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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锡卷烟厂的时候,烟厂的年收入不过千万元,可是现在每年创造的利税已经达到五十亿元,整个平海几乎百分之九十的烟民都在抽着南锡卷烟厂出品的香烟,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南锡卷烟厂已经成为平海烟草行业的老大,廖伟忠带领企业想要跃升一个台阶,开始打造一品锦湾的高档品牌,根据目前的市场回馈来说,产品的认同率相当高,可以预见,一品锦湾必将成为卷烟厂的拳头产品,明年烟厂的利税极有可能实现翻番。想到这里,廖伟忠的内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哀,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用力抽吸了一口,从鼻腔中喷出两条烟雾,烟雾随即在他的面前弥散开来,让他沧桑的面孔显得有些模糊。
马天翼道:“为什么要逃?”
廖伟忠反问道:“为什么要抓我?”
马天翼道:“你对杨芸做了什么?”
廖伟忠道:“马书记,你做纪委工作这么多年,对当官的风险怎么看?”
马天翼道:“风险很大!”
廖伟忠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他又抽了一口烟道:“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身败名裂,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这么辛苦究竟为了什么?”
马天翼道:“你是共产党员,当年对党旗宣誓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就是为了什么!”
廖伟忠道:“处在我的位置,面临的诱惑很多,我自问还算是个立场坚定的人,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其实那天我也喝了很多酒,所以我的自控能力就变得很差。她奉献自己是有目的的,我认为我和她之间是一种利益交换。”
“利益交换?你在拿国家的利益去交换!”马天翼的语气顿时变得严厉了起来。
廖伟忠道:“马书记,我知道你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从你来到南锡,你就认定了我,你以为我在挥霍国家的财产?在你对我下定语之前,我要说几件事,你有没有了解过烟厂这八年的发展?你有没有看到过我们对南锡发展所作的贡献,我们每年上缴的利税已经达到五十亿元,我提高职工的福利待遇,你们有没有看到?而我每年从烟厂拿走的只是一份工资,外加年终的分红,去年我从烟厂拿走了十万块分红,全都写在账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能这已经成为很多人举报我的理由,这八年,我从烟厂一共拿走了五十万的分红,你认为多吗?”
马天翼道:“五十万,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廖伟忠道:“五十万和五十亿的利税相比算什么?国外同样的企业,和我处于同样位置的人,他们的年薪至少五千万人民币起步,我拿着不多的薪金,带领着这么大的企业,付出的精力和承受的压力却是超出他们无数倍的,你认为公平吗?”
马天翼道:“你有件事没有搞清楚,是国家给你这个位子,你是给国家打工的,卷烟厂不是你个人的,你说的这一切并不足以成为你挥霍国家资产的理由。”
“我挥霍了吗?锦湾大酒店装修奢华也成为举报我的理由,什么叫企业形象?做官我不在行,可是做企业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不认为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官员,可是我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不堪,我既然敢让你来查我,我就不怕你查出问题,你现在把我控制起来,理由是什么?是因为我贪污还是受贿?我都没有做过,我的儿女出国是我利用自己的关系送出去的,和企业没有任何的关系。”
马天翼道:“自己的关系?如果你不在卷烟厂厂长的位置上,你的这些关系会为你真心诚意的办事?”
廖伟忠道:“其实从你们调查薛志楠开始,我就知道早晚你会把这把火烧到我的头上。”
马天翼道:“我针对的不是你个人,而是你的行为。”
廖伟忠道:“我这个人做事过于高调,枪打出头鸟,在国内永远都是这个道理,很早有人就劝我要收敛一些,而我始终学不会,今天终于栽了跟头。”
马天翼道:“你很委屈?”
廖伟忠道:“你可以去仔细查看一下卷烟厂的账目,我们的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马天翼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逃?”
