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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暴乱都起来了。口口相传,漫山遍野的香教!兵开出去就得要补器械补子弹,要开拔费,要不然这些大头兵怎么使唤得动?就算留守京师附近的,又要监视新入营的那些香教子弟,还得维持这么大一座城市的治安,一个人都当两个人使唤了。不多发饷,谁肯出力?
大家也算看明白了,要他们这些刘大帅带出来的正规军跟着香教去瞎胡闹,那是拉不下这个脸。可是谭嗣同这里也不见得是长局,只不过在必定要北上的徐一凡到来之前维持一下残局罢了。维持得好,在徐一凡面前有功没罪,说不定还有留用的机会。就算到时候得遣散,这个时候为自己,为手下兄弟,多要一点儿是一点儿。到时候儿,从北京城回湖南老家可是山高水远!
喧嚣的中心就是谭嗣同。所有人都感到惊异,这个时候的谭嗣同,居然还是没有乱了手脚,看起来竟然比往日更加干练,更加沉静,处断事情更加的干净利落。一条条命令下来,既清晰又明白。每个人过来回事情,都是一大堆棘手的问题,可是不管怎么难,他总能回答出一两个办法出来。
城内城外,已经调出三千数百官弁奔赴四下平乱,京城空虚,他就调南苑的部队入卫。
南苑也需要至少二三千人看着入营的香教八千子弟,这些精壮一旦分散归里,那祸患更大。他就将手头的所剩不多的兵力城内城外两头调动,白天的时候可以多抽些人马在南苑军营,晚上再调兵入城把守各处。
刘坤一留给他的部队被使唤到如此地步,自然要厚饷抚之,更别说京城步军衙门还有顺天府的那些衙役,更是无钱不行。北地收支,向来是入不敷出,有点钱就赶紧发俸禄发旗饷了,练新军完全靠着的是韩老掌柜捐输的银子。现在香教既然乱起,有着香教背景的韩老掌柜已经不见了踪影,银饷自然绝无来路。他就立时下谕,京城商户,无分大小,每家征收几千文的捐税,临时散发,维系着手头这点部队的士气……
每一天都艰难得如履薄冰,谁都知道只要香教的变乱进一步扩展。而谭嗣同只要还主持着调兵外出平乱,那么总有一天会支撑不下去!
可他每一天都在咬牙苦撑,这书生竟然做到如此地步,让那些已经有点动摇的新军部下不得不在他还没倒下的时候听从调遣。
谁也没有想到谭嗣同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可是谁也难以想象,这局势到底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看着谭嗣同打走几个军官,面前稍稍空了一会儿的时候,早已在旁边等候一阵的杨锐,立即过去将他一扯,拉着他就到了后面的屋子。
这后屋是谭嗣同倦极了的时候儿稍稍打个盹的地方,不过这几天他加起来也没沾上四五个钟点的枕头。到了后屋谭嗣同一屁股坐在行军床上,双手捂住脸深深的喘气。几天下来,官服在他身上已经显得有点晃晃荡荡的了。
“书乔,又有什么乱子?”
杨锐深深地看着他:“……复生看看现在谁还上衙门?养成成千上万大僚小吏的京师,就我们这几个人在这里苦撑!人心浮动已经到了极点,而你我之辈也千夫所指到了极点!”
谭嗣同苦笑一声:“我岂能不知?书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我!”
“局势已经烂至极了!京城那些人已经又开始奔走,我们却再无半分力量去顾着他们。颐和园里头,也不过是冷眼旁观……说不定还是这暗中酝酿风潮的核心所在!我已经隐隐有闻,据说有人倡议联义民以除权臣!人心如此还,你还要孤心苦诣的维持下去么?”
谭嗣同抬起头,人消瘦憔悴下去,眼睛就显得又深又黑,只是认真的看着白着一张脸在那里说话的杨锐:“……书乔,我们说好了的……”
“是指望能在徐一凡北上之前,维持住北地不陷入腥风血雨!可是复生你每天都在关心各处电文往来。各地督抚朝江宁去的电报倒是很多,北地的电报都要过天津,能抄到我们这里……天下的确都在指望徐一凡来收拾局面,的确已经不将京城当一回事了,徐一凡也差不多天下归心了……只要他一北上,就能取而代之!可是徐一凡有什么动向没有?只是电邀天下督抚来江宁议事,只是来份奏折,假模假式的要朝廷速速平定北的叛乱!”
