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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大约就是说,给莲心找个正经人家,明媒正娶的做正房,才是她这样的好女孩该有的归宿,但是一辈子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是正房又怎样,还是一样不会幸福。
说起这个,苏晓忽然想起了李胤那个呆瓜,他总是说,这辈子只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绝对不会像他父皇那样三妻四妾。
“对了,那个白痴王爷在龟兹过的怎么样?听爹爹说那里的暴动闹得很大,我也好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小四摇头,“宫里的消息我不多,你可以问小六。”
“好。”
小四跟苏晓点点头,转身去了。
苏晓一个人坐在那儿想了很久,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上次在船上那件事,她到现在都还不能放下,很多时候想开心的笑,都笑不出来,这会儿竟然就这么笑出来了,可是笑完了,眼睛里一阵湿热,却也流不出泪水。如果早点听师父的话,学习制毒用毒,那时候就不会百口莫辩,任人欺凌,果然这世上很多事是不能逃避的。
仰起头来,阳光散尽,四方的天,挤满了灰白的云,层层叠叠的拥堵在一起,偶然从薄的地方露出来一点阳光,也终究照不到这里来。
很想知道云后面的天,是不是也很冷。尽管虞国是在南方,但这里毕竟不是二十一世纪,完全不存在温室效应,即便是在皇都这样的大城市,冬天也是很冷的。
“天上人间,是指这个意思么?”苏晓自言自语。
“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看。”
正文 072 心事
听到这远远飘来的一句低语,苏晓第一刻脑海中浮起的画面,就是那家咖啡厅,祝维摩带着笑意看着她,低声说,“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回家。”
这一刻苏晓彻底的崩溃了,自船上回来以后,她从不在莲心和小四他们面前哭,就算在爹爹面前,她也是强颜欢笑,但这一刻,她真的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压抑,眼泪一下子从仰起的眼角颗颗落下,碎在地上。
“到我这里来。”
那个声音又轻而软的重复了一次,在记忆里面,这个声音好熟悉。那时候祝维摩常常去世界各地出差,一去就要好多天,每天她都会在电话里,听到这样的声音,无论背景是噪杂的街道,还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是沙滩的海浪翻滚,她听得清晰的,永远是他的声音。
这个声音,这一刻就真切的在她耳边响起,若说有恨,也是因为牵挂太深,而这一刻,她软弱得,只想忘记那些恨,跟他去任何地方。
“你在怨我?”
苏晓低下头,擦干净眼泪,迟疑了片刻,慢慢转过脸,向门前看过去。
门外,高挂着残叶的枯枝下,一袭清冷的素白,被寒风鼓得摇曳不止,如墨的黑发在肩上随风轻动,与这样枯冷的冬景融合为一幅画卷,看着竟叫人凉到了心底。
苏晓看不清他的脸,越是这样,越是叫她想起二十一世纪的祝维摩,远远看去,那模糊的眉眼轮廓,和她记忆中的祝维摩,如出一辙。
命运要怎样戏弄,她都觉得可以承受,重生到这个年代,所有的事物她都接受,无论好的坏的。唯独这一个人,是不能这样出现在她现在的世界的,这就好比最后一根稻草,会彻底压垮她的心。但是他偏偏就这样出现了,她一直欺骗自己,无视这个人与祝维摩的任何相似和联系,但事到如今,她不想再逃避。
“我怨你什么?”怨你重生到这个年代,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击么?