廖伟忠道:“人对危险有种预感,我最近都有大祸将至的感觉,我过去虽然没从企业拿走任何钱,可是我给无数人批了条子,烟厂的香烟紧俏,有多少关系户找到我,给我送钱,又有多少市领导打电话让我给他们的关系网开一面,我虽然没有从中获利一分一毫,可是你们一旦查起来,这些都会成为我的罪状,我明白,墙倒众人推,我现在已经是人人喊打了。”
马天翼道:“你不承认你错,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到别人的身上,可看看你所做的一切,你任用你的内弟薛志楠为大成印务的总经理,我们目前已经掌握了他通过你的关系向外批条的事情,每年通过他发出去的关系烟就有几万箱,他从中获取的利益决不下百万,你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可是你的家人呢?你妻子在南锡的时候也没少做过这方面的事情,你儿女的学费和生活费每年都在二十万以上,请问以你公示的经济收入如何能够支撑?”
廖伟忠道:“一直以来你们调查薛志楠的用意就是为了要查到我身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无话可说。”
第七百六十八章【裸官】(下)
马天翼义正言辞道:“你解释不清,你根本就解释不清为什么要把妻子儿女全都送到国外,你早就意识到自己会出事,早晚都会出事,你是在为自己的家人铺好后路,也是为你自己以后逃走做准备。”
廖伟忠淡然道:“我说再多也没有任何作用,你们纪委的工作就是寻找一个微小的错误,而推翻我一生的努力,我承认,你成功了!”
无论廖伟忠怎样强调他的清白,可是他在出逃之时从厂里转走了七百三十万,这笔钱直接转入了他儿子的国际户头上,这足以构成他的贪污罪。
在廖伟忠被抓回之后,薛志楠的心理防线也开始松动,他利用关系大肆向外面转卖批条获利的证据也已经落实,同时杨芸在张扬的治疗下精神渐渐平复,已经委托律师正式向法院起诉薛志楠、廖伟忠两人。
虽然省运会临近,南锡的各位常委的脸上都不见太多的喜色,这次廖伟忠事件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烟厂的账目真没有查出廖伟忠个人存在任何问题,如果不是他在最后逃跑的时候从厂里转走了七百三十万,纪委在经济上就抓不出他的任何毛病,至于迷奸杨芸一事,和经济无关,而且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廖伟忠也是一个受害者,薛志楠策划了这件事,随着案情的深入调查,又有发现,杨晶对这件事并非是毫不知情,她和薛志楠撕破脸皮的真正原因是薛志楠事后没有给她答应过的一百万。
常委中甚至很多人认为,这次廖伟忠贪污案,是马天翼逼出来的,正是马天翼的步步紧逼,迫使廖伟忠闻风而动,以至于最后晚节不保,私下里甚至有人想,如果不是马天翼逼得太紧,或许廖伟忠就不会走出这错误的一步。
马天翼道:“廖伟忠的事件看似很普通,但是具有着相当的代表性,第一他临近退休,第二他的妻子儿女都在国外,他是一个不择不扣的裸官。”
常委们窃窃私语,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裸官的概念。
马天翼道:“近些年裸官现象在我们的干部队伍总屡见不鲜,很多干部在大权在握,炙手可热之时,将妻儿全部移民海外,既便于将腐败所得转移出境,又为自己腐败行为一旦暴露留好后路。即使不慎翻船、外逃又未成功,一人受过,也可保得家人安全富足。能捞就捞,不行就跑,跑了就了,已经成了这帮贪官们心照不宣的心诀。廖伟忠就是典型的一个。他的儿女都在国外读书,他的妻子在英国伴读,国内只剩下他自己。
马天翼停顿了一下又道:“这是一种值得我们警惕的现象,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裸官现象层出不穷。我总结了一下,应该有六大方面的原因。一是由于我们的某些官员在信仰上出现了危机;经济发展让他们的心理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开始变得一切都向钱看,金钱至上,失去了当初的信仰。
二、是我们的监管制度不健全,给了贪官们可乘之机;在这一点上我要首先承认自己的错误。
三、是官员的权力过大,给贪官为所欲为创造了条件;就拿卷烟厂做例子,廖伟忠在企业内部说一不二,党政一把抓,掌握着烟厂的绝对话语权,这两年烟厂的产品紧俏,只要他批一个条子转手就能赚钱,周围人对他奉若神明,为了从他手里得到批条,阿谀奉承,百般逢迎,造成了他的狂妄自大,目空一切,把企业视为自身的财产。