“传清兄他……”
“他什么?复生,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徐一凡他就是想借着这次变乱,让你我和他分途之辈殉之,让北地盘根错节的势力全都灰飞烟灭。让地方督抚再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名义,让他鼎革之后的新朝少一变乱的源头……这里不变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他是不会北上的!我们等不来他!”
谭嗣同神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说。
杨锐深深叹口气:“复生,走吧,离开北京。咱们可以放洋而去……”
谭嗣同淡淡一笑:“我走了,京城就没人镇得住局面了……香教指日就会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杨锐飞快的截断他的话:“那么就不管城外乱成什么样子,再不要调兵出去了,闭城而守,城内局势还可以维持!让徐一凡看无机可趁,他也不能让北地真的乱得不可收拾,到时候只有北上!”
谭嗣同奇怪地看着他:“书乔,我等从上海毅然北上,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徐一凡不能,我们就能让北地乱得不可收拾了?当初我就不如留在江宁了!能救一点百姓,就是一点,能为将来国家保存一点元气,就是一点,我怎么可能不调兵而出!”
杨锐无言,只是看着谭嗣同,拍手苦笑:“所以你是书生,徐一凡是枭雄……我就知道劝不下你,就当我白说……”
谭嗣同也是一笑:“传清兄也有半份书生气,书乔,你们都看错了他……没有书生气为里,纵有万般枭雄手段,他就能搅动这死气沉沉的天下?……英雄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他缓缓站起,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光芒:“……我们等得来他!现在咬牙苦撑,就是我们这条路走到绝处之后,所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我相信传清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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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南韩老掌柜他们驻节的荒村,这几天来多了不少客人。
自从香教乱起他就和南苑军营完全断了联系。谭嗣同的那点兵要不调走,要不全面收缩,更不可能威胁到他这里的安全。韩老掌柜就守在这里,一边通过阎书勤每天派出快马,调度着北地的次第大乱,一边就如一头很有耐心的野兽,在离猎物最近的地方静静等待着最后时机的到来。
他已经等了三十余年,这最后的一击绝不可能错过。
北地已经腥风血雨,而小村里安静平和,却仿佛处在世外。通过无数明里暗里途径找到这里来的不速之客,也都显得文质彬彬气度安闲。和出面接待他们的阎书勤阎大尊相谈甚欢,偶尔酒宴应酬然杯交错,宛如盛世。
离小村不过几里的地方,却有大队大队的难民,再向着京城方向挣扎。天阴沉了这么久,终于也开始有零星的雪花飘下。
韩老掌柜披着一领狐裘,站在村边只是看着灰色的天幕下,远处的北京城。在他身后章渝恭谨而立,两人久久不语。
旁边响起了脚步的声音,在地上冬冬直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阎书勤过来了。
果然跟着而来的是一股酒味,然后就听见阎书勤的笑声:“老爷子,知道这次是谁来了么?大学士徐桐!老头子胡子都白成那样,还辛辛苦苦地赶过来。谈完事情,还要了面八卦旗贴身带回去……他妈的,这些当官儿的真不是玩意儿!这个时候都忘记口口声声自称父母官儿了,恨不得贴在你身上叫大爷!还让咱们闹,拼命闹!死的人越多越好,咱们不是白莲余孽了,是他妈的义民!还说这样不出三天,谭嗣同准得……”
他话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谭嗣同准得离开北京城!”
韩中平缓缓回头,笑道:“他又是哪头儿的?”
“那个老娘们儿!实在的,这老娘们儿开的价钱比上次来的姓康的姓文的大方……编十万新军,除了直隶,任咱们挑两个地方的督抚!只要能除了谭嗣同,帮他们看紧了什么皇上!还指望着咱们这百万义民能抵御徐一凡呢……哈哈,到时候又是八十三万大军下江南!这老娘们儿就不怕咱们造他的反?”
阎书勤明显喝高了,天一地一句的。
韩中平转头看章渝,章渝却默作声,老爷子只是一笑:“真要当了官儿,你们是斗不过太后老佛爷的……不说这个,答应下来了?”