后半句,苏晓没有说出来,也说不出口。
祝维摩没有进门,仍是停在门口,双手轻放在木轮车的扶手上,安静的好像真的是一幅画。
苏晓看着他,又忍不住要落泪,她强忍着,不让泪珠滚落出来。
祝维摩的唇上,勾起一丝清淡的笑意,眼底的浓墨渐渐化开,深重而柔和,“船上的事,我听说了,玑矾是我留下的,你怨我也好。”
苏晓不是没猜到这些,那个蒙面的女子,估计也跟下毒脱不了干系。至于那女子的身份是什么,祝维摩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这件事跟晓那个神秘组织有没有关系,倒是难猜得到。祝维摩的心思太深,大哥和小六尚且都看不透,何况她这么个脑子简单的人。
“我很好,你走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才假惺惺的来看她,又是何必?苏晓倒是觉得,他说不准又要拿她做挡箭牌,干什么坏事呢。心里其实不想他走,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也好。但理智却跟她说,这个人,是不能靠近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他有任何关系。所以才说,他是击溃她的唯一存在。
祝维摩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着房梁上那个红色的人影,极细的一枚银针游走在指间,待房梁上那个红影离去了,他才收了针,缓缓将木轮车推到苏晓的院子里去,隔着她一丈远时停了下来,他正对着她的侧身,风将大氅裹在苏晓身上,她的身子单薄得好像会被风吹走一样。
“跟我走。”他说,声音低而清淡,却一丝一丝扣紧苏晓的心弦。
苏晓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进门,停下,看她时候浓眉微沉,眼角带笑,眸底的深黑像是没有尽头的漩涡,好像要把她的灵魂都吸出来,锁进去。
她就这么看着他,身上一阵一阵的战栗,手在大氅下,扣得十指惨白,脸上却还是带了一分的笑,“我不去,你回去吧。”
“我利用你,是因为你有这样的价值。若你愿意,我也可以让你利用。这样说,你心里可会好过一些?”祝维摩与她直视,眼底的浓墨凝成一片水雾,叫人看不透彻。
苏晓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慢慢从大氅下面伸出手,抬起来,指向院子的大门,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声说,“滚。”
祝维摩并不动怒,眼底的笑意不减反增,“幼时你也曾有意与我交好,不也是觉得我有可利用的价值。你与我本就是同一类人,何必如此。”
“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苏晓气急了,脸色陡然发白,双唇颤抖,血色尽失。整个人就像是快要死掉一样,呼吸急促而微弱。
祝维摩驱车上前来,白袖展开,握住她裸露在寒风中的手,两只扣住她的脉门,忽然轻笑起来,转眼看着她的眼睛,“你的身子为什么调养不好?若想知道,就跟我来。”
苏晓抽回手来,收进大氅里。被他碰过的地方,竟然有温和的感觉,苏晓急忙用另外一只手,悄悄把那些地方都冰了一遍。
“来与不来,随你。”祝维摩转了木轮车,向院子外面去。
苏晓心里一千个不想去,但是又真的很好奇,她的身体一直调养不好,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太医们说她是受惊过度,伤了元气,但是吃了这么多补药,元气早就该补回来了,为什么还是好不起来。她也查了很多医书,但都没有她这样的例子。祝维摩肯定是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就算是被他利用也无所谓了,至少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苏晓站起身来,丢开身上的大氅,跟在祝维摩的木轮车后面,出了院子,从附近的一个花园一角穿过,径自到了一堵花墙面前,墙上的花藤已经枯死了,只看得到交错的干枝。
祝维摩行车过去,从干枝下面绕了过去,苏晓跟着他后面,走到花墙面前,俯身从他过去的地方也钻了进去,面前竟然是一道小门。苏晓自小在苏府长大,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荒芜的小侧门存在。走近小门,她越发吃惊起来,这门后面,竟然是一个地道。
正文 073 地道
地道很黑,刚进门的时候,借着门口的一撇亮光,苏晓看清了这地道的规格。这个地道很宽敞,一辆马车走在里面都没有问题,两面墙上都有安放火炬的铁圈,现在已经没有火炬挂在上面了,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刚走出两步,脚下滑得厉害,苏晓下意识将手扶在墙上,墙面有青苔,湿润冰冷。
祝维摩的木轮车在前面缓缓移动,苏晓看着他的背影,那道亮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就好像是一道明光,指引着她前行。