四、是社会风气不正,导致很多拉贪官下水的“纤夫”存在。
五、是上级领导或主管部门睁只眼闭只眼,给了贪官们“可持续”钻空之机。
六、是大量的贪官被发现后,因为种种关系不被处理或轻微处理,致使“进行中”的贪官胆大妄为、前赴后继。”
马天翼的这番话可谓是毫不留情,他不仅仅指出了裸官出现的原因,还影射领导层对贪污现象的治理不力。李长宇和夏伯达的脸色都不好看,这个马天翼说话果然是六亲不认。
在听完马天翼的汇报之后,市委书记李长宇做了总结性的发言,他面色凝重道:“我很痛心!虽然我们多次强调干部的自律性,廉洁性,可仍然不断地有人出问题,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刚才马书记针对裸官的现象进行了总结,我个人认为,国内现有的干部选拔制度造成监督和被监督者之间一团和气的局面,法律制度被虚化,这样不管制度如何设置,最终效力会大打折扣。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办法,并不在于“彻查”,也不在于“备案”,而在于充分的透明。可以断言的是,只要真正做到公开和透明,那些“裸体做官”者,也就真的会变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裸体,他们再想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容不迫地为自己外逃做准备,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长宇的这番话引来了一片掌声,掌声平息之后,李长宇又道:“既然发生了状况,发现了我们工作中的失误,我们就要及时改正。中国有句老话,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我提一个建议,想要最大限度的减少以权谋私,权钱交易的制度漏洞,就必须进一步推进防腐倡廉的建设。我们要规范对各级领导干部用权、用钱、用人的监督。只有不断完善我们的监督机制,才能减少这些类似腐败事件的发生,刚才马书记说得很清楚,也很在理,我们体制内像廖伟忠一样的裸官不在少数,远的不说,我们就说说市委大院,多数干部的子女都送往了国外读书,当然我不是反对出国留学,能够走出国门学习国外先进经验是好事,我听说这些回来的孩子们又分成了两种,一种是海归派,一种是海待派,海待派就是海外归来待业青年。“
常委们发出笑声。
李长宇道:“听起来好笑,可琢磨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儿,领导干部所领的都是那么点的工资,如果查查子女的学费,可能除了寥寥几个真正可以获得奖学金,多数都是自费出国吧?自费出国,这些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现场顿时静了下去,如果李长宇当真要从子女出国的问题上查起,恐怕要棍扫一大片了,在场的常委就有不少人的子女在国外读书。
李长宇道:“我提议,从今天开始,凡是配偶和子女,非因工作需要,在国外、境外定居,或者加入外国国籍,或者取得国外永久居留权的,不得担任党政正职和重要部门的班子成员,所有子女在国外留学工作者,要对经过进行详细说明。”
夏伯达笑了笑道:“李书记,你这个提议是不是有些形式主义了,我先声明,我儿子就在英国学法律,不过他是正儿八经的考上去的。”
李长宇道:“老夏,我可不是针对你,只要说明情况,证明子女出国合情合理,可以解释清楚就行,这也是为了避免我们的干部队伍中再有廖伟忠这样的事情发生。”
马天翼道:“不错,廖伟忠在事发前转走了七百三十万,这笔钱很难追回来了。”
市委副书记吴明道:“我同意李书记的提议,裸官现象必须要刹车了,把妻子儿女全都送到国外,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当好干部?”
夏伯达道:“看来我真得让儿子赶紧回来,不然我这个市长都要干不成了。”
李长宇道:“老夏,我真不是针对你,谁不知道你儿子的成绩是出了名的好,是凭真本事考取的牛津。”李长宇嘴上夸奖着夏伯达,心里却对夏伯达越来越反感了,夏伯达故意这样说,目的就是跟自己唱反调。
夏伯达道:“我觉着李书记所说的并不全面,裸官要防,潜在的裸官一样要防。”