凯文。史派西饰演的那个宗教疯子可爱的多。看电影之前我已看过《汉尼拔》原书,所以会觉得这片子拍得不太好,最失败的莫过于导演删去原书里描写赖克特博士六岁那年亲生妹妹被逃亡士兵吃掉的一段,也就是失去了赖克特之所以成长为赖克特的心理基础。如果补上那段内容,博士在观众眼中会更加可爱。不过男主角可爱归可爱,整体效果却不如《七宗罪》来的震撼。我最喜欢第七天的晚上(也就是结尾),“布拉特。彼得”疯了,退休的黑人警探对局长说的最后一句话:“但丁曾说过‘这世界很美好,值得我们去珍惜。’我只同意后半句。”
“叇,我总有一点儿不明白。你说为什么六岁的汉尼拔看到她妹妹最后剩下的一绺头发和几颗乳牙的时候,他没有就疯了呢?”金海也看过原书的,但是我奇怪的是他所问的也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
“这恐怕,也许是儿童的情感机制还未发育完全吧。我从来也没听说哪个小孩疯了。”
“是吗?可那又是为什么,孩子失去了亲人也会悲痛的。”
“噢,那可不一定,我五岁时死了姥爷。亲属们围着遗体哭,就我一个人在那儿偷着乐。”
“对!你是谁呀?!”他瞟了我一眼。
“结果我爸踹了我一脚。”
“活该,然后呢?”
“然后我就也和大家一样了呗。哭得很伤心,还有什么可然后的!”
这句话引得宿舍里大笑,笑过后金海似乎仍不满我的回答。
“我觉得还是国闪和国外的教育不同造成的,外国的儿童应该较我们更重视感情。所以对他们而言,亲属死亡对他们的打击是很大的。”
“噢,不,不。孩子终归是孩子。”我想起不久前看过的关于儿童心理的一项研究片断,接着说,“我前几天看壹份美国记录片,研究几名三四岁的女童。她们跟随着她们的妈妈去超市购物。当另一个同龄女孩儿走过来时,这两个已经是好朋友的女孩儿就会立刻把手牵在一起,身体也靠近了。这就好像是人的友谊表现出的排他性一样。但是如果她们之中有谁失去了另一个,我指的是死去了一个。活着的就会相信死了的那个只是暂时离开了她。等到她理解了死亡时,那时感情已淡得很了。”我自忖这解释很说明问题,也很恰当。但金海皱着眉头提出了新的问题
“可是,可是汉尼拔看到了他妹妹的头发和牙!而并不仅是他妹妹不见了呀。他知道她是被吃掉了!”
“那……那或许是因为汉尼拔与众不同吧。并不是每一个人有了他的经历都可以成为他那样的人。”
“这倒是一定的。”
“总之嘛,那样可怕经历会深深根植于他的脑海深处。他长大都无法遗忘。他所见到的事实毁掉了父母教给他和那些理念。但是由于他的年龄问题,他没有疯,所以他成长为黑暗的象征。”
“是呀,如果是我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一个问题令我困惑,即是面对那些遭受了别人迫害转而又去迫害别人的人,我们该同情他们还是仇视他们?作为人类,我们侵害了许多生物;同样的,作为赖克特博士(很不幸地他有时是把人作为他食物链中的下一级),他也做着在他的立场上没有错的事。我们该如何来评论呢?
如果影片的结尾的最后,博士一不小心被代表正义的女警探捉住了,她会把他怎么样?交给警方,杀掉他,或是干脆像书里写的和他私奔了?
我们不知道这件事发生在现实中会是何种结果。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即赖克特是不会被抓住的。这开始是作者的意图,后来就成了观众的希望。
熄灯时候,电话铃响起了。金海说应该是我的。接了电话,我听到一个很陌生的男人声音,他叆叇在不在。
“我就是,”我听不出是谁,“您是哪位?”
“四哥,是我呀,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一年前,我去兰州查杀死三哥的人,回来后还找过你一次。”
我恍然想起三哥被害后,大哥二哥派了手下的弟兄追查那三个逃跑的凶手,那个人就是现在和我通电话的。他打听出那三个人成了当地的地头蛇后就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让我们放弃了复仇。
“噢,是你呀,找我有事儿吗?”我不想再和圈子里的人多说话。
“四哥,有事儿一定得告诉你。那帮人回来了。”
“难道?他们又回来了?”我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两天。哥儿几个才发现的。三个人回来了两个。”
“他们怎么会回来,这事还没过去呢,你看准人了吗?”
“看准了,不会错的。他们现在就住在北城,离咱们以前的窝儿特近。”
“老大老二知道了吗?”
“我就是找不到他们才给你打电话的。大哥二哥出去跑买卖了。”
“等等,我不明白,他们俩个为什么会跑到原来我们的地盘上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四哥,我怕他们会来找咱们的麻烦。你小心着点吧。他们可能认识你们这几个做大哥的。三哥已经被他们做掉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没事的。老大老二怎么办?”
“我会告诉他们的,有事儿再联系。挂啦。”
放下电话,觉得头昏沉沉的。三哥被杀的事我不能平复。所有的人都有在劝我不要做傻事,他死了已是事实,但我不干。后来我也明白报不了什么仇的,自己的命也不能随便丢弃。但我无法抹去傻呵呵地抱着我又哭又笑的嫂子的惨状。我做不了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偷偷地祈愿保佑活下来的人。
做兄弟的对不起哥哥。
现在,杀人的人回来了。问题已不再是我是否需要报仇,而是我们是否受到了威胁。我们还剩四分之三,又都是不混的人了,身边没帮手了,我们哥儿三个会怎么样?我不敢再往下想。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金海看到我发呆走过来问。
“没有,哥们儿有点儿事。”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我骗不过他,可我又不想对他说。
“是吗,那就早点儿睡吧。好好休息。”
他转身上了床。
第一次见到三哥的母亲时,我的脸上、嘴角还留着血污,衣服上也是遍部脚印。当我看到白发慈祥的老太太为我打开屋门时,我不知不觉地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