“几十年就盼着进北京,这些家伙要给咱们开城,还能不答应?只要谭嗣同屁股一挪的方,咱们就进城!奶奶的,天总算翻过来了,再死十几万都不冤!等进了城,就是天老大,咱们老二了!”
韩中平欠欠身子:“老阎,你高了……回去歇着吧,养足精神,得有多少大事儿要办!这些人不过是个添头,方便咱们将来进城罢了,真要把天闹翻过来,还得看咱们的本事!”
阎书勤哈哈大笑,摆着手算招呼过了,转个圈子歪歪倒倒的就朝回走,走一路哼一路。恨不得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现在的意气风发。
韩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冷笑。
章渝看着他,迟疑的道:“老爷子……你不信那些来联络的人能开城?”
韩中平摇摇头:“不是……朝廷这些人,我早就看透了。让他们成事难,败事却有一手,他们是真的想开这个城,只要谭嗣同一去,北京城,我们进定了。”
“那……”
韩中平本来不想回答,可是看看章渝,还是缓缓道:“……我是笑阎书勤真以为以后就是香教天下了……掀起大家闹事容易,可是真要进了城,谁不想荣华富贵,谁不想高官得做?百万香教子弟,不过百万散沙罢了。不管是慈禧还是光绪,有的是法子分化瓦解他们,所以他们才敢开城放香教进城……”
章渝话说得越来越缓,只是脸上神色仍然没有半点变化,仿佛韩老爷子口中的香教和他半点干系都没有也似:“……就算事后这太后还有皇帝能掌握住局势,可北京城也差不多平了……他们能不知道,能不在乎?而且还有南边的徐一凡呢……”
韩中平小声的笑着,仿佛章渝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白胡子一抖一抖:“无非就是眼前那点权势之争!谁还管来日大难?都烂到骨头里了……当初天国还不是一样?忠王爷是中流砥柱,要靠着他调集四下兵马打退那个曾九,可是天王最嫉的也是他,就是不许忠王爷出城,还是王爷他拿私财买通天王的两个哥哥才出城而去,时间也耽搁了,冬装都来不及准备,粮食来不及积储,几十万人打曾九两万,打到入冬就赶紧散了伙……都是一样!”
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章渝那张似乎苦了一辈子的脸:“北京城平了,他们不在乎,难道你在乎?”
章渝脸上肌肉抽动一下,冷冷道:“如果要北京城人死绝,他才会死。我才不在乎北京城是不是平了……香教如何,我也从没想过……我只关心谭嗣同什么时候出城?如果他就是不走,非要等到徐一凡北上来救他呢?”
韩中平淡笑,神色当中说不出来的疲倦:“徐一凡不会来的……这个世道人心,我看得太明白了……谭嗣同就算赖在京城不走也有办法,何处力量不可借?章护法放心吧,这一天,我已经反复盘算了三十年,太久了,太久了……”
他混浊的老眼当中,渐渐的溢满了泪水。碎雪雪片落在他的肩上,已经是薄薄的一层:“准备车马……今天晚上我们去延庆标拜会一下南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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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督署徐一凡的签押房内,徐一凡的几个心腹都肃然而坐,听着张佩纶念着一份份从各的督抚那里来的电报。而徐一凡则靠在椅子上面,脸上表情很冷淡,只是用手无意识的敲打着扶手。
北地乱局终于开始,一切正如他所预料。中枢的最后一点威权,终于丧失干净。北地督抚害怕这乱局蔓延到他们那里——尤其是鲁豫两地的地方官,他们那里香教势力也相当之厚。南方督抚则终于看明白局势,知道中枢已经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洋人那里对中枢可能的支持也绝了指望,这等教乱的中枢竟然束手无策,凭什么让势利的洋人支持他们?
每份电报,都是恭请徐一凡指示机宜,并盼望大帅能从速收拾局势。南方一些学的新名词多的督抚大臣,还要徐一凡速速组织看守政府,中枢就当不存在了。大家要商量一下将来怎么个弄法,徐一凡手底下将来的位置也要排一排。不少督抚已经表示,电报一发,他们人就已经就道,要亲到江宁,请大帅指示机宜……
北方,还有一个谭复生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