苏晓亦步亦趋的跟在祝维摩后面,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连风声也听不到一丝,脚下的青苔很滑,每一步都走得很紧张,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没走几步,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又没有规律。手指间湿润的青苔,搅扰在指缝和指甲里,又湿又冷,有种叫人恶心的感觉。
这个地道应该很久没人用过,空气里弥漫着微生物的腐臭味道,闻着叫人反胃。在这里面待上一分钟,感觉像是一年那么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样的黑暗潮湿里坚持多久。
苏晓想跟祝维摩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自己哼哼两声,发出点声响来壮胆。
前面的木轮车忽然停了下来,黑暗中的那袭素白静止在苏晓眼前,她不敢靠近,也不敢退后,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木轮车停了片刻,竟慢慢向后退了过来,退到离苏晓很近的地方。一只温软的手,握住了苏晓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很轻,很虚。但即便是这样的轻握,十指相触的感觉,在这时空都静止的黑暗里,也被无限的放大,大到她几乎能感觉到手指那头他的心跳。
他没有说话,木轮车很慢很缓的往前移动,她跟着他的速度,一点一点的往前走。
她侧脸去看他,黑暗里,除了那身素白,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脸隐在浓黑里,几乎分不清眉目,但是这样的距离,她却很喜欢,对她来说,看不清的时候,才更真实,更安全。
扶在墙上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松了下来。被他虚握住的手心,明明没有触到他的手心,却还是由冷转暖。心底深处,有种想要握实那只手的冲动,微微曲了手指,又僵硬的伸开,然后后悔得不行。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会不会正在心里暗自嘲笑她?
然而那只手仍是轻握着她的手,没有任何变化。苏晓想,他那样腹黑的人,一定是发现了的,他会怎么想她?他一定觉得她是个没有廉耻心的人,他一定很厌恶她。这些想法在苏晓脑子里打转,叫她尴尬得下不来台,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将手抽了回来。
苏晓停下脚步,想等他先走,她好跟在后面。
他们正行进到地道的最深处,比别处都要格外暗些。木轮车向前移了没多一点,苏晓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伸手,两边都摸不到墙壁,一下子就傻了。那一刻苏晓想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心底有种比绝望还要绝望的恐惧,撞破了心门,就那么肆无忌惮的涌了出来,直冲头顶。把她冲的天旋地转,几近昏厥。
她想喊叫,偏偏声音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闷得快不能呼吸。
苏晓那时候想,要是就这么死在这里,心里虽然不甘愿,不舍得,但是于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转念一想,上一世的她,就是因为一再逃避,一再退让,什么都不计较,才会落得早死的下场,她死了,世上连个伤心难过的人都没有。这一世,她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腐烂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道里,她在意的人,或许都找不到她的尸体安葬。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这样死掉!
“救……救我。”地道里,回想着苏晓孱弱的声音,低迷而轻软,大概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停在一步开外的木轮车上,那个人却听到了她这一声极弱的呼救,他一直等的就是她这一声呼救,这是对生的渴望,他要她自己让自己活下去。
只要略略退后一点,就可以握到她的手,但他没有。只是轻声应了一句,“往前走,我在这里。”他要她走出这一步,那么就再没有由着她回头的余地,他要她活着。
苏晓听到这一声,就好像无边的深渊里,忽然照进来一束亮光,醍醐灌顶。
心忽然安定平和了。就好像二十一世界的时空里,无论她处在什么样的低谷里,只要祝维摩出现在身边,告诉她有他在,她就能找到从低谷爬起来的信心和勇气。祝维摩对她来说,意味着世上的唯一,除了他,她几乎一无所有。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回忆起那时候她对祝维摩的恋慕,恍若隔世。
苏晓深吸了一口气,稳稳的迈出去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她的心一点一点跌落,又要落入深渊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还是那样的轻,那样的虚。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